第42章
蘇巧紅怎么也沒想到,在自己和那妯娌三個打架的時候,原來豬毛一直在場,豬毛就在暗處這么看著自己。</br> 望著自己兒子,她心里一酸。</br> 這個兒子現(xiàn)在都兩歲半了吧,快三歲了,懂事了,應該比那個牙狗強,牙狗小,才半年時間竟然不認娘了。</br> 她看著自己兒子那黑烏烏的眼睛,心里一酸,抹了把眼淚說:“豬毛,你弟弟不認娘了,他是個沒良心的,你不能學他。你爹也壞,不讓我回家了,你爹不要我了,我沒辦法管你們了,這些日子我心里難受啊,我心里惦記著你和你弟,惦記得睡不著覺。”</br> 童韻和陳秀云馮菊花也沒想到,豬毛竟然在暗處一直看著這一切呢,頓時心里也是抽抽著難受。</br> 牙狗還小也就算了,豬毛看到他娘這樣,他肯定心里不好受???豬毛這孩子打小兒就聰明,也敏感,敏感的孩子就容易多想。</br> 童韻忙就要上前:“豬毛,你別怕,你娘這是想你們,才過來看看,你和你娘找個僻靜處好好說話……”</br> “對對對對!”蘇巧紅沒想到這童韻也知道說句人話,繼續(xù)抹眼淚,感慨說:“豬毛,娘好想你,咱們母子倆好不容易見面了,一起說個話兒,你可不能像你弟弟那樣,連娘都不認了,那是傻孩子。”</br> 說著間,她走上前,就要抱住豬毛。</br> 誰知道豬毛一閃身,躲開了她。</br> 蘇巧紅伸出的手就僵在那里了,她愣了半響,又去伸手要牽豬毛的手,可豬毛一躲,又躲開了。</br> 躲開后的豬毛溜溜地跑到了陳秀云旁邊,躲在了陳秀云身后。</br> 蘇巧紅這下子可徹底傻眼了:“豬毛,你啥意思?你也不認娘了?”</br> 豬毛抿著嘴兒,躲陳秀云背后,倔強地皺著小眉頭,根本不言語。</br> 蘇巧紅看著豬毛那樣兒,一下子急了:“你弟不認娘,你也不認娘,行,行,你們都好樣的,我怎么生出你們這種沒良心的東西!我早知道直接把你們摁馬桶里淹死好了!”</br> 陳秀云見了,也有些看不下了:“豬毛,這是你娘,你喊聲娘?”</br> 豬毛低下頭,不言語。</br> 馮菊花心軟:“哎,你也用不著生氣,豬毛就是這性子,不愛說話,他心里未必不想娘,就是這么久沒見,生分,你今日先算了,有什么事你找建黨說去,大晚上的,可別嚇到孩子,我們先把孩子抱回去了?!?lt;/br> 可是誰知道她這話算是惹了蘇巧紅了。</br> “馮菊花,如果不是你,我能淪落到今天嗎?都怪你,你打了我,建黨覺得沒面子,臉上掛不住,這才不要我的!如果不是你,建黨至于不要我嗎,我至于混到兩個兒子不認我的地步嗎?你竟然還在知道給我裝好人?”</br> “對了,是不是你教唆的,你教唆兩個孩子都不認我!你害得我什么都沒有,我什么都沒有了!”</br> 這下子馮菊花也終于惱了,她簡直是不敢相信蘇巧紅竟然能這么不講理:“你當初害人,害得我墩子到現(xiàn)在手上還一塊疤沒下去呢,我沒找你嚷嚷,你倒是有理了你?你這種人,一根筋走死胡同,走到茅坑里也不知道回頭!你愛咋地咋地,別沖我來!”</br> 說著間,她對童韻陳秀云說:“走,咱回家,懶得搭理這貨色!”</br> 童韻也覺得蘇巧紅精神有點不太對勁,不過她想想,農村里這年月也不興看心理問題,她也沒辦法幫她,如今只能說護著孩子點,當下和陳秀云一個抱住豬毛,一個抱住牙狗,匆忙就往家趕。</br> 蘇巧紅憤憤不平,跟在屁股后頭追:“那是我兒子,那是我兒子!”</br> 馮菊花趕緊跑過去攔:“是是是,兒子是你生的,可是兒子姓顧,你當初已經不想要兒子回娘家了,現(xiàn)在說下天來也白搭!”</br> 蘇巧紅不依不饒地跟著馮菊花:“你還我兒子,都怪你,你搶我兒子!童韻自己沒兒子,就要搶我兒子!”</br> 馮菊花無語:“我呸,那我有兒子,我也兩個兒子呢,誰稀罕你那兒子!”</br> 要不是看那兩個孩子可憐,誰非要搶???</br> 蘇巧紅:“那你放開我兒子!”</br> 馮菊花:“你愛咋說咋說,反正沒建黨允許你不許帶走孩子!”</br> 妯娌四個一路揪扯,最后來到了顧家大門下。</br> 童韻和陳秀云抱著娃進了大門,馮菊花攔著不讓蘇巧紅進門,蘇巧紅憤怒,就去抓童韻,童韻之前聽著這蘇巧紅一路吵吵,早就心煩了,如今又被她抓,也是急了,心想這女人簡直是真瘋了,真是沒法對她客氣,當下氣得直接一個抬腳!</br> 這下好了,她腿長,還練過體育,學過那什么拳的,這么一伸腿,直接把蘇巧紅給揣地上,抱著心窩子起不來了。</br> 蘇巧紅倒在那里,痛得不成人形,在那里哭:“你們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br> 這么嚎了幾句,根本沒人搭理,為嘛?顧家人不出來,附近鄰居都去看電影了,萬人空巷,哪有人??!</br> 她想了想,覺得不能吃這個虧,正想沖過去砸門找她們算賬,就見顧建黨從胡同這邊回來了。</br> 原來是糧倉看到蘇巧紅和自家娘還有嬸嬸揪起來,趕緊去叫了自家四叔。</br> “你這是做什么?”顧建黨看到蘇巧紅躺在那里哀嚎,絲毫沒有同情的意思,甚至還拉下了臉。</br> “我,我這不是看到了孩子,想看看……我跟著我們生產大隊的一起來看電影,恰好看到了孩子……”蘇巧紅見到顧建黨還有些怕,訥訥地這么說。</br> “你看孩子是看孩子,鬧騰什么?你大白天光明正大地來看孩子,我也不是不讓你看,可你來過嗎?半年了,你沒說要來看看孩子一眼,結果這大晚上的,在大街上,你和妯娌她們掐架搶孩子?你啥意思你?你怎么就不怕嚇到孩子?你想到孩子啥想法嗎?你想過孩子看到你這樣會怎么想嗎?”</br> “我,我——”蘇巧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不過她是那種輸人不輸陣的,就是沒理,她也覺得自己有理,于是她很快給自己找到了理:“如果不是她們攔著不讓我看,我至于鬧騰起來嗎?她們搶我孩子我還不能說了?再說了,你憑啥讓孩子給她們養(yǎng),你看看,養(yǎng)養(yǎng)養(yǎng),養(yǎng)出兩個白眼狼!我是他們親生的娘啊,結果他們見了我,跟不認識我一樣,說,你到底對他們說了什么壞話?你是不是背后里攛掇他們不認我了?”</br> 顧建黨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望著蘇巧紅。</br> 他娘說了,說不能輕易離婚,有兩孩子呢,分開一段時間,彼此都反省下,讓蘇巧紅也反省反省。結果半年過去了,她反省了個啥,她認為別人搶她孩子,他認為別人背后攛掇孩子不認她!</br> 那才多大的孩子啊,一歲兩歲的孩子,半年沒見娘,能不認生嗎?這半年里,她一個面都不露,根本沒惦記過孩子,猛不丁地想起孩子來了,就要孩子摟著她脖子喊娘?想啥美事呢!m.</br> 他實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到這個人,厭惡地別過臉去:“你也別嚷嚷,就算是不認你,又怎么樣?你愛咋地咋地,是你不來看他們,還指望著他們認你?現(xiàn)如今你也別鬧騰這個,回家去吧,我們顧家不歡迎你來?!?lt;/br> 蘇巧紅聽著這話,更惱了:“顧建黨你拽啥拽,趕明兒我就要嫁人了!我娘給我找了好人家,人家給我二十多塊錢彩禮還有三十六條腿,比你大方多了,你以為我稀罕你這家?”</br> “趕明兒咱們趕緊去民政局,領證離婚!你趕緊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br> 顧建黨這話說得干脆利索,可是蘇巧紅一聽就徹底懵了。</br> 她今天來干嘛的,她今天來不就是想重新求求顧建黨,重新?lián)ё『⒆?,靠著孩子看看能不能重新回顧家嗎?顧家這日子過得好,她在這里喝湯也比去別家吃肉強,不對,別家根本沒肉吃,顧家還偶爾能吃上肉。</br> 可是現(xiàn)在,怎么鬧騰成這樣子了?他聽說自己有了下家,怎么就直接說要離婚?</br> 之前不是好好的嗎?</br> 蘇巧紅算是被這句“離婚”給砸懵了,愣了好半晌,才終于蹦出一句:“你,你該不會已經看好人家了吧?”</br> 顧建黨莫名:“什么看好人家?”</br> 蘇巧紅悲憤痛苦失望:“你已經給我豬毛牙狗找到了后娘?”</br> 顧建黨聽著,好笑又好氣,氣得說不出話來,看看,這就是蘇巧紅,她永遠能把你往壞里想,而且很快就能給自己找到最理所當然的理由。</br> 她永遠是正義一方,受欺負的小白菜,別人都是大壞蛋居心叵測別人都是費盡心思要算計她!</br> 他望著這個女人,此時已經是失望之極,冷冷地說:“蘇巧紅,我不想和你說廢話,明天,請你和我一起去領證。豬毛和牙狗是顧家的孩子,留在這里。你以后可以來看他們,但是不許唧唧歪歪,要不然直接把你打出門去!”</br> 最后他又鄙視地盯著這個女人:“這是我顧家的門,這是我大北子莊生產大隊,你如果要發(fā)瘋,麻煩換一個地兒!”</br> 說完這個,他兀自進門,哐當一聲把大門關上,還順手放上了門閂子!</br> 蘇巧紅望著那陡然關閉的大門,她幾乎是不敢相信,他就這么無情地把自己趕出家門,就這么不要自己了,真得是不要自己了?一點希望都不給自己?</br> 他,兩個兒子,都不要自己了?</br> 蘇巧紅痛苦地抱著頭,過了老半晌,才頹廢地蹲在那里,坐在門口的門墩子上,根本沒力氣站起來。</br> 顧建黨不要她,孩子也不要她了,她回娘家,娘家逼著她嫁人。</br> 他們都欺負她……</br> 她,她該怎么辦……</br> ~~~~~~~~~~~~~~~~</br> 當晚顧建黨把這事兒和顧老太說了一下。顧老太也聽說了妯娌幾個遇到蘇巧紅,蘇巧紅搶孩子的事,也是無奈又搖頭:“本想著再給她一個機會,雖知道人家半年沒見人影,一出現(xiàn)就開始嚇唬孩子,這人怎么就這么爛泥扶不上墻呢!”</br> 顧建黨默然。</br> 顧老太嘆息:“你要離婚,我也不攔著你,孩子你和她說好,怎么也是咱們老顧家的,不能讓她帶走?!?lt;/br> 她不放心蘇巧紅能帶好孩子,別的不說,就說今晚,兩個孩子被他們親娘這么一折騰,晚上都做噩夢了。特別是牙狗,那么小,他哪知道大人之間的恩怨啊,在炕頭上驚醒了好幾次,翻騰著差點滾出蚊帳去。</br> 蘇巧紅這個人啊,也不能說她心里沒孩子,可關鍵是她自私,她總覺得孩子是她生的,就是她能使喚的。她要做什么,拿著孩子當擋箭牌如何如何,那都是理所應當的。</br> 說白了,她就是沒把孩子當個人看,就是她的東西。不當人看,也就沒在意過孩子的心理感受。</br> 顧建黨見自己娘這么說,淡聲回道;“娘,你放心吧,咱們就算說把孩子給她,她也不會要的。”</br> 別看現(xiàn)在一口一個孩子如何如何,好像多親孩子似的,但其實如果真離婚了,她肯定要再找人家,她哪可能帶著拖油瓶影響她自己行情?就算她愿意,她娘家也不許,她這個人,心里恨著怨著她娘,可骨子里還是聽她娘的。</br> 這算是啥呢,就是被娘看不起,被娘不當人看,可是等自己長大了結婚了,又想巴結著,潛意識里盼著能在她娘那里翻身,能讓她娘高看她幾眼。至于她自己孩子,自然也是被她不當人看。</br> 她不覺得自己錯了,因為她就是這樣被對待的。</br> 這就是蘇巧紅。</br> 顧老太嘆了口氣:“那就行?!?lt;/br> 看來她孫子真要沒娘了,這以后還不知道建黨再娶個的話,能娶啥樣的,人家能不能對她孫子好。</br> 雖說八個孫子看時間了煩,可哪個日子過不好,她心里自然不舒坦,那都是她手心的肉。</br> “娘,我明天就領證離婚去。”</br> “好?!鳖櫪咸€能說啥呢!</br> “娘,你也別煩,我一時半會也不想結婚了,以后我盡量多看顧兩個孩子,畢竟老五家那邊也忙,娘又年紀大了,總不能老麻煩你們?!?lt;/br> “隨你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