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十七章
禹州刺史府。
齊繡婉披著周衡的披風(fēng)走到窗戶后邊, 推開小半邊窗戶,往靈山鎮(zhèn)的方向望去。
周衡離開的第十天,已經(jīng)是正月。今日下起了小雨, 空氣濕冷濕冷的,冷風(fēng)也刺骨得很。
看著外邊惡劣的天氣,齊繡婉憂心忡忡。也不知道周衡帶的衣物能不能御寒。
這時刺史夫人端著燕窩推開房門進(jìn)來,見自己的女兒站在打開的窗口后, 嚇得臉色一變,放下燕窩就快步上前把窗戶給關(guān)上了。
“你近來才來月事, 身子虛, 吹不得冷風(fēng)。”
先前齊繡婉被灌了毒嗓子的藥, 又驚惶了許久,以至于停了好幾個月的月事, 近來喝了太醫(yī)調(diào)理的藥, 才來了葵水。
但就是疼得厲害,剛來癸水那兩日, 痛得在床上整整躺了一日, 昏昏迷迷的, 哭了又睡, 睡醒了又哭。睡著的時候哭著喊周衡的名字,讓守著床邊的刺史夫人心里一揪一揪的, 恨不得派人去把人給追回來。
齊繡婉對她娘笑了笑:“我就是想透透氣, 而且也不疼了?!?br/>
刺史夫人拉起她的手,緊張道:“手這么涼, 趕緊暖和暖和。”
說著拉著女兒到里屋,把手爐拿了過來塞到她的懷中。
母親這么緊張自己,齊繡婉心里覺得過意不去, “讓娘擔(dān)心了,我下次不隨便吹風(fēng)了?!?br/>
刺史夫人望著女兒,一時感觸頗深。自從回來后,小女兒越發(fā)懂事了不少,乖巧懂事,與以前愛胡鬧的性子完全不一樣了。
可若是讓她乖巧懂事,要她經(jīng)歷那些殘忍的事情,那她寧愿她永遠(yuǎn)不懂事。
暗暗嘆了一口氣,把桌面上的燕窩盅端了出來,盛到小碗中,“你近來身子虛,娘燉了紅棗燕窩給你補(bǔ)補(bǔ)。”
說著想要喂她,齊繡婉卻道:“娘,我拿個勺子還是可以的,我自己來?!?br/>
從母親的手中拿過勺子,自己慢慢吃了起來。
見女兒不像先前那樣什么都不想吃,但自竹林小筑回來后,食欲變好了,精神頭也好了,刺史夫人心里也寬慰了許多,更覺得當(dāng)時讓她去見那男人是正確的。
齊繡婉確實(shí)是因?yàn)橹芎獠艜绱恕?br/>
之前剛回禹州那幾日,她因犯相思而茶飯不思,但在竹林小筑那晚自認(rèn)被周衡嫌棄渾身沒幾兩肉后,她化悲憤為食欲。近來能吃則吃,他離開十日后,她不僅沒瘦,反而真的讓她養(yǎng)了些肉,可就是這樣,卻還是瘦得厲害。
齊繡婉現(xiàn)在盼著周衡回來,同時也盼著他回來的時候能養(yǎng)出些肉來。
她喝著燕窩,刺史夫人想起剛剛她開窗戶失神的模樣,怕她表面無事,但心里憋出病來,便安慰她。
“你不用太過擔(dān)心他,此行有寧遠(yuǎn)將軍的人陪他一同回去,不會有問題的?!?br/>
在知道周衡暫住沈東沈南家中后,齊刺史尋過趙虎,說了這么一句話——婉兒的夫君,有勞趙副將多費(fèi)心了。
齊刺史身為禹州刺史,若想要關(guān)照一個人,只需吩咐下去即可。但沒有這么做,只是暗中幫助而已。
齊繡婉聽了她娘的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心里邊還是忍不住擔(dān)心的。靈山鎮(zhèn)這個地方對周衡來說,有太多不好的回憶了。
那個地方對周衡實(shí)在太冷漠了,她擔(dān)心他,也心疼他。
***
再說靈山鎮(zhèn)這邊。
沈如月安排在靈山鎮(zhèn)的探子在周衡離開的第四天就被一網(wǎng)打盡了,可還是有一個人逃了。
逃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黑衣人。
黑衣人先前被趙虎打成重傷,還被人看押了起來,卻不料還是被他給逃了,當(dāng)時派了人在附近搜尋,可能還是一無所獲。
而沈南這次來,除了押解探子進(jìn)禹州,還有就是查找一番黑衣人的下落。
這人總歸是個禍端,必須尋到,
黑衣人受了重傷,基本上只剩下一口氣,這種情況下不可能逃得太遠(yuǎn),再者靈山鎮(zhèn),周家莊都已經(jīng)讓人盯著了,他想要逃出這兩個地方還是極為困難的。
很有可能,他沒出靈山鎮(zhèn),更有可能連周家莊都還沒出去。
周衡與沈南一塊到了周家莊。
周家莊的人見到周衡,一個個都變了臉色,驚惶跑開。
先前周衡被通緝,哪怕近來周衡的通緝令已經(jīng)被撤銷了,縣衙也已經(jīng)為他正名,可周家莊的人卻打心眼里認(rèn)定就是他殺了自己的繼兄,是個殺人犯,所以一個個見了周衡,都避如蛇蝎,生怕自己也被慘殺。
沈南只是聽說過周衡的事,卻也沒有親眼所見,現(xiàn)在從靈山鎮(zhèn)到周家莊一路看來,感受得真切。
沈南似乎有些明白周衡為什么會是現(xiàn)在這種給人感覺冷漠疏遠(yuǎn)的感覺了。
沈南與幾個人去附近調(diào)查黑衣人的事,而周衡則去了福嬸的家。
才到院子外,還沒喊,碰巧福嬸的大兒媳就從屋子中端了一盆雞食出來??匆娫鹤油獾闹芎猓D時一驚,手一滑,手中的雞食盆“哐當(dāng)”的一聲翻到了地上。
“娘、娘!”嚇得臉色蒼白,慌忙轉(zhuǎn)身往屋子里跑
不一會,臉色憔悴的福嬸從屋中快步走出來。福嬸看見周衡的時候怔愣了一下,但很快露出了歡喜之色。
一個月前,忽然聽說周衡被縣衙通緝,說是周衡殺了周德全。周衡是怎么樣的人,相處幾年下來,福嬸能不知道嗎?
福嬸自然是不信的。
“沒事了,回來就好,回來……”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往外瞅了瞅,問:“小婉呢?”
周衡:“她回家了?!?br/>
福嬸聞言,琢磨了一下周衡“回家了”這幾個字,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心里一緊:“那你和她……”
可別到手的媳婦,真給他送走了。
周衡明白福嬸的意思,遂解釋:“我回來一趟,過些時日去找她,不回來了?!?br/>
聽到周衡這么說,福嬸松了一口氣,可隨即臉色又猶豫了起來,似乎有些話想要問,但又不知怎么樣開口。
“福嬸有話要和我說?”周衡問。
福嬸瞧了眼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詢問:“你這通緝令是怎么撤的?”
周衡如實(shí)回:“有人幫忙。”
福嬸眼神一亮:“竟有貴人幫忙,那你能不能幫幫嬸,虎子被抓走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我擔(dān)心他!”
說到最后,福嬸的眼眶也紅了。
“周虎怎么了?”周衡隱約覺得周虎被抓,和他有關(guān)。
福嬸哽咽道:“一個月前,你和小婉走了之后,忽然有捕快上門,說我們虎子幫你們從賴三那買了馬助你們逃跑,然后把虎子給抓了,前幾日聽說你的通緝令被撤了,我們就去縣衙詢問,可他們說虎子被押到礦場,打傷了人犯了事,得關(guān)上三個月,我家虎子不是鬧事的認(rèn),我怕他在礦場被人欺負(fù)了?!?br/>
周衡眉頭一皺,沉聲道:“這事因我而起,我定會把周虎帶回來。和我一塊回來的人,有說得上話的,我現(xiàn)在就與他一塊去縣衙。”
周衡轉(zhuǎn)身就走。
沈南真在和幾個弟兄商量著要不要上山搜尋一趟,周衡就走了過來,與他說了周虎的事情。
沈南聞言,應(yīng):“我去縣衙走一趟,我是將軍的人,那知縣不敢不放人?!?br/>
周衡點(diǎn)頭: “我上山一趟,隨后在鎮(zhèn)上甜水巷等你消息?!?br/>
沈南去縣衙,周衡則與其他人一塊上了山。
這兩日沒有下雪,但山路都是積雪,雖然都是積雪,可對在這山上生活了十幾年的周衡來說,閉著眼睛都能走上山。
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山洞外。
站在籬笆外邊,目光在山洞外的石墩,石灶上一一掃過。他做工后,小啞巴給他端水過來的事情宛如還在昨日。
也不知她在禹州可有吃好睡好。
靜站了一會,才邁動腳步進(jìn)了山洞。
山洞較他離開時亂了許多,好似有人在這山洞里翻找過什么東西。
起初知道趙虎的手下在這居住過,倒沒有多在意,但不過是片刻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與趙虎和沈東,還有沈南這幾人相處過一段時日,不是太了解,但也有幾分清楚的。他們雖然不拘小節(jié),但也是有原則的人,決然不會在旁人的地方隨意亂翻,而且……
這已經(jīng)很明顯是遭賊了,但這賊與先前周德全偷盜的不一樣,都是生活用品居多。
他留在山洞的衣服和舊棉被都不見了,還有鍋碗瓢盆也不見了,還有打獵的工具也沒了,以及存放一些普通藥材的竹箱也空了。
周衡以前不在意錢財(cái),但自養(yǎng)了個小啞巴后也就知道錢財(cái)?shù)闹匾粤?。所以在離開前再回到山洞,他就把那些貴重的藥材和動物皮子給藏了起來。
走出山洞,在離洞口不過一丈的地方堆著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周衡走到大石頭前蹲了下來,一抱就直接把大石頭給抱了起來。
挪開了大石頭后,有一個到周衡膝蓋,半截手臂寬的鑿洞,洞不深,也就半截手臂深。
周衡伸手進(jìn)去把一抱抱著的東西拿了出來,也沒有檢查,拿了之后,再把大石頭給搬回了原來的位置。
周衡熟悉山洞周圍的環(huán)境,尋了個較粗的木棍往以前自己所弄的陷阱而去。
算上在靈山鎮(zhèn)住的小半個月,已經(jīng)有近兩個月沒有去查看了,這么久沒去查看,多少都會有些動物掉進(jìn)去。
但尋了幾個陷阱,只有一個陷阱是有動物尸體的,其余兩個是空的。
這兩日沒有下雪,有些痕跡也沒有被遮掩。在一個陷阱旁還有暗紅色的血跡,以及不細(xì)心便觀察不到的腳印。
周衡蹲下看了眼地上的腳印,用手丈量了一下長度。
腳印不長。不是孩童的腳印,那么就是個女人的腳印,不是那黑衣人的腳步。
思索許久,周衡起了身。
出現(xiàn)在這山洞周圍,就算不是黑衣人,但也會知道些關(guān)于黑衣人的事情。
往腳印所向的方向看了一眼,周衡并沒有貿(mào)然追蹤過去,而是把自己的腳印給掩蓋,然后離開下山去鎮(zhèn)上。
要抓黑衣人,還是得先通知沈東。
周衡到了鎮(zhèn)上,把院子能收拾的都收拾了一下,畢竟這段時日在靈山鎮(zhèn)還是要住在這個地方的,自然不能太臟亂。
才收拾好,沈南就回來了,沈南喝了口熱茶后,便把從縣衙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他。
“我去了一趟縣衙,向知縣問起周虎的時候,他臉色變了一下,然后才答應(yīng)說要放人,我留了心眼,暗中暗示了一下師爺知縣頭上的烏紗帽戴不了多久了,師爺才私下透露說周虎這次鬧事是被人陷害的,你可知陷害他的人是誰?”沈南反問他。
周衡只稍想了想,便想到了一個人。
“賭場的人?”
沈南點(diǎn)頭:“先前你之所以被陷害,是因?yàn)橹h收了賭場一個叫彪爺?shù)馁V,但后來你和齊五姑娘不僅消失了,還在臨走前綁了他,他惱羞成怒之下知道周虎在賴三那里買過一匹馬,正好是在你消失那日送到周家莊附近,他估計(jì)就把所有的怒氣出在了周虎的身上。”
“周虎在礦場中時常被毆打,當(dāng)時你的通緝令被撤下后,周虎……”默了一下,臉色變得凝重,語氣也沉了些:“縣衙那邊說是他在礦場鬧事,得再關(guān)幾個月,其實(shí)是被賭場那些安在礦場里邊的人毆打致重傷,知縣怕惹事,把人暗中囚著,許是等傷好得差不多再放人,又或者……來個突發(fā)急癥而亡。”
說到最后,沈南看向周衡。周衡的臉上雖然看不到變化,可他眼神卻冷切了。
許久之后,周衡才冷聲詢問:“可否幫忙把人尋到帶出來?”
他自己一個人,很難把人平安帶出來,最為有效的辦法就是借助沈南現(xiàn)在的身份來向知縣試壓。
沈南有寧云將軍所給的令牌,榮縣知縣自然得恭恭敬敬的。
這對沈南來說也是舉手之勞,所以點(diǎn)頭應(yīng):“自是可以,畢竟我們的人也有疏忽,若是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周虎的事情,也不會讓他遭這一難?!?br/>
周衡眸色深深沉沉的,讓人覺得他比平時更加冷了。他沉默了一息后,又問:“還有,上午在甜水巷你問我的事,現(xiàn)在還算數(shù)嗎?”
沈南愣了愣。回想了一下立即反應(yīng)過來是什么事,眼神驀地一亮:“你要哥們幾個和你一塊去端了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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