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昨天程放被江安語她爸?jǐn)r著罵了一頓。</br>　　名聲更臭了。</br>　　晚上下大雨，有人看他騎著車在鎮(zhèn)上轉(zhuǎn)了一圈。</br>　　像是在找人。</br>　　昨天晚上雨下得那么可怕，家家戶戶都禁閉著門窗不敢出來,而程放在外面,渾身被淋得濕透。</br>　　雨停之后，他回到了家。</br>　　找人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打個電話，竟然連她的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br>　　知道自己是白擔(dān)心,還是忍不住找她。</br>　　很顯然，沒有找到。</br>　　她甚至不在鎮(zhèn)子里。</br>　　回來后,在院子里坐到了天亮。</br>　　程放話音落下，沒再多看一眼,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br>　　“砰”一聲,房門關(guān)上。</br>　　留下明杏在原地,被關(guān)門聲倏地一驚，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br>　　幾秒鐘后心臟落下，停在眼簾里的,已經(jīng)只有緊閉的房門。</br>　　程放這個樣子真的有點嚇人,比他上次發(fā)脾氣要打人還要嚇人，那種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冷漠,讓人寒到了心底里。</br>　　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br>　　明杏正發(fā)愣間,程奶奶從房間出來了。</br>　　“明杏啊,怎么起這么早,今天不是周六嗎？”</br>　　程奶奶好像并不知道她昨晚不在。</br>　　她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問:“程放人呢？”</br>　　“早上五點醒了一趟,看他坐在這里,也不怕涼風(fēng)吹得慌?！?lt;/br>　　程奶奶說著,還笑了一聲，慢悠悠道:“這小子也真是，現(xiàn)在心思越來越重了，我這個老太婆也不好管他?！?lt;/br>　　“隨他去吧，保重好身體就行?！?lt;/br>　　“反正從小就這樣，自己主意大得很?！背棠棠倘滩蛔《嗾f了幾句，“年紀(jì)小啊，心里可熟絡(luò)著?！?lt;/br>　　“對了，明杏，你知道高考成績什么時候出來嗎？”</br>　　程奶奶正準(zhǔn)備去廚房做早飯，突然想起這個，又停下來問明杏。</br>　　明杏愣了下，當(dāng)時還在想是什么時間。</br>　　“也不知道小放考的怎么樣，只要他能考上，我砸鍋賣鐵也供他上大學(xué)?！?lt;/br>　　要出了這個小鎮(zhèn)，無論怎樣都要走出去啊。</br>　　出去了才有見識，才有好生活。</br>　　不要留在這個地方了。</br>　　這個聽不到好話，又對一個孩子充滿惡意的地方。</br>　　老人家就只有這一點最淳樸的心愿。</br>　　現(xiàn)在是七月初。</br>　　明杏想起來，高考成績在上個月24號就已經(jīng)出來了。</br>　　外面的高中應(yīng)該都大張旗鼓的拉了橫幅，而小鎮(zhèn)上沒有高中，程奶奶又和外面消息不通，所以什么都不知道。</br>　　但既然程放都沒有和她說，那怕是……</br>　　明杏不善撒謊，低下頭來，小聲的說了句:“快了?！?lt;/br>　　“那你幫我多留意點?！背棠棠绦χf:“我家小放那么聰明，我相信他考得上的?！?lt;/br>　　“到時候啊，我也要擺個大的升學(xué)宴，老婆子一個人弄，也要有氣勢?！?lt;/br>　　什么都想給孫子最好的。</br>　　這些年來，他陪著她這個老婆子過活，受了太多苦，她心里可都清楚得很。</br>　　再程奶奶嘴里的程放，永遠(yuǎn)和別人嘴里的不一樣。</br>　　就像程放也說過，他只想保護(hù)好奶奶，他生怕別人欺負(fù)她。</br>　　“嗯，等出成績我跟您說?！泵餍有奶摰?。</br>　　.</br>　　之后的兩天，整個氣氛都十分壓抑。</br>　　明杏待在房間里看書或者準(zhǔn)備教案，少有的幾次出來碰見程放，他也完全當(dāng)做不認(rèn)識她。</br>　　不說話，甚至當(dāng)做空氣。</br>　　其實也沒什么，明杏之前巴不得這樣。</br>　　可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心里特別慌。</br>　　周一早上她出門時搬了一大疊書，是準(zhǔn)備帶去學(xué)校給班里同學(xué)的。</br>　　之前答應(yīng)了他們做個圖書角，她自己以身作則，先帶點書過去，把圖書角充實起來。</br>　　手上提著包又搬著六七本書，還拿了一把傘，手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出來關(guān)上門，沒拿穩(wěn)，書嘩啦掉了一地。</br>　　她把包往肩膀上提了提，趕緊去撿書。</br>　　越慌越亂，兩只手都拿不住東西了。</br>　　這時候程放從外面回來，徑直從她身邊過去，看都沒看一眼。</br>　　“小放，明杏拿這么多東西，你開車送一下她。”程奶奶正好出來，看見明杏拿的吃力，就說了程放一句。</br>　　程放人剛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上還沒擰開。</br>　　他停下腳步，連頭都沒回。</br>　　“關(guān)我屁事?！彼淅淞粝乱痪湓?，直接開門進(jìn)去了。</br>　　明杏喉頭微酸了下，一時間話語哽住，垂了垂眼，情緒有片刻失落。</br>　　可能是習(xí)慣了每次不方便的時候都有他第一個沖上來，突然這么冷漠，真的會……有點難受。</br>　　這孩子……之前不是挺樂意送人的嘛。</br>　　奶奶這正要說他。</br>　　“沒事的，奶奶，我自己可以。”明杏朝著程奶奶笑了笑，自己咬牙使了把勁，搬穩(wěn)了，大步的往外走。</br>　　這路雖然修平了比之前好走，可她今天走的意外的艱難。</br>　　硬是半個小時才到學(xué)校。</br>　　到班級門口的時候，看見馮峪正在管紀(jì)律。</br>　　“都不準(zhǔn)交頭接耳吵吵鬧鬧的，全都安靜?！?lt;/br>　　馮峪這之前可是班里的霸王，現(xiàn)在管起紀(jì)律來有那么副樣子。</br>　　“馮峪，你腦子被驢踢了?！卑嗬镉腥撕傲艘痪?，道:“現(xiàn)在怎么這么聽老師的話？”</br>　　“我可不是?！瘪T峪不屑道:“我只是聽明老師的話！”</br>　　“我放哥現(xiàn)在帶我混，他說了，欺負(fù)誰都不能欺負(fù)明老師！”</br>　　馮峪說的囂張，牛氣的不行。</br>　　“在明老師面前，都得乖乖聽話?！?lt;/br>　　明杏聽見了馮峪說的話。</br>　　她頓了下，抬腿進(jìn)了教室。</br>　　馮峪一看見明杏，趕緊坐好，連桌子上的書都已經(jīng)翻開準(zhǔn)備好了。</br>　　明杏放下手里的幾本書，抬頭朝著馮峪看了兩眼。</br>　　神思一時恍惚。</br>　　難怪馮峪前后態(tài)度變的這么快，之前還在和她作對，沒兩天突然聽話了。</br>　　不止自己聽話，還在幫她管班級紀(jì)律。</br>　　之前明杏有疑惑過，并沒有多想。</br>　　但她真的沒有想到的是……他變化這么大，是因為程放。</br>　　下課之后，馮峪急急的跟在明杏后面，邊走邊問:“明老師，今天怎么沒見放哥送你來？”</br>　　明杏:“沒有?！?lt;/br>　　頓了頓，她問:“怎么了？”</br>　　“放哥說了要罩著我們班人的，現(xiàn)在二班的給我們下戰(zhàn)書要籃球比賽，我得找放哥想個法子呀。”</br>　　馮峪可愁死了。</br>　　隔壁班有個籃球打的賊厲害的，三分球投的賊好，簡直打遍棠里無敵手。</br>　　他們這戰(zhàn)書，要是接了，依他們的水平肯定得輸，但要是不接……</br>　　比輸了還丟人。</br>　　所以馮峪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能找程放。</br>　　“他說要罩著我們班？”明杏抓住他話中所說，“什么時候說的？”</br>　　“就那次在小樹林約架——”馮峪話說到一半，陡然意識到在明杏面前說打架的事不好，馬上閉上了嘴巴。</br>　　小樹林約架……還是好久之前的事了。</br>　　“算了算了，放學(xué)我自己去找他，老師再見?！瘪T峪憨憨笑了一聲，擺擺手，自己轉(zhuǎn)身就跑了。</br>　　馮峪突然想起自己上周五給程放傳消息看照片的事，有些心虛。</br>　　明杏并沒多注意馮峪。</br>　　她進(jìn)辦公室時，甚至有些失神。</br>　　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很奇怪，程放他……似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做了很多的事情。</br>　　.</br>　　晚上又下雨了。</br>　　這似乎是這幾天天氣變化的常態(tài)，不管白天多么的陽光明媚，到晚上總要下點雨，大風(fēng)刮的直響。</br>　　明杏坐在書桌前，聽著窗外雨聲滴答落下，低頭翻著書，正十分入神。</br>　　突然房間燈光閃了一下，下一秒，燈一下滅了。</br>　　明杏嚇了一跳，身體不由的僵住，手上寫字的動作停下，一手捏著筆，不由的越捏越緊。</br>　　耳邊總覺得有窸窣的聲音，似乎就在她身邊。</br>　　又黑又有奇怪的活物，這是最可怕的……</br>　　明杏在椅子上僵硬的坐了一會兒，只覺得心跳的越來越快，連頭皮都緊張的繃了起來。</br>　　上次有過一回這樣的事，往往是自己嚇自己最可怕。</br>　　腦子里亂七八糟閃過了好多畫面。</br>　　明杏深吸一口氣，猛然站起來，壯著膽子跑了出來。</br>　　外面也黑的可怕，幾乎沒有亮著燈的房間。</br>　　她也不知道這是停電了還是怎么。</br>　　明杏拿著手機在群里發(fā)消息。</br>　　路雋說可能是跳閘了，讓她去找一找電閘，再打開試試。</br>　　這黑成這樣，她去哪里找電閘啊。</br>　　明杏靠著手機一點微弱的光，在院子里小心翼翼的找了一遍，什么都沒有找到。</br>　　這么晚了，每個房間都很安靜，怕是都睡了，她也不好打擾到人。</br>　　找了五六分鐘，什么都沒找到。</br>　　這時候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br>　　明杏回頭看去，在一點點微弱的夜色的亮光中，程放朝著自己房間走過去，氣息陰沉沉的。</br>　　他是到這么晚才回來嗎？</br>　　明杏站在門口，看著他走過來，不知為什么，總覺得他這個樣子，把原本就陰森的氛圍襯得更可怕了。</br>　　兩人的房間門就隔了五步遠(yuǎn)，明杏看了看里面漆黑一片，又把目光投向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程放。</br>　　終于她鼓起勇氣問:“你知道電閘在哪里嗎？”</br>　　程放伸手去擰門，像完全聽不見她說話。</br>　　明杏傻傻的站在那里，一時只覺得窘迫極了。</br>　　她緊抿著唇角，咽了下口水，喉嚨像卡了東西一樣，酸澀酸澀的。</br>　　她盯著他的背影，看他進(jìn)門，冷漠果斷的關(guān)上房門，好像她完全不存在一樣。</br>　　明杏唇角已經(jīng)咬的發(fā)白。</br>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難過，就是這樣的場景，真的會讓人覺得……不開心。</br>　　外面還有點光，明杏真怕在里面不僅黑還會有老鼠。</br>　　于是她站在房門口，吹了好一會兒的冷風(fēng)。</br>　　對著手機軟聲的發(fā)語音過去。</br>　　“我找不到電閘怎么辦啊……”</br>　　“我不敢進(jìn)去，太黑了我害怕?！?lt;/br>　　小可憐兮兮的。</br>　　就在這時候，對面房門突然打開。</br>　　程放面色冰冷，大步走過來，到她身邊，直逼近只有半步距離。</br>　　高大的身形壓下一片陰影。</br>　　“明杏你可真行?！背谭懦脸脸雎?，咬牙切齒說了一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