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是在半路被人攔住的。</br>　　這個時間正是學(xué)校放學(xué)的時候，這條來往的路上也多。</br>　　程放被幾人攔住。</br>　　“我家安語呢？”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長得頗為魁梧，冷眼瞪著程放，張口就質(zhì)問他。</br>　　是江安語的爸爸。</br>　　莫名其妙。</br>　　程放不耐煩道:“我怎么知道？”</br>　　本來今天就已經(jīng)晚了，他還急著去接明杏呢。</br>　　“別以為我不知道，她那天見過你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今天直接不見了?！?lt;/br>　　“是不是你把我家安語弄哪藏著了？”</br>　　江爸爸看他的眼神十分嫌棄，卻還是多看了幾眼。</br>　　越看越煩躁。</br>　　這毛頭小子的臭名聲，鎮(zhèn)上誰不知道。</br>　　臭到家了。</br>　　但是他家安語現(xiàn)在人找不到，電話也打不通，找?guī)讉€小時了不見一點蹤跡。</br>　　要不是在她房間翻到日記本，他們都還不知道是什么回事。</br>　　“沒有?！背谭哦紤械枚嗾f。</br>　　“你說沒有就沒有，你覺得我相信嗎？”</br>　　他聲音吼的大，吸引的旁邊人頻頻往他們這邊看，甚至駐足了腳步，紛紛看熱鬧了起來。</br>　　“你也不看看，我女兒是多優(yōu)秀的人，你又是怎樣的人？”</br>　　“你配的上她嗎？”</br>　　程放本來要繞開他直接走，聽見這話，眸光暗了暗，冷聲問道:“你倒是說說，我是什么人？”</br>　　“能是什么人？”他冷哼了一聲，說道:“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混混唄。”</br>　　“我家安語，上的是重點高中，年級前三，這次高考六百分，是妥妥要上重本的成績，她有非常光明的前途和未來?！?lt;/br>　　說到這里他十分驕傲，但話頭一轉(zhuǎn)，嫌惡道:“而你程放，成績差，什么都不會，就是個拖車尾的垃圾，跟你那個坐牢的爸爸一樣，都是老鼠屎！”</br>　　“我家安語被你下了什么迷魂湯，怎么就看上你了？”</br>　　“你看看你自己配嗎？”</br>　　想想自家女兒竟然會喜歡這樣的人，他這個當爸的就氣不打一處來。</br>　　腦袋都快氣炸了。</br>　　“有點眼光的女孩子，都不會喜歡像你這樣的人?！?lt;/br>　　他氣得不行，順了順胸口，越說越上頭，“我就問你，就算你們真的在一起了，你能給她什么？”</br>　　“沒有前途沒有未來，天天和你玩玩鬧鬧混日子，掙著一點干體力活的錢，將來買不起房也買不起車，活得庸庸碌碌又糟亂不堪?！?lt;/br>　　“還要一輩子被別人嘲笑恥辱，有個犯罪坐牢的爸爸！一輩子抬不起頭?！?lt;/br>　　“可笑！丟臉！”</br>　　這是永遠都會存在的問題。</br>　　兩個人在一起，會面臨很多的現(xiàn)實問題，有什么工作，過怎樣的生活，掙多少錢，有沒有房子，有沒有車子。</br>　　還有……怎樣的家境……</br>　　這一樣一樣，全部都是擺在人眼前血淋淋的事實。</br>　　永遠都無法逃避和拋卻。</br>　　周圍的人聽了，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也竊竊私語起來。</br>　　“安語這么好的姑娘，真喜歡他啊，不是被騙了吧？”</br>　　“是啊，怎么說呢，這程放除了長得好看點，簡直一文不值?！?lt;/br>　　“誰會在糞坑里找男人啊，瘋了吧?！?lt;/br>　　“你說啊，把我家安語弄哪去了？”見他一直不說話，江爸爸忍著沒上前來打人。</br>　　畢竟現(xiàn)在找到人最重要。</br>　　“關(guān)老子屁事啊！”程放臉色鐵青，猶如哐當一聲轟雷砸下。</br>　　那些話一句一句扎在了他的心里，把人剝開看得血淋淋的透徹。</br>　　雖然他是在說江安語，但話中句句，都能代入到另一個人。</br>　　程放覺得喉嚨有股血腥味，從心底彌漫開來，腥甜的令人作嘔。</br>　　整個頭皮似乎都刺激的要炸裂開了。</br>　　“你女兒丟了你自己去找啊，來大街上發(fā)什么瘋！”</br>　　程放眼睛紅的可怕，罵了一聲，聲音都啞了。</br>　　他臉色極其難看。</br>　　像沉睡的野獸被人喚醒，暴怒的失去了理智。</br>　　“媽的滾蛋?！背谭帕R了一句，騎上摩托車，根本不顧那么多，轉(zhuǎn)身開出了老遠。</br>　　.</br>　　天已經(jīng)黑了。</br>　　程放在校門口等了兩個小時，天色暗下時，突然狂風(fēng)大作，天空黑沉沉的一片。</br>　　看起來是要下雨了。</br>　　程放面色比這天空還要陰沉，坐在摩托車一動沒動，失神的厲害。</br>　　直到天空一聲悶雷響，他才反應(yīng)過來。</br>　　他眉頭微皺，抬頭往學(xué)校里看，空蕩蕩的一片，沒看見哪怕半個人影。</br>　　是還沒出來嗎？</br>　　程放下車來，想著進去看看。</br>　　剛走到門口，身后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邊跑邊喊:“放哥，放哥！”</br>　　馮峪跑得滿頭大汗，扯腿跑這么幾步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到程放身邊時，一口氣差點沒上來。</br>　　“放哥你怎么還在這里？”</br>　　馮峪說:“今天一放學(xué)明老師就走了，你沒看見她回去嗎？”</br>　　“她已經(jīng)走了？”程放反問一句。</br>　　馮峪點頭。</br>　　“知道了?！彼瓚?yīng)了一句，看起來并沒有太大反應(yīng)。</br>　　馮峪注意看他的臉色，黑暗中不甚明朗，他也不太分辨得出他現(xiàn)在的情緒。</br>　　“放哥，今天有個男的來接明老師了?！瘪T峪小心翼翼的開口，“長得還挺好看。”</br>　　“明老師和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笑?！?lt;/br>　　馮峪說著，掏出手機來，翻出照片給程放看。</br>　　“我還拍照了呢?！?lt;/br>　　作為一個合格的眼線加狗腿，馮峪當然樣樣都做到位了。</br>　　包括適時的偷拍。</br>　　照片偷拍到的背影。</br>　　男生穿著白襯衫，清瘦白凈，光是看背影和穿著，就能知道是從大城市里來的人。</br>　　而明杏微側(cè)著身子在和他說話。</br>　　圖糊成那樣，都能看到她嘴角揚起的笑容。</br>　　笑得很甜。</br>　　她在和他說話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笑過。</br>　　程放臉上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眸中一片死沉的漆黑，只是看了那照片兩眼，而后收了目光回來。</br>　　這時候啪嗒一滴雨落在了手機屏幕上。</br>　　馮峪趕緊收了手機，用衣服擦了擦，著急道:“這要下大雨了，放哥，我就先走了?！?lt;/br>　　馮峪這沒帶傘，生怕自己淋成落湯雞，一溜煙就跑的沒影了。</br>　　程放在原地停了兩分鐘。</br>　　他手指捏了捏緊，而后翻身上車。</br>　　.</br>　　這場雨下的實在突然。</br>　　明杏剛送了路雋出鎮(zhèn)子，傾盆大雨潑下，簡直猝不及防。</br>　　伴著狂風(fēng)，連傘都好像要被吹倒。</br>　　等了快兩個小時，雨也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跡象。</br>　　已經(jīng)很晚了。</br>　　這個時間點，就算要回去也沒有車。</br>　　走路更加不可能，就明杏這小身板，沒等人走到，半路上就要被風(fēng)給吹走了。</br>　　于是路雋給她開了一間房。</br>　　反正明天是周六，不用去學(xué)校，也沒關(guān)系。</br>　　第二天一早明杏就趕著回去了。</br>　　她主要是擔心程奶奶會在找她。</br>　　到昨天晚上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程奶奶的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沒辦法聯(lián)系到人，就生怕她會因為自己沒回去而擔心。</br>　　昨晚下那么大雨，今早太陽就出來了，陽光中夾著一抹泥土的清香，空氣十分的清香好聞。</br>　　像點點清香的梔子花。</br>　　明杏到了大門口，先給路雋打了電話。</br>　　“我已經(jīng)到了，你不用擔心?！?lt;/br>　　言簡意賅的一句話，沒有多說，隨后就掛了電話。</br>　　“給誰報平安呢？”頭頂傳來一句冷冷的話，冷不丁的嚇人一跳。</br>　　明杏抬頭看過去。</br>　　少年坐在圍墻前面的矮欄桿上，一腳踩在上面，面色陰沉，一雙眼睛冷漠如十二月的冰霜。</br>　　“明杏，一個晚上過去了你知道嗎？”</br>　　他陡然一句話，顯得莫名其妙。</br>　　明杏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br>　　“不關(guān)你的事?！泵餍悠届o又小聲的回答了一句。</br>　　總覺得程放有些莫名的狼狽。</br>　　他衣服上沾了泥土，臉頰黑黑的幾道，彎著的那條腿，褲腿上浸出了紅色的印記，有點像……鮮血的顏色。</br>　　“既然有男朋友了你就早和老子說啊，省的老子在你身上耗時間！”</br>　　他的話冷漠又難聽，句句鋒利的諷刺人，冷眼看過來的時候，嚇得人渾身冰涼。</br>　　明杏身體沒來由嚇得一抖。</br>　　什么男朋友？</br>　　接著兩人沒說話，就是許久的沉默。</br>　　程放突然從欄桿上跳下來，往前走兩步，嚇得明杏跟著后退。</br>　　程放看著她后退的腳步，冷笑了一聲。</br>　　一手在身側(cè)，緊緊握成了拳頭。</br>　　“知道你嫌棄老子，你當老子真稀罕你啊?！?lt;/br>　　少年崩潰到極致的情緒，在那一刻冷漠的像個變態(tài)。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