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 29 章
夜深了。</br> 明杏這是頭一次和別人躺在一張床上,身后緊緊的挨著人,雙手圈住,把她抱的死死的。</br> 根本動不了。</br> 當(dāng)然,明杏也不敢動。</br> 少年身體滾燙炙熱,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爐,</br> 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舒服,就是心里緊繃著,思緒也跟著緩慢凝滯住了。</br> 程放手圈在她腰上,下巴頂在她頭頂?shù)奈恢谩?lt;/br> 一直沒動,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醒著。</br> 過去了很久。</br> 窗外風(fēng)雨聲漸漸平落,屋檐下積下的雨水正滴滴答答的落下,閉上眼睛,只有細小微塵里清晰的聲音。</br> “該睡覺了?!背谭磐蝗怀雎?下巴動了動,聲音在她頭頂一震一震的。</br> “明杏,你不睡我也睡不著?!背谭烹m然一直閉著眼睛,但也一直都沒有睡著。</br> 他才是真的后怕。</br> “睡覺?!彼謴娬{(diào)了一句。</br> 明杏抿了抿唇角,有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感覺,小聲應(yīng)了句“哦”。</br> 后面明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過去的。</br> 只是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外面天光大亮,太陽光已經(jīng)照了進來。</br> 床上只有她一個人,程放不知道去哪里了。</br> 她想,這樣也好,避免了早上一起來看見他的尷尬。</br> 明杏接著刷牙洗臉,稍微收拾了下,出房門的時候,看見程放正在院子里搬東西。</br> 昨兒晚上那場風(fēng)雨太厲害了,院子里的東西被吹得亂七八糟,連園子的欄柵都被吹出去好遠,還吹斷了院外幾棵小樹。</br> 這亂糟糟的樣子,當(dāng)然得好一頓收拾。</br> 程放一大早就起來了,趕在奶奶動手之前干了這些活,不然她老人家又要自己一個人慢慢勞累了。</br> 總喊著自己身體硬朗,什么活都搶著干。</br> 這也是程放要在她身邊陪著看著的原因。</br> 他在奶奶身邊,有些活都能給她干,多少能看著她點,別總做些重活,傷身子的。</br> 說到底不陪著不放心。</br> 明杏看了會兒,突然想起什么,神色驚了驚,快步朝著程放走了過去。</br> “程放?!泵餍雍傲寺?,目光往下盯在他手臂處,有些猶豫。</br> 她一喊,程放停下動作,直直的看著她。</br> 勞作了一上午,他已經(jīng)滿頭大汗。</br> 唇角彎著,沖著她笑。</br> 也沒什么,就是一看見她,心情就很好。</br> 好像所有的勞累,都化作了云煙。</br> “你身上不是有傷嗎?”明杏說:“不要做這些了。”</br> 程放聽她說著,突然就笑了一聲。</br> “明杏心疼我???”他笑著問。</br> “明杏要是說一句心疼,我簡直要把心都挖出來給你了?!眒.</br> 他怎么這么能胡說八道啊。</br> 明杏心尖上不由跳快了幾下,咬了下嘴唇,最后也只是說:“你別鬧?!?lt;/br> 看她害羞,程放笑得更開心。</br> “也得了,反正干的差不多了?!背谭虐炎詈笠稽c快速收拾完,動作麻利粗暴,說:“干完我就去學(xué)習(xí),昨天試卷都沒做完。”</br> 知道明杏只喜歡看他好好學(xué)習(xí),既然這樣那他就學(xué)唄,能讓她開心一點是一點。</br> “對了,早飯在廚房,你自己先去吃?!?lt;/br> 程放壓低聲音,道:“昨天的事奶奶不知道,別和她說?!?lt;/br> 他處處都記掛著奶奶,雖然明面上從沒怎么說過。</br> 明杏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br> .</br> 程放吃了飯后就真學(xué)習(xí)去了。</br> 沒過幾個小時,馮峪打電話找他,說是有事。</br> 程放才懶得搭理他,手邊寫得“唰唰”響,煩躁道:“要說快說,不說滾蛋?!?lt;/br> 馮峪這還有點不好意思。</br> 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直到聽程放要掛電話,才趕緊喊住:“放哥,我就是想問,明老師她準(zhǔn)備什么時候走?”</br> 馮峪解釋說:“那不是學(xué)校其他老師都在收拾東西,準(zhǔn)備過兩天就回去了,我想問問明老師是不是和他們一起走?!?lt;/br> “這咱班幾個同學(xué)還想去送一送她,還準(zhǔn)備了禮物,我這……”</br> 馮峪話沒說完,那邊程放已經(jīng)把電話掛了。</br> 他也沒得到一個回答,懵懵的看著黑屏的手機,覺得簡直莫名其妙。</br> 但又不敢再打回去問。</br> 程放拿起手機,看了已經(jīng)做了一半的試卷,猶豫了幾秒。</br> 他人都站起來了,沒一會兒又坐下。</br> 神情冷漠,拿筆繼續(xù)寫。</br> 不到十五分鐘,落筆結(jié)束。</br> 他拿著卷子去找明杏的時候,她正坐在房間的沙發(fā)上,神思凝滯,不知道在想什么,已經(jīng)想的出了神。</br> 程放往前走了兩步,到她身前,目光掃過,戲謔著問:“明老師要批改試卷嗎?”</br> 程放把兩手遞了試卷到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說:“請您過目?!?lt;/br> 明杏從沉思中被拉回來,抬頭看著程放,好奇又陌生的打量。</br> 眨了眨眼睛,沒說話。</br> 程放手在她眼前揚了揚。</br> 明杏還是愣愣的看著。</br> 突然間手機響起視頻邀請的聲音,明杏一驚,低頭看見是喬喬,毫不猶豫按了接聽。</br> “明杏寶寶,你的歡迎宴我都為你準(zhǔn)備好了,就等你回來了!”</br> 喬喬正在一家咖啡廳,后花園是專門租賃承辦宴會的,喬喬算著定了時間,準(zhǔn)備把朋友們都請過來。</br> “明杏你看,這里真的超級好看的?!?lt;/br> 喬喬把手機轉(zhuǎn)成后置攝像頭,邊走邊拍給明杏看。</br> “這是用餐區(qū),這是甜品區(qū)……我最近啊新認識了一個甜點師,做小蛋糕特別好吃,我到時候請他過來?!?lt;/br> 喬喬說著,看到前面的秋千,頓時激動起來,跑了兩步,搖了搖秋千給明杏看。</br> “對了對了,還有這個我最喜歡的?!彼d奮道:“這里放上兩個云朵燈,晚上亮起來肯定特別好看?!?lt;/br> “特別適合拍大片?!?lt;/br> “對了,我到時候再請個攝影師!”</br> 喬喬是個有情趣又有儀式感的人,連迎接明杏回來都要特地訂場地做方案,辦一場宴會來慶祝。</br> 她樂在其中,一點也不覺得麻煩。</br> “所以明杏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我好告訴大家一個確切的時間來參加宴會?!?lt;/br> 喬喬滔滔不絕的說著,根本不給明杏開口說話的機會。</br> “任小姐,你好……”視頻那邊似乎有人來找喬喬說話。</br> 喬喬擺了擺手,急忙和明杏說了再見,就把視頻掛了。</br> 掛之前還不忘提醒她,讓她確定時間了就快點告訴她。</br> 視頻掛了之后,明杏神思微沉,手指揪在手機上,在想事情。</br> 下一秒突然想到程放還在旁邊,她抬頭看他。</br> 程放臉色有些陰沉,雖然沒說什么也沒表現(xiàn)出來,但情緒顯然就不對。</br> “你先看吧?!背谭虐言嚲碛滞媲斑f了遞,“我還要去干活?!?lt;/br> 沉沉說了句,他轉(zhuǎn)身往外走。</br> .</br> 程放他媽離開的時候,一個人默默收拾行李,第二天就不見人了。</br> 那時候他爸才入獄兩個月,家里剩老幼婦孺,失去了唯一的勞動力,家里親戚也紛紛避而遠之。</br> 什么難聽的話沒聽過。</br> 那時候不敢奢求別的,還不到十五歲的程放,最卑微的愿望,就是現(xiàn)在還在的家人,能好好的過下去。</br> 可一向那么溫柔又待人和善的媽媽,突然之間就說要走。</br> 程放永遠都記得那天早上,天都沒亮,她提著行李出門,被他撞見了。</br> 她也沒解釋,只是說,她受不了接下來一輩子都過這樣的生活。</br> 有個犯事進監(jiān)獄的丈夫,在這和小地方被別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一輩子都抬不起頭。</br> 再說,家里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她一個女人,什么都不會,怎么養(yǎng)活這一大家子。</br> 她說的很有道理,每一句都很有道理,讓人幾乎沒辦法反駁。</br> 于是她走了。</br> 離開了家,離開了棠里,再也沒有回來過。</br> 程放后來越長大,竟越覺得她做的沒什么錯。</br> 要是有盼頭,要是能過得好,誰愿意一輩子留在這個地方。</br> 都會離開的。</br> “不是做題嗎?怎么又出來了?”奶奶剛從外面回來,手上提了一籃子的水果,看見程放坐在外面,笑著問了一句。</br> 已經(jīng)很晚了,天都快黑了。</br> “有個明杏這么好的老師,小放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lt;/br> 奶奶有些事多少知道,只是老人家這個年紀(jì)了,總不喜歡管太多。</br> “是上回我和明杏說了,她大概才想要教你?!?lt;/br> 程放聽見這話,轉(zhuǎn)頭,眼里有驚色。</br> 奶奶嘆了口氣,話在嘴里猶豫了很久,才說道:“小放啊,我一個人也過習(xí)慣了,沒什么照顧不了自己的,你還年輕,不用把一輩子賠在這里?!?lt;/br> 他沒去參加考試的事,奶奶她都知道了。</br> 她家小放那么聰明的孩子,只要想學(xué),想考,有什么做不到的。</br> 說到底還是她拖累了他。</br> “你要有出息,才是給我們程家爭光。”</br> “明杏她是大學(xué)生,又是老師,有這個機會,一定要好好珍惜?!?lt;/br> 程放這下想的可不是學(xué)習(xí)的事。</br> 他就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難怪之前明杏會和他說那些話。</br> 只是為了讓他好好學(xué)習(xí)啊……</br> 煞費苦心了。</br> 也沒說生氣,畢竟明杏一直什么態(tài)度他都知道,只是……</br> 這他媽操蛋的添堵。</br> “這外頭樹上剛摘的,你拿去給你明杏?!蹦棠贪阉匠谭攀掷?,就轉(zhuǎn)身進房間了。</br> 程放拿過水果,又坐了會兒,一把提起,冷著臉去敲了明杏房門。</br> 沒人應(yīng)。</br> 他直接推開,屋里沒人。</br> 倒是收拾的干干凈凈。</br> 程放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些慌,手指慢慢捏緊,神色越發(fā)的難看。</br> 腦子里想起一些模糊了很久的事,閃著來回的畫面,和那些所有憤怒,難過,又無力改變的心情。</br> 他一把把門關(guān)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