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者
“余燦同學,”許友盛抱著本《醫(yī)學遺傳學》嘖嘖嘖,“現在你變了,以前看著老老實實的,現在也學會夜不歸宿、找不著人,還有音信全無。”
“音信全無是失蹤,”余燦蹙眉,“你能把我往好處想嗎?”
早上沒課,余燦被路正則送回學校,寢室里三個人還睡得不知天光何物呢。
被余燦提的早餐驚醒。
許友盛跟個大耗子似地躥下床,也跟餓了一周末一樣。
“燦兒,”許友盛撞了一下他肩膀,“給哥哥說說,你女朋友是誰啊?校友還是隔壁經濟管理院的啊?這一到周末就找不到你人了,也太粘人了吧?”
許友盛一說著還靠近,余燦有點不適應地往邊上挪了挪。
“不是哥哥多嘴啊,”許友盛壓低了聲音,“你沒談過戀愛,和寢室倆情場老手不一樣,都是大幾的年紀了,姑娘也少有大一學妹那種懵懵懂懂了,你平時花銷看,你得留心,別跟個一談起來就迷了眼睛一樣。”
余燦深深地看了許友盛一眼,許友盛的臉變得特別堅定且肯定。
“許主席你懂了?你一個被評為全系中央空調的老暖男了,還懂小心思?”其中一個室友嘲他。
許友盛氣得砸書。
許友盛表達了一下周末跟個留守老人一樣,痛心疾首地數落了他們每個人,又嘆息了一下余燦現在年紀大了……
“我應該比你們年紀都稍大一點。”余燦轉了轉筆。
“好的,”許友盛咳了咳,“不過你現在戀愛腦,跟一個叛逆期小青年差不多。”
余燦嘆氣:“……我沒談。”
下課鈴剛響,路正則就發(fā)來了消息,他有點懷疑夏江把課表給路正則了。
“你們先去吃飯吧,我出去一趟。”余燦說完就走了。
“哎!你這人,”許友盛看著余燦塞給自己的書,“還說沒談戀愛!哎那你晚上回來不啊?”
“估計回不來了,”室友拉著許友盛,“安安心心當你的單身狗吧,為了撫慰你受傷的心靈,我們以后每年給你拉橫幅周年慶祝一下。”
許友盛嚶了一聲:“滾!我不要!”
余燦在車上給路正則打電話:“現在我在路上了。”
“你不用來,”路正則的電話被夏江拿了過去,一看就等著自己這個電話了,“你來了看了也是增加心里負擔,你先去局里,我們馬上就回去。”
余燦的心臟跳動加快,五指不覺收緊了幾分,“嗯”了一聲。
一直到晚上九點半,夏江才抄著外套和路正則進辦公室,嘴里還罵罵咧咧。
外面又是一陣混亂的哭號。
“死了?”這個想法在路正則發(fā)消息說找到程鵬之后,就定在了自己的心里。
兩人情緒不好,路正則輕輕點了點頭。
“消息傳得快,”夏江愁的是這個,“因為劉明凱當時的情況,我們就沒有給程鵬爸媽消息,沒想到他們還是知道了,同一時間到的現場,打開一看就看見自己兒子被綁在床上,渾身是傷是血,早沒了氣。”
余燦雙手交疊,緊了緊。
“現在在外面哭成一片了,余燦你……”路正則看著余燦臉上的神情也不太好。
“我不行,”余燦嘆了口氣,“對大人的勸說,我做不到。”
路正則的臉僵了一下。
外面已經有好幾個警員圍著了,孩子她媽不僅哭自己兒子,還埋怨警察沒通知他們:“你們早就知道我兒子救不了吧?你們都瞞著,你們從來就沒想救他!”
“他才17歲!17歲!做錯了什么,被那個殺千刀的綁了,”女人撕心裂肺,“他是成績不好,但是個人啊!你們不能不救他,不救他!”
“……”
夏江擰著眉開門:“小敏,現在叫人來,別在局里鬧,還有事情要辦,二十分鐘后開會!”
趙敏在外面七手八腳地應著。
余燦抹了抹臉,這次開會的,還有呂隊長。
在程鵬的身上,還檢測到了二乙酰嗎·啡,禁毒支隊的人臉色也不好看,那對夫婦還在椅子上坐著,泣不成聲。
值班的警員看見余燦,都皺了眉,余燦搖了搖頭,倒了兩杯水,放到了夫婦的手上。
“我就知道會出事……”女人抹著眼淚,眼睛已經腫了,臉上鼻頭通紅一片,“這么長時間,不派人出去找,圍著學校垃圾場轉,都好幾天了,完全有時間……”
大半夜的,誰也沒想到綁匪會提前殺人,這讓在家里的呂局都睡夢中驚起,裹上衣服趕局子。
深色嚴峻地進了會議室,還看了余燦一眼。
“垃圾場里的那個清潔工是綁匪。”余燦說。
女人眼里全是血絲,他倆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從小就在掌心里如寶貝一般,還有一年就成年了,現在遭此橫禍。
余燦的眼神沉了沉,在女人絕望的眼神里開口:“我不知道是什么人給你透露的消息,但是市局里的每一個警察,都在努力找他救他。”
“我的兒子……”女人被男人摟住,已經在找不到其他的話說了,倒在男人肩頭,“我的兒子,好不容易長成個這么高的小伙子,還有一年就成年了,兒子……”
余燦不再說話,靜靜地走回辦公室關上了門,直接上了鎖。
此時此刻,余燦知道了,綁匪的目標不是這些無辜的學生,也不是祁然,是自己。
收著祁然十三歲時候的照片,綁著十七歲的孩子,相似的手法,而自己十七歲的時候在干什么?
“去見祁然,”男人手上有塊銀表,在陽光的折射下閃光,刺痛了余燦的雙眼,他只能看見男人裁裝整潔的西裝袖口,連一枚紐扣都價值不菲,“讓祁然認識認識你,再回憶回憶以前的往事。”
余燦緊緊捏住領口,身體發(fā)熱,但骨頭縫里透著刺骨的涼意。
“余燦,你看你的樣子,是不是很好看?等會叔叔們給你點東西,保證你快樂似神仙。”
“還要嗎?”
“別光哼哼,說兩句話,不說叔叔們可不管你是不是身子較弱了啊。”
“你還要學會一些東西。”
“下次問你是什么的時候,你不是余燦,也不是賤·人,是小狗,知道嗎?”
“知道嗎?”
“余燦,把他帶來,這幾年的種種,你就解脫了。”
“聽話,只要你聽話,你這條命還有未來。”
“余燦。”
“余燦你聽到了嗎?”
路正則要進辦公室拿資料,扭了門發(fā)現反鎖了,拿著鑰匙開門,卻發(fā)現門被余燦從里面死死抵住。
“余燦?你沒事吧?”路正則敲了敲門。
余燦弓著身子,只在縫隙里露出一線衣料,和顫抖的一小塊肩膀。
“余燦你別壓著門。”路正則又推了一下門。
“別進來,”余燦卻轉身按住門,“別靠近……”
“我拿資料。”路正則抓著門把手。
夏江正好出來看他怎么還沒把資料拿進去,怕他找不到,直接看到了這僵持的一幕。
“怎么了?”夏江被鬧得腦子疼,又看見余燦的臉。
余燦像一只蜷在黑暗里的小獸,一臉警惕地看著每一個人,雙瞳重的無望和漠然都在眼底,死死捍衛(wèi)最后的防線。
夏江瞬間知道怎么回事了。
“踹門,暴力打開。”夏江說,聲音發(fā)沉。
“這……”路正則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夏江的臉色,又看了一眼余燦,“夏師父,這……”
“開門!辦公室還等著資料開會!”此時在夏江身上,平時和煦的感覺完全消失,真的就變成了一位鐵血警官。
路正則咬了咬牙,余燦在門后還抵了一下,但到底抵不住路正則的力氣,往后退到皮沙發(fā)邊蹲下抱住了頭。
“小燦,”夏江拿著桌上的資料,掐著余燦的臉,“小燦你醒醒,你……你是不是去和那對父母說話了?”
余燦咬緊牙關,抖著身子搖頭:“我不是,我只是不想那樣,我不想那樣……”
哪樣?路正則忍不住皺了眉。
“會議室到你辦公室不到二十步路,是丟了還是沒做,”呂局長焦躁的聲音響了起來,“夏隊你……”
呂局長在門口愣住了。
“他怎么了?他看見什么了?”呂局長拍了拍余燦的臉,“他看見受害人了?”
“沒有,”夏江搖頭,“估計是去見了受害人家屬。”
“小路你去叫醫(yī)生,”呂局長拿過夏江手里的資料,“醫(yī)生來了你就進來開會,小路你叫醫(yī)生帶一支鎮(zhèn)定劑。”
“是,是!”路正則飛快地看了余燦一眼,趕緊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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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要叫你平時的心理醫(yī)生來看看,”醫(yī)生收好東西,余燦已經躺在沙發(fā)上看著腦袋上的落地燈了,“你狀態(tài)很不好,盡量不要靠近應激源。”
余燦沒有理他,甚至連眼瞳都沒有晃一下,算是沒有電的玩具娃娃。
夏江讓路正則看著余燦。
余燦的耳邊還有揮之不去的笑聲和罵聲,笑他也罵他,他手臂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身上發(fā)抖。
“……是在賓館里找到的程鵬嗎?”
不知過了多久,路正則已經在沙發(fā)邊站軍姿站得快隱形了,余燦終于坐了起來,伸手將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往后撩起。
“在函庭酒店找到的。”路正則說,仔細看著余燦的身影。
余燦瞪著眼睛轉頭,由于先前鬧了一通,眼尾微微發(fā)紅:“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路正則實在是忍不住了:“余燦,這起綁架案和你,到底有什么關系?”
余燦搖了搖頭,嘴角微微上揚,眼角卻是耷拉著的,露出一個無望且苦悶的笑臉:“我自認為沒有關系,但綁匪應該覺得我是個背叛者。”
余燦頭頂被燈光鋪陳,細小的光圈繞在他的頭頂,到底是富家公子哥,如此狼狽都能用病態(tài)虛弱感掩蓋。
路正則的拳頭慢慢地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