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赴行蜀州
貴妃娘娘召見顧青,如此大事自然值得魏縣令親自跑一趟石橋村。</br> 可是顧青的反應(yīng)卻很令他失望,沒有意想中的欣喜若狂,沒有激動雀躍,顧青表現(xiàn)得像是隔壁鄰居邀請他串門一樣平常淡然。</br> “少郎君,貴妃娘娘召見可是大事,少郎君萬不可輕慢,更不可駕前失儀,否則喜事可就變成大禍了。”魏渡擔(dān)心地看著他。</br> “啊,我沒有輕慢啊,魏縣尊看不出我此刻欣喜若狂嗎?”</br> 魏渡無語:“……恕本官直言,看不出。”</br> 顧青高舉雙手,原地轉(zhuǎn)了一個圈,歡呼雀躍狀:“耶——”</br> 然后飛快恢復(fù)不高興的表情,道:“這下看出了嗎?”</br> 魏渡深呼吸,要不是看在這小子即將被貴妃娘娘召見,可能從此要飛黃騰達(dá)了,魏渡非要治他個不敬之罪,把他扔進(jìn)大牢里轉(zhuǎn)圈圈。</br> 話已傳到,魏渡想走了,他發(fā)現(xiàn)跟顧青這種人很難愉快的聊天,每聊一句心里都堵得慌。</br> 正打算告辭,顧青忽然道:“縣尊履新青城縣,處治縣內(nèi)事務(wù)怕是有點忙亂吧?”</br> 魏渡一愣,道:“確實有些亂,幸好本官赴任時帶了兩名幕賓,多少能幫忙分擔(dān)一些。”</br> 顧青語重心長地道:“草民斗膽說句妄語,縣尊若欲治下安居樂業(yè),盜息匪絕,還是要多重用一些自己人啊。”</br> 魏渡被他這句話搞得滿頭霧水:“本官的幕賓就是自己人啊。”</br> 顧青嘆息:“少了,太少了,整整一個縣的大小事務(wù)都由縣尊決斷,兩個自己人能頂何用?相比上次見到縣尊時的風(fēng)采照人,今日草民見縣尊已然憔悴了許多,鬢邊多了不少白發(fā),草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br> 魏渡朝天翻了個白眼,嘆道:“顧青,你與節(jié)帥交情匪淺,馬上又要被貴妃娘娘召見,未來前程不可限量,本官說不得以后還要仰仗你,所以有話你便直說,不用拐彎抹角,本官能答應(yīng)的盡量會答應(yīng)。”</br> 顧青笑了:“縣尊果然是豁達(dá)通透之人,青城縣能得縣尊為父母,子民之幸也???,如此,草民便直說了,草民有一位朋友,熟讀多年圣賢書,一心報國卻無門,他為人老實忠厚,性情沉穩(wěn),氣度不凡,若縣尊不棄,可否收他入麾下,為您分憂?”</br> 魏渡皺眉:“既然熟讀圣賢書,何不科考入仕?”</br> “‘熟讀’,不是‘精讀’,科考難免差了點火候,草民的意思是,讓他一邊為您分憂,一邊勤奮讀書,或許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呢,將來對外人說中進(jìn)士之前曾在縣尊麾下效力,縣尊您也有面子不是?”</br> 魏渡捋須沉思片刻,道:“先讓本官見一見他,若合意的話,可入縣衙為吏,正好縣衙有位主簿前日被本官革免了,那主簿做事不專,一應(yīng)戶籍錢糧賬目做得不清不楚,怕是其中玩了手段,他若愿意的話,來縣衙做個主簿吧。”</br> 顧青大喜,急忙行禮道謝:“多謝縣尊,草民這就讓他來見您。”</br> 說著顧青順手招來一名村民,讓他馬上去村里學(xué)堂把宋根生拎過來。</br> 很快宋根生被人踉踉蹌蹌拉來,一頭霧水跟魏渡見了禮后,探詢的目光頓時望向顧青。</br> 顧青沒理他,反而朝魏渡笑道:“縣尊如何?算得一表人才吧?長得平凡了一些,但正好沒有搶走縣尊的光彩,無論在哪里他都像一片綠葉,襯托縣尊這朵紅花,您看這模樣,綠得不能再綠了。”</br> 宋根生:???</br> 魏渡頗為滿意地點頭,沉聲問道:“你讀過幾年書?”</br> 宋根生恭敬地道:“回縣尊,草民陸陸續(xù)續(xù)讀過十幾年,但因家貧買不起書,所讀的書不多,翻來覆去都是那幾本。”</br> “可會寫字?”</br> “會。”</br> “一應(yīng)錢糧賬目可會算計?”</br> “不太會……”宋根生老老實實道。</br> 顧青急忙搶著道:“但他會學(xué),他做學(xué)問是非常勤奮的,用不了幾日便能熟練上手,對吧,根生?”</br> 宋根生呆呆地看著他,顧青見他這副愚蠢的樣子頓覺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了他個趔趄。</br> 魏渡臉頰微微抽搐,對顧青的粗獷作風(fēng)很無語,嘆了口氣道:“主簿之職上手不難,無非記錄錢糧戶籍賬目,學(xué)個幾日便懂了,如此,便入我縣衙當(dāng)個主簿吧。”</br> 宋根生仍一臉呆滯的樣子,顧青氣得又踹了他一腳,將他踹醒了。</br> “還不快謝謝縣尊!”顧青微笑著咬牙道。</br> 宋根生猛地一激靈,急忙長揖行禮:“草民謝縣尊恩典。”</br> 魏渡沉聲道:“任你為吏,是看在顧青的面子上,入職之后當(dāng)須嚴(yán)謹(jǐn)勤勵,不可一日稍怠,履職的同時也要多讀些書,你若真是人才,此生不可僅僅止步于一個縣衙的小吏,當(dāng)有鯤鵬凌云之志,當(dāng)有鷹擊長空之心,明白嗎?”</br> 宋根生唯唯應(yīng)是。</br> 魏渡朝顧青笑道:“像個老實人,幸好主簿之職需要一個老實人,可惜年紀(jì)小了點,當(dāng)須多歷練幾年才能沉穩(wěn)。本官先用著,明日便來縣衙應(yīng)差吧。但丑話說在前面,若本官發(fā)現(xiàn)此人不堪大用,或許會革免了他,那時還望少郎君莫記恨本官。”</br> 顧青行禮笑道:“若他實在不是那塊料,縣尊隨時革免便是,草民只會對縣尊感激不盡,絕無記恨之心。”</br> 魏渡又叮囑了幾句見貴妃娘娘應(yīng)有的禮儀之后,便告辭離開了。</br> 送走了魏渡,宋根生仍一臉大夢未醒的樣子,不敢置信地道:“我……我這就成了主簿了?”</br> 顧青笑著撫摩他的狗頭:“對,主簿雖不是官,是吏,但終究離你的理想更近了一步,好好珍惜。”</br> 宋根生感動地道:“是你幫我向縣尊求情的么?”</br> 顧青微笑柔聲道:“傻孩子,是縣尊聽說你是十里八鄉(xiāng)難得的人才,于是親自來咱們村求你出山的,他覺得你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天下蒼生全靠你幫他們謀福,讓你做個小小的主簿縣尊已然心有愧疚,覺得屈才了,他說你應(yīng)該當(dāng)大唐的宰相才對……”</br> 宋根生驚呆了:“我……竟如此有才?為何我都不知道?”</br> 顧青單手勾住他的脖子,死死掐住,另一手攥成拳,在他頭頂使勁鉆啊鉆,咬牙道:“我這番鬼話你居然都信了,你是有多蠢!當(dāng)然是我向縣尊求情??!知道我搭上了多大的面子嗎?若非貴妃娘娘召見我,你以為魏縣令會答應(yīng)你當(dāng)主簿?”</br> 宋根生疼得手刨腳蹬,不停掙扎,漲紅了臉哀聲道:“知道了知道了,松手!快死了!”</br> 發(fā)泄過后顧青心情舒暢,恢復(fù)了和顏悅色的樣子,幫宋根生整理衣衫。</br> “根生,你的理想已經(jīng)起步了,好好干,莫讓縣尊失望,更重要的是,身在名利官場要守住本心,將來做個好官,不要連累我也被人戳脊梁骨,明白嗎?”</br> 宋根生看著他的眼睛,用力點頭:“我不會辜負(fù)任何人,尤其不會辜負(fù)你。我的本心,我會用命來守住。乾坤有陰有晴,有善有惡,但我的心永遠(yuǎn)是干凈的。”</br> 宋根生的眼睛清澈見底,一如當(dāng)初純真無邪的少年模樣。</br> 顧青回憶當(dāng)初第一眼見到他的樣子,那天的天空亦如他的眼睛這般干凈。</br> …………</br> 簡單收拾了一下行裝,顧青啟程了。</br> 臨行前顧青走得很低調(diào),很多村民甚至不知道他要去蜀州見貴妃娘娘。</br> 給李白留下了充足的酒,以及交代秀兒母女每日給李白送飯菜,至于張懷玉,顧青倒是沒有多余的叮囑,他知道張懷玉會好好照顧自己,兄弟之間不必搞得那么矯情。</br> 青城縣離蜀州大約一百多里,步行的話很遠(yuǎn)也很累,不差錢的顧青自然不會委屈自己,在青城縣的車馬店里雇了一輛馬車,談好了來回的價錢,顧青便躺在馬車?yán)锸媸娣刈吡艘徽?,很快到了蜀州城?lt;/br> 蜀州城算是中等城池,不大也不小,城池里的平民普遍過得比青城縣富足,進(jìn)城后從平民的穿戴上可見明顯的區(qū)別。</br> 顧青進(jìn)城后先與郝東來和石大興見了面,兩位掌柜很興奮,雖說貴妃娘娘并沒有召見他們,可她召見顧青便說明自家的瓷窯一定會名揚天下,往后顧青被貴妃娘娘召見都能成為招徠顧客的噱頭之一,見貴妃娘娘一面看似簡單,背后可有著巨大的利益。</br> 作為當(dāng)事人的顧青反應(yīng)卻很平淡。</br> 可能唯一讓他稍微激動的理由,是終于能見到歷史上的四大美人之一的楊貴妃,前世看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和小說,傳說她的腋窩是孜然味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想想就覺得有點……變態(tài)啊。</br> 匆匆與兩位掌柜見了面,聊了沒多久后,顧青又趕往鮮于仲通的臨時居所,見了鮮于仲通后二人又聊了一個多時辰,大多是鮮于仲通交代面見貴妃娘娘的禮節(jié),以及如何討得貴妃娘娘的歡心,然而鮮于仲通轉(zhuǎn)念一想,眼前這小子作馬屁詩作得比他還專業(yè),又是孤品貢瓷又是“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哄得貴妃娘娘心花怒放,論拍馬屁的技巧和力度,這小子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個級別,何時輪到他來教顧青如何討貴妃歡心了?</br> 于是鮮于仲通話說了一半,便黯然住嘴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