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高歌的知青</br>  其實這個時候蜜芽兒已經(jīng)吃飽了,可是看到那山雞,還是忍不住手舞足蹈,走過去歡快地抱住了童昭的大腿。她個頭矮,童昭個子又長得實在高,她也只能抱大腿了。</br>  “山雞,山雞,吃山雞!”她喜歡吃山雞,以前舅舅和爹他們就捉到過,山雞肉很鮮嫩,比家里養(yǎng)的那種老母雞好吃。</br>  家里一般不舍得殺老母雞的,只有母雞不能下蛋了,才會宰殺了燉肉,可是這種老母雞的肉實在是太老了,哪怕兩歲小娃的小白牙多么尖利,也撕扯不動,只能是喝喝里面的湯。</br>  可是山雞就不同了,山雞的肉特別香。</br>  童昭看著蜜芽兒這么喜歡,也是高興,便把山雞扔給了蕭競越:“競越打理下這只雞?!?lt;/br>  而他自己,則是抱著蜜芽兒,讓蜜芽兒坐在自己大腿上,陪著她坐看蕭競越殺雞。</br>  蜜芽兒有些意外,她沒想到蕭競越這么小,竟然會殺雞了。</br>  在鄉(xiāng)下,殺雞是一門技術(shù)活,過年的時候殺雞甚至都要找生產(chǎn)大隊專門的手藝人來殺雞。</br>  當蕭競越去割雞的喉嚨放血時,童昭捂住了蜜芽兒的眼睛:“小孩兒家的,不看這個,別嚇到?!?lt;/br>  可是蜜芽兒好奇,她扒開童昭的手,去看蕭競越殺雞。</br>  其實蕭競越才八周歲,放在任何一個年代,都能算是小孩,可是這個小孩殺雞的時候,一點沒有對殺生的懼怕,他冷靜地握著那只雞,用一把殘破的刀割下去,之后利索的放血。</br>  甚至他還記得放血的時候背對著蜜芽兒,把那血放到了旁邊的溝渠中。</br>  很快這只雞被放干凈了血,他把之前小砂鍋里準備的燒山泉水澆上去,燙雞,拔毛。</br>  整個殺雞過程,他都沒什么表情,冷靜自然,就好像他早做慣了這樣的事情。</br>  童昭抱著蜜芽兒,原本擔心她怕,很多小孩都不敢看殺雞,特別是小女孩,可是低下頭看過來時,只見蜜芽兒瞪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蕭競越殺雞。</br>  他沒多想,只以為蜜芽兒好奇,用手指輕輕剮蹭了下蜜芽兒的小鼻子:“小饞蟲一個?!?lt;/br>  殺好了雞,便開始燉起來了。</br>  其實這雞燉了他們也吃不完,也不愿意留著過夜,萬一被別人聞到味兒呢,就干脆各自分了些,用青麻葉包起來帶回去。童昭弄了兩個大雞腿包得嚴嚴實實,放在自己的紅五星軍綠色帆布包里,打算送蜜芽兒回去的時候,給童韻吃。</br>  下山后,童昭本來要送蜜芽兒回去,誰知道路過知青點,便聽到里面?zhèn)鱽砀杪?,蜜芽兒好奇,翹頭去看。</br>  其實蜜芽兒只是想著,不知道這些知青是不是也挨餓了,他們的糧食夠吃嗎?</br>  可是童昭看到,他以為蜜芽兒是被那歌聲吸引了,便笑著說:“蜜芽兒也想聽歌,走,我?guī)銈內(nèi)タ此麄兂琛!?lt;/br>  于是蕭競越自己先走了,他背著個背筐,里面是一些柴火,這是用來應(yīng)付家里的爹和后娘的,柴火里還暗暗藏了一點雞肉,是打算給他姐姐和奶吃的。</br>  他家里爹餓著,奶餓著,自己和姐姐更餓著,只有后娘和弟弟苦瓜能吃飽飯。</br>  他雖然年紀還小,可是已經(jīng)不太心疼這個當?shù)牧?,爹餓著,是因為他愿意。</br>  奶餓著,或許這里面也有奶自己的原因,可奶到底年紀大了,身體又不行,怕是沒幾年活頭了,他希望盡可能盡孝。</br>  蕭競越懷里揣著肉,給奶和姐吃的肉,他本該是期待著回家把好東西給她們吃,看她們驚喜的樣子。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有些戀戀不舍,不想回去了。</br>  單薄瘦長的身子背著那偌大的背筐,他忍不住回頭,看向知青點的那小籬笆墻,聽著里面的歡笑聲和唱歌聲。</br>  他想起了蜜芽兒那白凈的小臉蛋,還有清澈而好奇的大眼睛。</br>  當她看著自己的時候,總有一種打量的意味,好像她對自己充滿了疑惑。</br>  現(xiàn)在的她,在做什么,又在看什么,是不是被知青的歌聲吸引,聽得入迷?</br>  蕭競越抿了下薄薄的唇,還是在夜色中邁開步子回家去了。</br>  當蕭競越離開的時候,蜜芽兒確實正在童昭懷里樂顛顛地觀看著知青們唱歌跳舞。</br>  原來知青們雖然被分的糧食很少很少,甚至連半飽都沒有,而且都是紅薯干,可他們有親戚在城里啊,在首都或者在其他城市的親人給他們送來了糧票、錢和糧食。</br>  這個饑荒僅限于附近幾個縣,并不是全國性的,所以他們很容易得到了支援。</br>  也有些家里已經(jīng)不行的,比如劉瑞華這種,也向要好的知青來拆借些過日子。畢竟大家同時天涯淪落人,又沒什么家累,不需要養(yǎng)家糊口,在自己能吃飽的情況下,還是很愿意以差不多的價格或者比較低廉的價格賣給同為知青的其他伙伴糧食的——沒成家的人,總是會對伙伴比較大方。</br>  在這種拆借下,知青們好歹不至于太挨餓,不太挨餓的知青,這一天不知怎么就即興開起了詩歌朗誦還有大合唱,還跳舞了。</br>  童昭抱著蜜芽兒進去的時候,只見旁邊桌子上放著個收音機,收音機里正在放《國際歌》,而知青們穿著和社員們一樣的破棉襖,臉上凍得通紅,手上甚至也生了凍瘡,可是他們依然臉上洋溢著笑容,拍著手,跟著收音機里的聲音一起合唱。</br>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jīng)沸騰,要為真理而斗爭!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這是最后的斗爭,團結(jié)起來到明天,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xiàn)?!?lt;/br>  這些年輕的知青們像投入戰(zhàn)斗前的戰(zhàn)士在擦亮自己的刀槍,像□□點鐘初升的太陽般朝氣蓬勃,又仿佛奔跑在原野的怒馬般活力四射。他們也許在忍受著貧窮饑餓,也許夜里在遭受著凍瘡的痛癢難耐,可是在這個滿天星辰的夜晚,他們依然用嘹亮的歌聲,激情昂揚地高聲唱著“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唱著“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xiàn)”。</br>  這一刻,倚靠在童昭懷中的蜜芽兒不知怎么想起了一句話。</br>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jié)底是你們的?!?lt;/br>  ~~~~~~~~~~~~~~~</br>  這一天晚上童昭送蜜芽兒回去的時候,時候不早了,童韻好生把童昭責備了一通。</br>  “你也太沒譜了,她才多大,她得早點吃飯早點睡覺!如果不是我這邊實在忙著,我就得去找你了?!?lt;/br>  童昭面對自己這姐姐,永遠是嬉皮笑臉,像個沒長大的孩子。</br>  “姐,我知道了,我這不是想讓咱蜜芽兒受點歌聲的熏陶,沒準將來就能當音樂家呢!”</br>  面對童昭的狡辯,童韻是又好笑又好氣:“這還音樂家呢,我看是當瞌睡家!”</br>  “瞌睡?”童昭再次狡辯:“人家蜜芽兒精神得很,蜜芽兒一點不困,姐我給你說,我看咱家蜜芽兒以后是塊料子,她精神頭好得很,一點不困!”</br>  “是嗎,不困?”童韻挑眉,好笑地指了指童昭懷里的蜜芽兒。</br>  童昭納悶,低頭一看,原本還精神地和自己叨叨叨說個沒完的蜜芽兒,現(xiàn)在竟然趴自己肩膀上呼呼呼了……</br>  這……小孩子咋這樣,說睡就睡?!前一秒不是還在說話嗎?</br>  童韻無奈地從童昭懷里接過自己閨女:“天不早了,你也睡去吧,別熬夜,別凈瞎折騰事兒!”</br>  童昭嬉皮笑臉,拉長了語調(diào)說:“知道了,姐——”</br>  他這一叫姐,童韻倒是心里泛軟,那叫姐的語調(diào),像是撒嬌,讓她想起了好久之前,他們上學(xué)路上,他纏著自己要買棒冰的事兒。</br>  那個時候,他就是愛這么叫自己啊,撒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br>  “都這么大了,沒個正經(jīng)時候,還跟小孩似的!”</br>  童韻忍不住笑著斥他,在他眼里,童昭確實沒個正經(jīng)樣兒,整天瞎鼓搗,不靠譜,還愛撒嬌愛逗樂。</br>  童昭被他姐童韻當小孩一樣這么訓(xùn)著,反而越發(fā)故意地吐了吐舌頭:“姐,你越來越像咱媽了!”</br>  童韻聽他提起媽,不免嘆:“咱爸媽不知道現(xiàn)在又去哪里了!”</br>  上個月得了信,說是這次才在首都安穩(wěn)地呆了幾個月,又不知道怎么了,犯了個錯誤,給下放了,再次下放到個偏遠地方。</br>  首都審查,放出來到偏遠地方,回去首都,再放出來,這來回折騰幾圈了。</br>  童韻現(xiàn)在提起父母的事,都開始淡定了。</br>  她覺得折騰來折騰去,也就這樣,只要別像劉瑞華父親那樣定個罪,老人家好好地能吃飽飯,怎么都行。</br>  反正就是這世道,不能獨善其身,就好歹求個吃飽飯吧。</br>  “得,我不該提,我有罪,提了又讓你提心吊膽的,沒個安生日子。”童昭趕緊設(shè)法轉(zhuǎn)移他姐注意力。</br>  “噗!”童韻當然知道弟弟的心思,不由笑了:“你以后安分些,我就能過安生日子。”</br>  “我安生得很,來,我給你看看我怎么安生的!”</br>  說著間,童昭從旁邊的軍綠帆布書包里掏出了用青麻葉包著的雞腿。</br>  雞腿雖然被層層青麻葉包住了,可依然散發(fā)出陣陣肉香。</br>  肉香,在這糧食匱乏的年代,是一件奢侈的事。</br>  “哪來的?”童韻忙問:“敢情你帶蜜芽兒出去,這是去吃了?”</br>  “嗯……”童昭把兩個大雞腿塞童韻懷里;“姐,收著吧?!?lt;/br>  童韻接過來,咬了下唇:“你自己也多吃點,肉頂餓。”</br>  童昭點頭:“知道,知道!我已經(jīng)把整只雞都吃光了,就給你留下兩個雞腿兒!”</br>  送走了童昭后,童韻放下了蜜芽兒在屋里,把那雞腿兒藏在了廚房籠布底下,想著明天蒸熟了給幾個小的孩子吃。</br>  再回到屋里時,只見蜜芽兒在睡夢中不知道怎么翻了個身,那小腿兒就“啪”的一下踢到了顧建國胳膊上。</br>  這力道還挺大的,顧建國一愣,待看過去時,只見蜜芽兒根本忽然不覺,人家翻身后趴在那里,撅著個肥嘟嘟小胖屁股,將小臉埋在兩個小肥胳膊上,呼呼呼睡得香甜。</br>  “這孩子,沒個睡相!”被打了的顧建國更高興了,不眨眼地欣賞著他閨女那奇特的睡姿,見童韻進屋,他笑著這么說:“剛才做夢還翻身踢我呢,踢得可有勁了!”</br>  “和童昭一起玩瘋了!”童韻看著女兒那憨態(tài)可掬的睡態(tài),一時也是笑了,忍不住這么說道。</br>  “童昭???”顧建國抬頭,笑著說:“他人挺機靈的?!?lt;/br>  “機靈啥!”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夸他,她卻覺得,童昭總是沒個正形,讓人操心。</br>  “你不知道?他最近和勝利提出,說是去城里購置一種化肥,用了那種化肥,咱們莊稼就能長得更好了,產(chǎn)量能提高!”</br>  “化肥?”童韻聽得一愣。</br>  一聽提高產(chǎn)量,童韻都心驚膽戰(zhàn)了,之前折騰那三倍產(chǎn)量種子,可是把人給害苦了,怎么如今童昭竟然又弄出個提高產(chǎn)量的化肥?</br>  “是。童昭說了,說日本大量用這種化肥,莊稼就長得好,咱們中國不用化肥,莊稼收成才不好。還說現(xiàn)在國家已經(jīng)進口了一些大型機械設(shè)備用來生產(chǎn)化肥,我們也可以買到價格不算貴的化肥了?!?lt;/br>  童韻想了想明白了:“我知道了,以前我聽說過有一位候德榜先生,改進了碳酸鈉的制造工藝,還發(fā)明了碳酸氫銨,這些都是可以用來提高莊稼產(chǎn)量的。不過這種很貴,咱們這里怕是也不好買到吧。”</br>  顧建國其實也不太明白,不過他想了想,還是說道:“童昭的意思是,說是咱們中國引進國外大型化肥機械,開始大量地生產(chǎn)化肥了,說現(xiàn)在價格不那么貴了,我們可以去買了?!?lt;/br>  童韻擰眉想了一會兒:“這聽起來倒是靠譜,童昭怎么剛才也沒和我說,趕明兒問問他去?!?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