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到底今年還是明年上大學,到底上哪個大學,這是一個問題。</br>  成功拿到奧數(shù)冠軍的蜜芽兒面對眾多高校拋來的紅繡球,選擇太多,一時有點不好決策。</br>  “其實怎么都行!”童父想了想去,也覺得難辦:“如果明年能再次為國爭光,那自然是好事,再說人家不是說了,蜜芽兒可以直接來北京讀中學嗎?”</br>  童母也覺得:“對,來北京讀,讀什么都行!”</br>  只要人能在他們身邊,讓他們每天看著,他們就知足了。蜜芽兒還這么小,明年十六歲上大學,其實剛剛好。</br>  最后大家說來說去的,還是先不著急決定,等回去老家,和顧建國商量下再說。</br>  這一天,蜜芽兒和童韻告別了姥姥姥爺,坐上了回去x市的火車,兩個人提著童昭給買的紅色行李箱,另外還帶了兩個大提包。</br>  將行李放在行李架上,母女兩個坐在那里,火車里悶熱悶熱的,這年頭又沒空調(diào),童韻便要了瓜子和北冰洋汽水,邊坐在那里喝著,邊等火車開。</br>  誰知道就在火車要開動的時候,外面?zhèn)鱽砹思贝俚哪_步聲,大家看過去時,只見一個小姑娘跑得滿臉通紅,背著破舊的書包,咬著牙正往站臺這邊跑來。</br>  蜜芽兒驚訝地發(fā)現(xiàn):“咦,這不是曉莉嗎?她怎么在北京???”</br>  就在火車門要關上的時候,她終于搶先一步,跳上了火車。</br>  童韻也覺得奇怪,恰好這個時候顧曉莉進了車廂,正氣喘吁吁地靠在車門上,疲憊地閉著眼。</br>  “曉莉?”童韻忙喚了聲。</br>  顧曉莉在這悶熱的夏天好不容易跑上了火車,累得喉嚨像是有火在燒,腦殼子也疼得厲害,可是這些疼痛比起她心里的痛來,根本算不得什么。</br>  她腦子中不斷地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br>  這時候,她聽到有人叫她名字,抬頭看過去時,卻是蜜芽兒和她娘。</br>  一時有些尷尬,她咬唇,猶豫了下,喚道;“嬸,你和蜜芽兒也在啊?蜜芽兒不是去國外比賽了嗎,我聽說得獎了?”</br>  關于蜜芽兒去國外比賽得獎的事,她聽說過,不過也不知道詳情,只知道好像特別厲害。</br>  蜜芽兒起來招呼顧曉莉:“你座位在哪兒啊?怎么來北京了?你——”</br>  她這么問著,忽然意識到了,難道顧曉莉來北京找她娘?</br>  顧曉莉咬著唇,小聲說:“暑假票緊張,沒買到帶座位的,只有站票。我來北京是找我娘的……”</br>  越往后面,聲音越小,說到“我娘”兩個字,竟然如同蚊子哼哼一樣了。</br>  童韻聽了,便和蜜芽兒挪了挪位置,招呼顧曉莉坐下。</br>  童韻和兩個小姑娘都是纖細的身條,三個人坐這種兩個人的座位倒是不覺得擠。</br>  蜜芽兒聽著顧曉莉這么說,約莫明白怎么回事了。</br>  那個柯月回到北京后,未必過得如意,又是結婚又是離婚的,估計現(xiàn)在看到顧曉莉來找她,就把她當成一個麻煩或者拖油瓶,就此傷了顧曉莉的心。</br>  她知道這些年,顧曉莉一直想著考到北京去,考到北京,好來找她娘。</br>  童韻也看出來了,知道顧曉莉估計傷心著。</br>  本來前幾年因為大北子莊的一些事,她也不太待見這孩子,平時也讓蜜芽兒遠著點,不過這幾年,看著這孩子越來越上進,不再鉆牛角尖,和蜜芽兒她們幾個小姑娘也玩得來,看法也就慢慢改變了。</br>  顧曉莉、劉燕兒、李樹桃和陳招娣她們四個小姑娘,那都是平時經(jīng)常和蜜芽兒來往的,關系特親密。</br>  現(xiàn)在她看出顧曉莉心里不好受,便拿出北冰洋汽水來給她喝:“先喝點水,看你這熱的?!?lt;/br>  顧曉莉搖頭,不喝,可是童韻硬塞給她了,她小聲謝了下,接過來喝了。</br>  北冰洋汽水很好喝,甜絲絲的,喝下去涼爽得很,原本嗓子里火燒火燎的灼熱感很快消失了,她覺得好受點了。</br>  “聽說蜜芽兒去國外考試考得特別好,這都咋回事???”</br>  她只知道去國外考試了,就是那個奧賽,可是到底怎么回事,考好了能干啥,她不太懂。</br>  蜜芽兒對顧曉莉說了奧賽的事兒,又說了說芬蘭的事兒,最后還掏出幾片烤馴鹿肉干,給顧曉莉嘗。</br>  顧曉莉輕輕地咬了一口,點頭說:“好吃?!?lt;/br>  這個時候火車早已經(jīng)開動了,把窗戶打開一條細縫,外面的風呼啦啦地吹進來一點,火車內(nèi)頓時涼快多了。</br>  顧曉莉想起了自己的心事,輕嘆了口氣,說起來。</br>  “本來這次來北京,我是想看看她的,就是看看她過得怎么樣,順便說下我考完高中了?!?lt;/br>  考試結束后,她對了題,不出意外的話,她肯定是能上高中的。</br>  上了高中,算是距離考上大學去北京又近了一步,所以她用平時省吃儉用節(jié)省下的錢買了火車票,獨自一個人跑到北京,按照之前舅舅給的地址,找到了舅舅。</br>  舅舅對她還算好,也是有點心疼她,覺得她命苦,便把她送到了她娘那里。</br>  誰知道,她娘看到她后,馬上臉色就變了,推搡著讓她出來,又給屋子里一個男人說這是鄉(xiāng)下親戚家的孩子。</br>  她就那么站在門外,聽著里面她娘對那個男的說:“親戚家孩子,以前我在鄉(xiāng)下教過她識字,她就纏上了,老覺得我好,不想跟著她爹娘,想跟著我來北京,也是沒辦法!”</br>  那男的聽了,抱怨說:“這鄉(xiāng)下孩子也真是不懂事,誰對她好點,她就不認親娘了,這種小孩子,你就不能對她好,不光是被纏上的事,這還是忘恩負義的,你對她一百個好,她也不當回事?!?lt;/br>  她娘就贊同:“可不是么,我也是之前教過她,對她有點感情了,要不然早就斷絕關系了!”</br>  顧曉莉在外面聽著她娘說那話,六月大熱天,整個人卻是從腳底板往上都是冰冷冰冷的,跟冬天掉到了冰窖里一樣。</br>  她茫茫然地站在門外臺階下不知道多久,終于太陽頭下去的時候,那男人走了,她娘牽著一個七八歲男孩子的手往外走。</br>  那男孩子的眉眼間約莫可以看出她娘的模樣,不過隱約間還有點像村里的那位孫建設……</br>  男孩子看到了她,驚訝地說:“娘,這個姐姐怎么還在這里???”</br>  她娘沒好氣地扯了下男孩子的手:“這啥毛病,怎么見到個人就叫姐姐,你哪有姐姐啊你?”</br>  男孩子頓時不說話了。</br>  顧曉莉在這大門外角落里站了這么久,身體已經(jīng)麻木了,心也麻木了。</br>  她盯著那小男孩的模樣,忍不住說:“這是俊明吧?”</br>  男孩子見她一下子說出自己的名字,也是納悶,不過因為剛才被他媽斥責了,就不敢多說話,只是好奇地打量著顧曉莉。</br>  而顧曉莉娘頓時沒好氣了,走過去拽住顧曉莉,恨聲問道:“你這討債鬼,你來做什么?這些年你舅舅不是給你那么多錢嗎?你還想怎么要,還想吸干我的血?。俊?lt;/br>  顧曉莉仰起臉來,笑了笑;“娘,我沒其他意思,就是想來看看你。”</br>  她想來北京,看看她娘心心念念拋棄了她的北京城,看看蜜芽兒說過的**和長城,也看看北京的人來人往。</br>  “看我?”柯月氣哪:“你會有那好心,不就是想要錢!”</br>  說著,她從兜里掏出了錢包,錢包里拿出五張大團結:“這是五十塊錢,我手頭就這點,都給你了!給你,拿著走吧,再要我可是沒有了!我還得過日子呢我,你當我多有錢???!”</br>  顧曉莉呆呆地望著那五十塊錢,沒接。</br>  柯月更來氣了,直接將那五張大團結扔到了顧曉莉臉上:“裝什么裝,不就是想要錢,你奶挑唆著你來給我要錢,還當我不知道?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怎么這么倒霉,跳進了那么一個賊窩窩!一窩子窮賤窮賤的!”</br>  想想她在那賊窩子里的那些年,心里就氣恨,怎么都憋氣。</br>  顧曉莉閉上眼睛,任憑那大團結從臉上滑落。</br>  那是錢,她娘扔過來的錢。</br>  “咦,給你錢你還不要了?不是哭窮說沒錢嗎?現(xiàn)在倒是給我裝上了,你爹你奶挖了我多少錢去啊!你倒是給我裝清高,怎么,嫌低頭撿錢沒面子?你年紀不大,倒是氣性挺大啊?有本事以后你別要錢?。 ?lt;/br>  顧曉莉深吸口氣。</br>  她高中三年,需要學費,她爹她奶肯定不會幫她出的,高中學習緊張,她也沒辦法出去掙錢。最關鍵的是,她還有個妹妹,總不能只顧自己不顧妹妹,她確實得指望著這個娘出錢供她妹妹上學呢。</br>  咬咬牙,顧曉莉僵硬地彎下腰,一張一張地把五個大團結地拾了起來。</br>  “曉莉,我也不是說針對你,也不是說不心疼你,可是你要知道,我也要有我自己的生活,你爹已經(jīng)把我前半輩子毀了,我不能讓你們姐妹兩個毀掉我的后半輩子,你知道不?”</br>  顧曉莉耷拉著腦袋,沒說話。</br>  柯月嘆了口氣:“你走吧,最好是別來找我,被別人看到,影響不好!”</br>  說完她牽著小男孩的手就往外走:“這時間都要來不及了,人家節(jié)目估計都開始了!怎么今天這么倒霉,被她給纏上了!”</br>  夜色中,坐在火車上的顧曉莉感受著來自窗外的風,疲憊地撐著額頭,講述著自己在自己娘那里的遭遇,她只要閉上眼睛,眼前好像還能看到她娘的背影。</br>  她娘穿著個藍格子大裙子,踩著高跟鞋,手里領著一個穿戴整齊的小男孩,匆忙離開,去看節(jié)目。</br>  她搖頭,麻木地說道:“蜜芽兒,我再也不會來了,北京一點不好玩,一點不好玩,我不想考北京的大學了,我去哪兒也不來北京……”</br>  蜜芽兒能說啥呢,她只能攬著顧曉莉的肩膀,安慰說:“沒事,那就不來北京,以后去上海,去天津,那都是直轄市,好地方。上海有復旦大學,同濟大學,特別好的大學,天津還有南開大學,咱上哪個都好,就是不來北京上!”</br>  顧曉莉重重點頭:“我討厭北京!”</br>  說完這個,仿佛解氣了,可是心里還是不舒坦,嗚咽著突然哭起來。</br>  她抱緊了蜜芽兒,哭道:“我就是一個臭蟲,人見人厭的臭蟲……我咋就這么不招人喜歡?”</br>  蜜芽兒也沒想到那柯月能這么狠心,顧曉莉千辛萬苦過來北京去見見,至于就不舍得給個好模樣嗎?</br>  不過顧曉莉這么傷心,她也只能安慰安慰她:“其實這事兒反過來想,她表面上對你狠心,心里還是記掛著你的。你看,她雖然態(tài)度不好,可還是想給你錢的,還要供你和你妹妹讀書,說明她還是在乎你們兩個的,只不過因為過去的一些事,特別是你奶那邊可能逼著她讓她出錢了,她才態(tài)度不好,心里存著氣吧!”</br>  然而顧曉莉卻紅著眼睛搖頭;“不是的,我知道不是的,她是怕我爹我奶過去鬧她,到時候把她鬧個沒臉,才不得不給我們錢?!?lt;/br>  說白了,她爹她奶在人家眼里,也是個屎殼郎,擺脫不掉的屎殼郎,如果她但凡有個辦法,早就和這邊斷絕關系了,哪里還舍得出錢。</br>  童韻從旁看著,還是勸道:“曉莉,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也出錢盡她的義務了,既然給錢了,咱需要錢,那咱就收著。等你們長大了,考上大學,不需要依附她了,也混出個人樣來,讓她看看?!?lt;/br>  顧曉莉哭了半天,心里的那難受勁兒也終于發(fā)泄出來了。</br>  她靠在火車座椅上,呆了半晌,聽了童韻的話,終于點頭:“嬸,你說的是,我得混出個人樣來。今天她給我出的錢,我以后加倍還給她。”</br>  看她想明白這個,童韻才算放心,當下拿出來瓜子給她吃:“好好學習才是正經(jīng),咱為啥低頭拿她的錢,就是為了以后?!?lt;/br>  顧曉莉:“嗯,我一定要考上高中,上了高中好好學習,以后考上個好大學,自己掙錢!”</br>  當下蜜芽兒又陪著顧曉莉說了一會子話,說起現(xiàn)在鄉(xiāng)下的事兒,還有學校的事兒來。</br>  顧曉莉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我建國叔,是不是要開始造房子了?”</br>  童韻一愣:“造房子?你聽誰說的?”</br>  顧曉莉:“我也是聽村里人說的,說是招標了,要給銀行系統(tǒng)蓋房子?!?lt;/br>  童韻和蜜芽兒聽得這話,對視一眼,頓時驚喜不已。</br>  她們當時出發(fā)的時候,只知道要招標,可是到底能不能成,心里可是沒底兒的,沒想到竟然真成了?!</br>  ~~~~~~~~~~~~~~~</br>  到了X市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亮了,她們輾轉(zhuǎn)來到了長途汽車站,再從X市轉(zhuǎn)車前往清水縣,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三個人終于到了清水縣。</br>  童韻看顧曉莉也累得不輕,便說先讓顧曉莉去自己家歇歇:“吃點東西再走吧。”</br>  顧曉莉卻拒絕了:“嬸,你先和蜜芽兒回去吧,我沒事,反正天都亮了,我自己搭車回去就行了?!?lt;/br>  這會子回去,正好能趕上吃中午飯。</br>  童韻看她不肯,就掏出來兩個燒餅給她:“路上餓了吃。”</br>  顧曉莉也確實是有些餓了,她抿了抿干澀的唇,看向那兩個燒餅,接了過來,小聲說:“嬸,蜜芽兒,謝謝你們。”</br>  “謝啥,回去家里歇歇,以后好好學習。”</br>  顧曉莉點頭,和童韻蜜芽兒說再見。</br>  走出幾步后,她忽然回過頭,一下子哭了:“嬸,蜜芽兒,我以前不懂事,對不住你們。”</br>  她曾經(jīng)滿懷怨恨,覺得這個世界對她如何的不公平,她恨天恨地,恨她娘。</br>  后來慢慢地,心里平靜了,不再恨了,便開始一心想著要去北京,要去那個他娘拋棄她的北京。</br>  如今,去北京的念頭仿佛也被打散了,一路的奔波勞累,站在她娘門外那苦熬的幾個小時,望著光陰在眼前一點點移動,她慢慢地明白了一個事情。</br>  這個世上,沒有誰欠了自己。</br>  假如自己娘都對自己不好,為什么還要指望別人對自己好?</br>  別人對自己客氣一點,那是人家的情分,別人對自己瞧不起,那是自己的命。</br>  想過這些后,顧曉莉再回憶過去的事,難免羞愧難當,曾經(jīng)的她,年幼無知,不懂事,不知道做錯過多少事兒呢。</br>  “都過去的事兒了,你想啥呢,趕緊把燒餅吃了回家吧。”童韻摸了摸顧曉莉的頭發(fā),安撫她道。</br>  “嗯。”顧曉莉低頭離開,離開的路上,她想起了劉瑞華。</br>  曾經(jīng)的童言無忌,應該是刺傷了她的吧。</br>  只可惜,她沒機會給她說一聲道歉了。</br>  ~~~~~~~~~~~</br>  小縣城里還沒有出租車,只有那種人力三輪車,童韻雇了一輛三輪車把她和蜜芽兒送回家。一進筒子樓,恰好有鄰居出門上班去,見了后馬上打招呼:“童行長啊,你可回來了!真了不得啊,你家蜜芽兒出息了,我們在電視上都看到了!”</br>  這鄰居吼這么一嗓子,馬上其他人都紛紛圍觀過來,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是各種羨慕各種夸,甚至還有的說希望蜜芽兒當家教來教教他們家孩子。</br>  童韻自然只能客氣一番,又拿出點烤馴鹿干來,隨意分出去一點點,讓大家嘗嘗味兒。</br>  就在這時,顧建國得了消息,穿著個大褲衩子就跑出來了。</br>  蜜芽兒好久沒見她爹,出了一趟國,回來再見,那真是恍若隔世,趕緊撲過去攬住她爹的胳膊喊:“爹,可想死你了!”</br>  顧建國見到妻子女兒回來,高興得不行:“我都看到了,電視上有,說你得了奧數(shù)金牌,這都上新聞了!真是了不得了!”</br>  自打蜜芽兒得了奧數(shù)金牌,還上了電視,他也跟著雞犬升天出名了!縣委領導的車全都來他家,問起奧數(shù)金牌得主顧緋同學的生活,說有什么困難,有什么需要照顧的等等,那叫一個關懷?。∏『谜f起來他正打算參與招標的事兒,縣委領導還說呢,能培養(yǎng)出奧數(shù)金牌得主,那爹娘肯定也都是好樣的。</br>  銀行方面負責人也是驕傲自豪啊,那可是銀行系統(tǒng)的子女啊,一下子可以吹牛了,說出去也有面子了。</br>  就在大家的圍觀和羨慕之中,顧家一家三口子進了自己的房間。</br>  一關上門,顧建國壓低聲音興奮地說:“閨女,爹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br>  蜜芽兒不懂:“咋啦?”</br>  顧建國樂了:“其實吧,這個招標的事兒,本來麻煩著呢,好幾個競爭對手呢,結果你這不是奧數(shù)金牌了嗎,聽說不但是縣里領導,就是市里領導都聽說了這個事兒,都說這得好好鼓勵表揚。銀行行長那邊,和他們都熟得很,就干脆把這個項目直接給我了!”</br>  其實本來從實力上來說,他這邊競爭力也是很強的,但是怎么說呢,這招標里頭的關系啊門道的也多,他正怕被人黑了,沒想到,他直接得了蜜芽兒的好處,把其他人給黑了。</br>  童韻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來:“顧建國啊顧建國,你也有走后門的一天??!”</br>  顧建國也笑,看看外頭,壓低聲音說:“你們不知道,這什么招標,就是個幌子,看誰路子硬,誰硬誰得!我正愁呢,可巧咱蜜芽兒突然就出名了,呼啦啦一群人都往咱家里來,真是把咱當祖宗一樣問這問那的!”</br>  蜜芽兒對于這種情況倒是沒納悶,她記得她上輩子有個同學,是從小地方考到北大的,說自己考上北大后,當?shù)氐墓賳T還特意去了她家一趟,問起家里的情況來。</br>  后來她爹不知道怎么竟然搭上了一條線,賒賬做買賣,從此發(fā)了財。</br>  沒想到自己得奧數(shù)金牌,竟然也能讓自己爹占便宜。</br>  當天顧建國先出去買了幾斤上好的肋排,給蜜芽兒做了一頓好吃的,香噴噴的紅燒肋排,大家好一番吃。</br>  “蜜芽兒,在外面吃了好吃的,覺得爹這飯不好吃了吧?”</br>  “那哪能呢!爹你不知道,我在外面可想你做的燒排骨了,啥都沒有你做的好吃!”</br>  真話假話的不要緊,反正蜜芽兒把甜蜜話兒一籮筐地說給了她爹。</br>  她爹顧建國自然高興:“行,好閨女,明天還給你做!”</br>  童韻從旁看著這父女兩,都忍不住搖搖頭:“瞧你們爺倆,跟小瘋子一樣!”</br>  吃飯完,蜜芽兒又把好吃的拿出來給顧建國嘗,還把買的表給顧建國戴上。</br>  “這是芬蘭最有名的手表,專門做戶外手表的,人家做的手表是防水的,不怕水。也不怕摔?!?lt;/br>  顧建國稀罕地看著那和當前賣的手表完全不同的黑色表盤:“這是個好東西,意思是說我去磚窯也可以戴了?”</br>  其實童韻給他買過一塊手表,不過他沒舍得戴,怕去干活給戴壞了,一直放著。</br>  “嗯,是啊,干活就能戴著,這個不怕壞!”</br>  顧建國聽了,滿意地望著那手表:“人家外國的洋玩意兒就是好?。 ?lt;/br>  吃完飯收拾了碗筷,一家子坐上電驢子回去大北莊。</br>  他們一進村,就恰好見到村里的孫紅英騎著自行車出村口,看到顧建國他們,趕緊打招呼:“喲,叔,這是蜜芽兒回來了???”</br>  孫紅英十**歲了,今年才嫁人,是沒領證,先辦了酒。剛出嫁的閨女,身上穿著就體面講究,頭上扎著紅頭繩,身上穿著紅色連衣裙,騎著個嶄新的二八大梁自行車,自行車前面還貼著一個紅喜字呢。</br>  她見到顧建國他們,笑得跟一朵花一樣:“蜜芽兒可是了不得,聽說都出國了,得金牌了,這是發(fā)財了吧?”</br>  顧建國笑呵呵地說:“發(fā)啥財,出門一趟凈花錢了!”</br>  孫紅英卻有點不太信:“聽說北京那邊都是錢,伸手一抓都是,我還說去北京做買賣呢!”</br>  蜜芽兒聽了,笑著說:“紅英姐姐,北京那邊是有錢的特有錢,沒錢的窮死,不過那里人多,如果說是做買賣,倒是可以的?!?lt;/br>  孫紅英一喜:“行行行,等啥時候我去北京,我就找蜜芽兒啊,以后全靠你了?!?lt;/br>  顧建國哈哈笑:“說啥呢,她就個小孩子,哪能靠!”</br>  這么打著哈哈,也就應付過去了,顧建國電驢子進村,一路上遇到吹避孕套氣球的小孩子,都過來追著電驢子,嘴里大喊:“火車開動突突突!”</br>  他們來到了家門前,路上自然有人圍觀,羨慕的不懂的過來打聽的,說啥的都有。</br>  顧老太已經(jīng)聽說了,知道自己蜜芽兒回來了,趕緊跑出來看,一見到自己小孫女,抱著就不撒手;“可回來了!想死奶了!”</br>  蜜芽兒看到自己奶,也是親得不行,一口一個奶地叫,親熱了好半晌,回去屋里坐下。</br>  這時候顧建黨顧建民都在,還有底下一幫子,牙狗和豬毛等,全都考試完放暑假了,大家好奇地圍著蜜芽兒問東問西的。</br>  電視里播放著日本的電視劇《血疑》,山口百惠流淚的樣子楚楚可憐,不過顧家的正屋里那叫一個喜慶。</br>  童韻把各種好吃的拿出來,她之前在家已經(jīng)留出來分給同事的份,以及寄給童昭的,現(xiàn)在剩下的,都是要在老家分的,什么巧克力馴鹿肉的,全都拿出來讓大家嘗。</br>  陳秀云:“這鹿肉干不好吃啊!酸!”</br>  馮菊花:“這好吃,甜,真好吃,苦苦的甜!”</br>  牙狗笑:“這是巧克力……外國糖,都老甜老甜的了。我們學校小賣鋪也賣這個,不過據(jù)說那是假的,不如這個好吃?!?lt;/br>  大家分享著稀罕的外國洋零食,聽著蜜芽兒說起她在國外的經(jīng)歷,怎么怎么參加奧賽,怎么怎么獲得了金牌,還有事后怎么旅游,旅游的各種事兒。</br>  最后,她自然是把照片拿出來讓大家看。</br>  “瞧,這是我們摘蘑菇時候!”</br>  “這是我們住的酒店門口!”</br>  “這個是半夜三四點,人家那里晚上就跟白天一樣亮堂!”</br>  照片中濃郁的歐洲風情和大北莊的鄉(xiāng)土氣息簡直是格格不入,大家伙看來,那就是另一個世界了。</br>  “他們不用睡覺嗎?”陳秀云不明白了,對著那張照片瞅半天:“一天天的都不用睡覺?”</br>  她這一說,顧老太都忍不住笑了;“傻瓜,人家晚上天也不黑,亮堂著也能睡覺吧!”</br>  馮菊花點頭:“對,就是啊,人家估計得拉簾子睡覺!”</br>  這句話得到了大家的贊同:“說得是,估計一到睡覺時候就拉簾子。”</br>  關于洋鬼子怎么睡覺的問題討論了半天,蜜芽兒又拿出來了給顧老太的項鏈。其實這項鏈未必適合一般鄉(xiāng)下老太太,不過顧老太站在那里,戴上項鏈,穿戴下,就是有那個氣勢,當下別說兒媳婦,就是孫子都使勁夸:“奶一看就是洋老太太了!”</br>  “老什么老!”</br>  “對對對,洋太太!”</br>  洋太太?</br>  顧建國直接給了牙狗一個爆栗子:“凈瞎胡說!”</br>  大家說笑間,又提起來豬毛和牙狗的考試,牙狗考上高中自然是沒問題,至于豬毛這次高考,他自己覺得很不錯。</br>  “這次的題特別難,特別是物理,很多學生都沒做完,我至少做完了,而且感覺每個題都挺有把握的!”</br>  大家伙聽他這么說,也都松了口氣,畢竟豬毛平時學習也是前幾名,這次發(fā)揮好,看來考上大學是有戲了。</br>  顧老太滿足地笑著說:“你們啊,好好學,以后和蜜芽兒一起都上北京去上大學!”</br>  底下一群兒孫的,個個孝順爭氣,她也沒什么心事,如今真是萬事如意,就擎著在大北莊當個福壽雙全的老太太了。</br>  說話間,因又提起顧建國要造房子的事兒,顧建軍提起來他需要人手:“之前你讓找的瓦工木工,都找到了,還有小工,咱們村和鄰村好多都想干,回頭你挑挑?!?lt;/br>  “好,趕明兒咱們細談!”</br>  原來顧建國如今接了銀行系統(tǒng)宿舍的項目,以前干建筑的那一撥子就不夠用了,得趕緊招人,這不是,就讓顧建軍趕緊幫著看看人,這樣他既省了功夫,又好歹讓老鄉(xiāng)跟著打工掙錢。</br>  大北莊以及附近村子的自然都很愿意去干這個,早聽說在顧建國磚窯上干掙得不少,顧建國對人也寬厚,只是當初沒去成,現(xiàn)在能去縣城里工地干,那真是求之不得的。</br>  ~~~~~~~~~~~~~~~~~~~~~~~~~~</br>  從大北子莊回來,蜜芽兒重新思考了要去北京讀書的問題。</br>  反正在清水縣讀高中,是不會考慮了,這里的師資和環(huán)境遠遠比不上北京,當然了主要還是考慮姥姥姥爺那邊,希望盡快陪在他們身邊。</br>  只是到底是為了下一屆的奧數(shù)比賽耽誤一年,還是說早點進入大學讀書?蜜芽兒自己一時不好做決定,顧建國和童韻那邊也為難。</br>  畢竟人家王主任和陳老師都說了,希望蜜芽兒為了國家的榮譽讀一年高中,甚至還許諾了北京最好的高中以及明年錄取北京大學的機會。</br>  恰在這個時候,童昭來信了。</br>  童昭先是熱烈地恭賀了蜜芽兒拿到奧數(shù)金牌的事兒,還說烤馴鹿肉好吃,終于那塊表,他也很喜歡。</br>  “以后跟著書記去田里視察,就正好可以用了。蜜芽兒你不知道,上次我跟著過去一個貧困縣,到了半截下雨了,前面路被爛泥堵住,車子陷在那里過不去,我和書記都下來,司機在前面開,我們兩個就在后頭推,最后兩個人差點累得腸子都斷了,終于把那泥車給推上來了?!?lt;/br>  “跟在王書記身邊,這種倒霉事兒多了去,我要是早點有一塊這樣的運動手表就好了!”</br>  蜜芽兒看了半天,盡管沒看明白“倒霉事兒多”和“運動手表”有什么關系,不過依然樂得不行。</br>  再往后看,童昭提起了上大學的事兒,他洋洋灑灑給蜜芽兒分析了許多,說道:“其實上不上大學,蜜芽兒不需要考慮其他的。你姥姥姥爺那邊,我會盡量想辦法調(diào)回北京,你不要為了這個操心太多。至于國家的榮譽,你已經(jīng)為國家盡到了你的責任和義務。拋開這兩點,我希望你能更多地想想自己,比如你自己,是喜歡在高中生活,還是提前去大學里感受下大學的氣氛?!?lt;/br>  最后又說:“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總是要時不時地對世俗學會妥協(xié),比如你娘,比如我,我們都會不斷地在這個世間摩擦掉自己的棱角,學著找到一個和這個社會相容的舒服姿態(tài)??墒敲垩績?,你才十五歲,你這個年紀,還有資格任性,你完全可以放掉所有的包袱,想想你自己。”</br>  童昭的信讓蜜芽兒心里豁然開朗,這時候北京大學的招生辦主任過來了清水縣,說是想讓蜜芽兒過去數(shù)學系,言辭懇切,誠意十足,甚至還說要給蜜芽兒獎金什么的。</br>  蜜芽兒和家里人商量了下,特別是過去和顧老太商量了這事兒。</br>  顧老太拍板:“上,干嘛不上!中國要奪奧數(shù),有的是人才,不缺咱這一個,小就小唄,咱也像競越一樣當少年大學生,先上學要緊!”</br>  說著,又指了豬毛說:“這不是你豬毛哥哥也報名去北京上學嗎,到時候你們兄妹一起去,還能有個照應呢!”</br>  顧老太這么一說,這事兒算是定下來了,蜜芽兒打算干脆再去北京大學讀書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