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放回了自己房間。</br>　　他把水果隨手往桌上一扔。</br>　　一個梨子滾了出來,他煩躁，伸手去撿。</br>　　身后突然傳來聲響。</br>　　他回頭，看見床上躺著有人。</br>　　是明杏。</br>　　她穿著睡裙,側(cè)躺在床一側(cè),像剛剛才醒。</br>　　明杏睡眼朦朧，撐著慢慢坐起來,愣愣看了程放一眼，突然反應(yīng)過來,趕緊解釋。</br>　　“我剛剛在等你，不小心睡著了?！彼幌蛴形缢牧晳T,無論多晚，吃過飯就容易犯困。</br>　　下午吃飯吃的晚,她進來找程放沒找見人,于是等了他一會兒。</br>　　誰知道就等睡著了。</br>　　程放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她。</br>　　剛睡醒人還是懵懵的,頭發(fā)松松的扎著，發(fā)尾落在一側(cè)，軟乎乎又毛絨絨的。</br>　　睡裙皺的到了大腿根處。</br>　　一雙腿修長勻稱,白的格外好看。</br>　　程放看了好一會兒,明杏才反應(yīng)過來，臉頰紅了紅。</br>　　她垂眼,趕緊從床上起來了。</br>　　“你去哪里了？”明杏看著他,小聲問了一句。</br>　　“沒什么,在外面吹風。”</br>　　明杏往前走了兩步,看他神情淡漠，小心翼翼問:“程放,你是不是……生氣了？”</br>　　他這個樣子,冷冰冰的,就容易讓人心里發(fā)怵。</br>　　程放也不想說些虛的屁話。</br>　　“老子是挺生氣的?！彼p嗤一聲:“明老師要走就給個時間，痛快點誰都好受。”</br>　　“我沒想好。”明杏一看他這樣子就有點害怕，禁不住往后退了退，聲音也越來越小。</br>　　“我今天想了很久，我……”明杏話到嘴邊又停住，還是覺得要慎重。</br>　　“我暑假也只有兩個月，九月份就要開學(xué)了，最多最多也只能待到那個時候，以后就算想再來棠里，那也很難?！?lt;/br>　　明杏眉眼里都是說不出的認真，一字一句的道:“所以我想，不然你和我一起回我學(xué)校吧？”</br>　　明杏真的想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因為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而要兼顧到方方面面。</br>　　他從小在這里長大，離開了就只剩奶奶一個人，再有，她和程放一起回學(xué)校，要面對怎樣的未來，承擔怎樣的責任，這些都要很慎重。</br>　　她也只是個學(xué)生，不知道自己能承擔的未來有多少——</br>　　可她愿意相信程放。</br>　　相信他會學(xué)的很好，會考上一個好大學(xué)，會擁有一個光明的前途。</br>　　程放冷冷看了她幾秒，突然笑了。</br>　　“明老師，你這腦子里想這么多的呢？”</br>　　難怪看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還以為是昨天被嚇傻了。</br>　　也沒敢問她，畢竟是真嚇到了也得給時間緩緩。</br>　　程放朝著她大跨了一步，直接到她跟前，緊貼著人，低頭，壓著聲音沉沉的問:“你喜不喜歡我??？讓我跟你走……”</br>　　程放說話向來直來直往，從來不整那些含蓄的。</br>　　“我什么都沒有，沒錢沒本事，出身差家庭條件也不好，還有個進監(jiān)獄的爸?！?lt;/br>　　和她比起來，云泥之別。</br>　　程放說完，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左邊胸口的位置。</br>　　靠近心臟。</br>　　“摸到什么了？”他故意問她。</br>　　還能有什么……硬邦邦的肉。</br>　　“我有力氣有本事保護你，誰來敢欺負你，叫我揍一頓就好使了?！?lt;/br>　　他笑意沉沉，說完又抱了下她，更加低頭靠近她耳邊，問:“喜歡我嗎？”</br>　　“只要你點下頭，我現(xiàn)在跟你走都行?！?lt;/br>　　甚至不用回答，她只要點頭，他就信是真的了。</br>　　明杏沒說話也沒點頭。</br>　　她動了動手腕，從程放手里掙脫，往下慢慢抱住了程放的腰。</br>　　“試卷我已經(jīng)看了?！泵餍舆@還是第一次這么近的伸手去碰他，手臂環(huán)在他腰上的時候，心里直詫異。</br>　　他看起來挺瘦的，怎么還有腹肌啊。</br>　　“可以獎勵。”她說。</br>　　幾張試卷她都認真批改了，比起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況好上太多了。</br>　　起碼一些基礎(chǔ)開始慢慢掌握了，不再是按自己理解一通胡來。</br>　　程放真的很聰明，一點就透的那種聰明，明杏覺得，他不拿一個好的文憑，不干大事，那都是虧了。</br>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在想，程放就是被這個環(huán)境束縛了。</br>　　他該去更遠更好的地方。</br>　　“明杏，你說的啊?！背谭藕魵饴暥紒y了，身上一下熱了起來，“你別后悔?！?lt;/br>　　明杏點了下頭，輕聲應(yīng)道:“嗯?！?lt;/br>　　程放低頭在她脖頸處，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說道:“明杏你身上怎么這么香啊。”</br>　　“怎么就這么好看。”</br>　　他這把明杏夸的都害羞了。</br>　　耳朵根都是紅的。</br>　　但夸獎的話誰都喜歡聽，心里總是會開心的。</br>　　她緊張，手指沒忍住，在程放腰上掐了下。</br>　　程放不禁倒吸一口涼氣。</br>　　媽的，這太頂了。</br>　　.</br>　　明杏鎖骨都被親紅了。</br>　　睡裙領(lǐng)子本來就松垮，被他拉下去后，領(lǐng)口扣子都松開了。</br>　　“好了?！泵餍油屏送扑?。</br>　　程放嘴唇還貼在她肩窩處，埋頭緩了會兒，才抬起頭來。</br>　　明杏紅著臉提了提自己衣服，說:“你還只是進步了一點，還有更大進步空間的。”</br>　　程放笑得厲害:“明老師這么明碼標價的嗎？”</br>　　明杏小小拱了下鼻子:“當然。”</br>　　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向來自己都會先想清楚，也樣樣都明明白白。</br>　　既然程放這樣能學(xué)好，那也沒什么不行。</br>　　“你不生氣了？”明杏過了會兒，又問他一句。</br>　　廢話。</br>　　是說她傻還是一根筋。</br>　　“不生氣了還要改錯題的，好幾道很簡單的你都做錯了，是不該丟的分?！?lt;/br>　　明杏臉上紅意都沒散去，就又準備拿試卷過來給他看。</br>　　“明杏你怎么就這么能掃興呢？”程放煩躁的說了一句，直接吧試卷扯了過來，在面前攤平，“講講講，你快講！”</br>　　“程放，你不準這個態(tài)度?！泵餍酉胝f他，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臉色憋了憋紅，只是不悅的瞪了他一眼。</br>　　語氣難得硬氣了。</br>　　她不喜歡他這個態(tài)度——</br>　　吊兒郎當?shù)?，特別是一生氣就冷冰冰的。</br>　　冷冰冰的樣子她一點兒都不喜歡，就總覺得……會難過。</br>　　“那我要哪個態(tài)度？”程放笑著問。</br>　　有些話很好理解，但就是不知道說出來怎么解釋。</br>　　明杏不知道要怎么說。</br>　　“明老師請講，我認真聽?！背谭帕ⅠR坐直了，像個認真上課，乖巧聽話的學(xué)生。</br>　　明杏悶氣都被他又憋回去了。</br>　　她停了下，在程放身邊坐下，開始給他講題目。</br>　　說到一半，程放突然抓住她的手。</br>　　“明老師，這個題還有個更簡單的解法?！?lt;/br>　　說著，他握住她的手，就著握住筆，在草稿紙上寫下幾行字。</br>　　“……直接從這里反推，不是更簡單嗎？”</br>　　短短幾秒程放就給出了一個新思路，簡單明了，清晰易懂。</br>　　雖然不循常規(guī)，但這是選擇題，原則上來說，更快更好的做出來才是第一要點。</br>　　答案正確最重要。</br>　　他說話的時候熱氣就在她耳邊，教題目寫思路的時候，語氣模樣格外正經(jīng)，手握著她的手，一垂眼就看見，手指骨節(jié)分明的好看。</br>　　明杏那瞬間心跳慢了一拍。</br>　　“明杏，你親一下?！背谭磐蝗辉谒呎f話，那瞬間她腦袋懵懵的，不自覺就跟著他的話去做了。</br>　　一抬頭，親在了他的下巴上。</br>　　程放眼里含著笑意，過了幾秒，突然就大笑了起來。</br>　　他們家明杏也太可愛了，這多幾下簡直要人命。</br>　　明杏當時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他在取笑她。</br>　　她不悅的推了他一下，悶聲道:“你別鬧，認真學(xué)習?！?lt;/br>　　程放點點頭，松了她的手。</br>　　過了會兒，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就知道，明杏果然喜歡我。”</br>　　明杏人僵了下，煩的想打他了。</br>　　來來回回就為這么一件事，硬是要從她嘴里把話套出來。</br>　　不知道是應(yīng)該夸他執(zhí)著，還是罵他沒臉沒皮。</br>　　“明老師可別罵人?！背谭潘坪蹩闯鰜硭闹兴?，笑道:“罵人我也喜歡?！?lt;/br>　　“算了，你別做了。”明杏把筆從他手上拿開，推了推他，道:“你去洗澡，身上都是汗味?！?lt;/br>　　程放點點頭。</br>　　他剛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轉(zhuǎn)回頭來，看著剛要起來的明杏，問:“讓我洗干凈，是不是晚上想抱著我睡？”</br>　　程放只是開個玩笑，逗一逗她，沒想到明杏愣了下，點頭應(yīng)道:“是?！?lt;/br>　　程放那一下自己都怔住了。</br>　　媽的。</br>　　誰知道她還回答啊。</br>　　還點頭……</br>　　他喉嚨上下滾動了幾回，直沖著大腦頂一陣麻麻的，腦子一下懵了，語言系統(tǒng)瞬間都有些莫名的混亂。</br>　　他避了避視線，眼神微慌，拿了衣服，轉(zhuǎn)身大步就出了門。</br>　　明杏看著他的背影，低頭摸了摸臉頰。</br>　　這樣熱烈直白又不顧一切的感情，誰能不心動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