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
徐亞瑟進(jìn)來時,在一排排酒柜中間看到一截橫陳在外的下半身,唐川不知是凍僵了還是卡住出不來了,正蹬著瘦長的腿,黑色的皮鞋底在地上摩擦。
唐川剛把香檳挪好,便察覺腰上有一雙溫?zé)岬氖挚ㄗ∷馔?,扭頭一看,對上徐亞瑟有些驚慌的眼神。
“在干什么?不冷么?”徐亞瑟把他掏出來,抬手擦掉他臉上沾到的冰水,確認(rèn)他沒有被凍傷后將一旁的西裝重新披到他身上。
Don真的太嬌小了,居然能鉆進(jìn)酒柜里。
腰也好細(xì),兩個手幾乎就能掐住,好像再用點力就會被折斷。
唐川好奇道:“你怎么進(jìn)來了?”
徐亞瑟替他拉了拉衣襟:“我再不來你就要被冰柜吞掉了,鉆進(jìn)去做什么?”
“Dom Perignon只剩兩瓶了,我挪了一下,這次進(jìn)貨好像漏掉了?!?br />
這款香檳王挺受歡迎的,雖然他們賣得比外面貴好幾倍,但隔三差五就有土豪點,消耗得很快。
唐川很喜歡它的包裝,他的英文名Don是唐字的音譯,發(fā)音和Dom很像。
徐亞瑟點頭:“我會提醒威廉下單?!?br />
唐川把單子放回他手上,說:“總算搞完了,你再核一遍吧。”
“你做的不用核?!毙靵喩舆^來隨意翻了翻就懶得再看了。
“現(xiàn)在是早上7點,我剛剛熬了一個通宵,”唐川拉開冷藏室的門往外走,“你就不怕我腦子犯渾,給你弄錯了?”
“我交代的事你總能做到最好,”徐亞瑟跟著走出去,把手里的東西放下,轉(zhuǎn)身雙手搭在唐川肩上,認(rèn)真地說,“Don,我相信你?!?br />
他微微弓著背,臉離唐川很近,金棕色的眼珠里清晰地印著他的身影,身上的香味和西裝上一樣好聞。
他的香水味道雖然淡但是很持久,一晚上過去還在,混在徐亞瑟本身的氣息里,好像持續(xù)散發(fā)的荷爾蒙,誘惑著聞到的人。
唐川不習(xí)慣跟他離得這么近,把頭往后縮了縮,出聲提醒:“你的潔癖……”
徐亞瑟蹙眉捏了捏他肩膀:“我碰的是我自己的衣服?!?br />
唐川眨了下眼睛:“可是我穿著在啊。”
“你和別人不一樣,”徐亞瑟說得理直氣壯,“你是我的人?!?br />
“……”
又來了,唐川很想讓他閉嘴。
“喲?這是…事后?”早班經(jīng)理威廉開門進(jìn)來,看到這個情形后熟練地開著玩笑,對唐川說,“早啊,小Don?!?br />
“早,”徐亞瑟打完招呼,疼惜地摸摸唐川的后腦勺,“小家伙昨天晚上累壞了,怪我讓他太操勞?!?br />
唐川臉一熱,偏頭別開徐亞瑟的大手,手肘用力拱了一下他的腰,跟威廉打了個招呼,溜出去了。
班次結(jié)束之前,當(dāng)班的人交接完,都要回到會議室開個簡短的會議再下班回家。
唐川從經(jīng)理室出來的時候太著急,忘記把徐亞瑟的西裝還給他,拿到空蕩蕩的會議室等了好一會兒還沒人來才反應(yīng)過來,夜班早就下班了。
于是他先去換了制服,把它們丟到洗衣部,然后抱著徐亞瑟的西裝在員工出口那兒的椅子上坐好。
帶著少年感的男孩乖巧地坐了兩分鐘,而后由于熬夜后的疲憊打了個哈欠。
唐川抬起手把眼角滲出的生理淚水擦拭掉,搖了搖頭想清醒一點,但還是很快就歪著頭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到有什么人在輕輕拍他的臉,叫他的名字。
唐川睜眼,看到徐亞瑟單膝蹲在地上,看起來比他還低一點。
“你來了,”唐川揉了揉眼睛,把懷里的衣服遞過去,“你的西裝,我忘記還給你了。”
他的聲音軟軟的,帶著剛睡醒的慵懶,語速也比平時慢,雖然說話的內(nèi)容很正常,但聽上去有點像在撒嬌。
“一起丟洗衣處就行,不需要在這里等,”徐亞瑟接過來后看了下表,輕聲說,“我要休長假了,今天下班晚。”
為了一件不重要的衣服,Don等了他一個多小時。
唐川迷糊地聽他說完,“哦”了一聲,又說:“可是你的名牌還沒有拿下來,要是丟了就麻煩了?!?br />
名牌只是用磁片吸著,不小心丟進(jìn)去洗就找不到了,而上班不戴名牌的話,一次要罰一百新幣。
“謝謝?!毙靵喩嗔巳嗵拼ǖ哪X袋,把名牌和里面的磁片拿下來放進(jìn)包里,轉(zhuǎn)身去丟衣服。
洗衣部在員工通道兩側(cè)設(shè)有多個投放衣物的窗口,他選擇去最近的一個,但距離門口依舊有些遠(yuǎn),所以走了一會兒。
唐川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想起來他剛才說要休假,于是便也先不走,等他回來后問:“你休多久的假?”
“兩周,”徐亞瑟示意他站起來,“走吧?!?br />
兩人走到刷卡處打開包,保安隨便檢查了一下就讓他們過了。
所有部門的員工活動區(qū)都是想通的,為了避免有人把賭場的籌碼或紙牌偷偷帶出去,每個人下班時都得被檢查一下,不過大部分時候保安都只是走個過場。
“你休假在新加坡還是去哪里玩?”唐川跟在亞瑟后面刷完卡出來問。
“得回美國,”徐亞瑟有點無奈地說,“要陪我媽過感恩節(jié),否則她會來這兒來揍人。哦,還有些別的事情?!?br />
唐川笑笑,沒有多問,說:“那祝你休假愉快。”
“謝謝,”徐亞瑟快速地眨了下眼睛,“記得想我?!?br />
唐川:“好的,老板。”
“太敷衍了?!毙靵喩L臂一伸把唐川撈進(jìn)懷里,將他的頭發(fā)薅得亂糟糟的。
他手臂上全是肌肉,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力氣很大,唐川的臉都憋紅了,連忙掙脫出來,又抬手給自己順了順毛,道:“突然發(fā)什么瘋啊大叔?”
“大叔”是員工之間愛開的玩笑,當(dāng)某人的行為太老氣、或者太嘮叨時就會被大家用這個詞吐槽。
“我,大叔?”徐亞瑟震驚地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看著我這張帥氣的臉再喊一次?”
“……”雖然他這話很欠扁,但唐川對著那張臉確實喊不出來,只好紅著臉繼續(xù)往前走。
員工出口在地下一層,走出去一會兒就到了地鐵,唐川問:“你坐哪條線?”
徐亞瑟一邊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邊揮手:“我開車直接去機(jī)場,走了,再見?!?br />
唐川便也揮揮手,刷卡進(jìn)了地鐵站。
公司很周道地替實習(xí)生安排了宿舍,但并不集中,分散在新加坡島的各個地鐵站附近的政府組屋里。
唐川和馮宇聰住在離公司特別遠(yuǎn)的一套三房兩廳的大房子里,每個房間住兩個人。
另外兩個房間住著其他部門的實習(xí)生,由于工作時間不同很少見面,他和馮宇聰住一間。
他們運(yùn)氣好分到主臥,里面有一個浴室。
雖然住得遠(yuǎn)了些,但坐地鐵不用換線,而且公司是終點站,有許多位置,唐川便經(jīng)常在下夜班的地鐵上補(bǔ)覺。
一覺醒來,唐川看了下正在合上的地鐵門外柱子上的站名,發(fā)現(xiàn)自己又坐過站了。
上夜班很閑,但依然很累,到早上下班的時候腦子經(jīng)常是懵的,一坐上地鐵的椅子,困意便會兇猛地?fù)渖蟻怼?br />
唐川在下一站下了地鐵,走到對面等往回坐的車。
他看了一下手機(jī)上的時間,亞瑟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機(jī)場,等下要飛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降落。
躺在宿舍床上睡覺的時候,唐川想亞瑟大概也會在飛機(jī)上補(bǔ)眠。
就是不知道他用什么圖案的眼罩。
當(dāng)天晚上上班時,經(jīng)理Ray果然在會上通知說亞瑟休年假,這兩周由他代值夜班。
許多女同事瞬間發(fā)出失望的聲音。
麗莎平時最喜歡撩徐亞瑟玩,當(dāng)場就說:“亞瑟太壞了,突然休假都不提前告訴我!”
里昂:“我們又看不到經(jīng)理的排班,嘖!好歹也應(yīng)該跟我們告別一下嘛!”
他旁邊的朱迪說:“早知道我就留意一下我的班表,看看能不能跟他一塊休個假,約他出去玩?。 ?br />
“得了吧,一塊休假你也約不到他?!?br />
唐川坐在后面,沒說話。
麗莎突然扭過頭,問:“小Don,你早就知道他要休假吧?為什么沒提前跟我們透露一下?”
朱迪也搭腔道:“你是不是自己申請了假期,打算跟他去玩?”
“你們準(zhǔn)備去哪兒約會?”
“沒,”唐川被她們問得直往椅背上靠,舉起手投降道,“我也是今天早上下班才知道。”
“哦,他果然只告訴你了~要跟你一起過感恩節(jié)!”麗莎曖昧地笑。
“真沒有。”唐川滿頭黑線。
天,這些人能不能不要再添油加醋了?
“八卦下班后再聊,中班的同事還等著大家去交接呢!”Ray制止了大家的討論,快速分派了任務(wù)。
唐川跟在隊伍后面走出了會議室,路過墻上貼著的班表時,他走過去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兩天休居然真的被排在感恩節(jié)。
后半夜徹底閑下來之后,唐川的對講機(jī)也快沒電了,他換了塊電池。
也許是擔(dān)心樓面上的人員犯困,就算沒人聊天,亞瑟每天四點多也會在耳機(jī)里詢問各個服務(wù)區(qū)的情況。
關(guān)心完樓面工作,他就會一邊聽大家聊天,一邊開始處理凰璽各部門的工作郵件,然后五點在耳機(jī)里喊唐川。
他似乎很懶,即便唐川有時候就在離他辦公室很近的區(qū)域當(dāng)值,也懶得出門喊他一聲,非要在耳機(jī)里高調(diào)找人。
他的語氣有時候故作嚴(yán)肅:“Don,我需要你立刻來經(jīng)理辦公室協(xié)助我。”
有時候很禮貌:“Don,請來一下我辦公室。”
偶爾假裝紳士:“Don,準(zhǔn)備好了嗎?我在辦公室等你?!?br />
有時候就比較讓人誤會了:“親愛的Don,你為什么還沒來我辦公室找我?”
日子久了,除了唐川回的那句“收到”,就會有幾個同事在里面跟著起哄。
“親愛的亞瑟,我也來你辦公室好嗎?”
“Don,我也需要你。”
“甜心Don正在沐浴,亞瑟你再等十分鐘?!?br />
這時候徐亞瑟會很不要臉地回一句:“那我也快速去沖個澡?!?br />
唐川則很無奈:“拜托大家收斂一點,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br />
徐亞瑟又立刻假正經(jīng)起來:“聽到?jīng)]有,都去工作?!?br />
里面就會回:“好好,我們保證不來打擾你們?!?br />
唐川忍不住笑出聲來,抬腕看了下表。
五點過兩分了,亞瑟今天還沒喊他。
過了幾秒鐘,他突然記起亞瑟正在休假,飛到了太平洋彼岸美國的某個洲,大概正在幫母親往感恩節(jié)的木質(zhì)餐桌上放餐盤。
這回幫徐亞瑟代班的Ray極少上夜班,并不知道需要有這種“防犯困”手段,也沒在耳機(jī)里隔空遙控各個區(qū)的下屬檢查服務(wù)區(qū)各項情況。
而其他夜班管家也不熟悉他的工作習(xí)慣,沒人打擾。
耳機(jī)里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