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同甘共苦
韓介一直覺得顧青很神秘,不知為何,顧青似乎很在意時間,尤其是未來的時間。</br> 他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為未來即將發(fā)生的某件大事而準備的,盡管有的事在韓介眼里看來略顯倉促,可顧青還是堅持做了,就好像迫于未來的情勢不得不加快腳步一樣。</br> 發(fā)展商業(yè)是為了積蓄錢財,練兵是為了強大實力,趕走高仙芝是為了掌握兵權(quán),韓介想想忽然覺得有些心慌,有錢有兵有權(quán),顧青要掌握這三樣?xùn)|西是為了什么?</br> 不僅僅是經(jīng)略安西那么簡單,若只為了安西一地,顧青完全沒必要做得如此倉促。</br> 高仙芝識時務(wù)之下,已對顧青做出了很大的妥協(xié),如今的高仙芝除了戰(zhàn)時的指揮權(quán)之外,安西的所有權(quán)力幾乎都已移交給了顧青,而顧青卻似乎仍不滿意,他好像要將安西都護府的所有權(quán)力都握在手里,包括高仙芝的戰(zhàn)時指揮權(quán)。</br> 左衛(wèi)大營外一望無垠的黃沙地,沙地上已按顧青的吩咐圈起了一片巨大的操練場,場上固定著許多訓(xùn)練用具,都是按顧青畫的圖紙精心打造的。</br> 首先是近一里的障礙路,包括平匐沙地,障礙墻,攀爬墻,鞍馬,雙杠,每一名將士都需要快速地通過這些障礙才算熱身,然后便是腿上綁沙袋開始越野拉練,每日二十里,這些全做完后稍事休息,再起來做體能,每名將士要做俯臥撐,做引體向上,做蛙跳……</br> 這還僅僅只是上午的操練,中午用飯后休息一個時辰,接著開始練擒敵,練隊列,最后才是大唐軍隊傳統(tǒng)的陣列擊敵招式。</br> 新法練兵的第一天,當左衛(wèi)一萬將士聽說這些科目繁多的訓(xùn)練流程后,差點炸了鍋。</br> 大唐軍隊可從來沒有進行過如此巨量的操練,而且每一種操練聽起來就像稚齡孩童的游戲一樣,頂著如此毒辣的太陽,怎么可能做完全套?</br> 大營里的將士吵得沸沸揚揚,軍心動蕩不安。常忠面帶難色地找到顧青,小心地詢問是否可以減免某些科目。</br> 顧青堅定地拒絕。</br> “任何科目都不能少,我已經(jīng)看在氣候和將士們實際體質(zhì)的基礎(chǔ)上減少了很大的量了,若按我心中真正的標準來練,估計你們一整天下來會廢掉一大半,剩下的這些科目是我的底線,不能再少了。”顧青堅定地道。</br> 常忠撓頭道:“侯爺您布置的這些,末將看著沒啥用呀,比如那個障礙跑,短短那么一段路,又是爬墻又是趴著,還要跨什么平衡木,鞍馬,這套做出來了對咱們將士上陣殺敵有何幫助?”</br> “鍛煉體能,鍛煉平衡,鍛煉戰(zhàn)場上的靈巧應(yīng)變能力……”顧青嘆了口氣,道:“常將軍,相信我,我不會胡來的,也不會拿將士們的身體開玩笑,我做的一切自有我的道理,希望將士們理解,如果他們不理解,你們這些將軍也要理解。”</br> 顧青做的這一切確實是從前世剽竊來的,部隊用的體能訓(xùn)練流程他原樣復(fù)制過來了,而且他堅信能練出一支鐵打的軍隊,如今的左衛(wèi)將士固然算是精銳之師,但顧青還想讓這支精銳之師變得更精銳,成為大唐境內(nèi)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王牌軍隊。</br> 常忠無奈地道:“末將雖不理解,但愿意服從侯爺?shù)能娏?,可下面的將士不樂意呀,他們都快炸營了……”</br> 顧青沉吟片刻,轉(zhuǎn)頭吩咐韓介道:“叫人去操練場的北角搭一個高臺,一丈來高,高臺上掛一串銅錢,一只完整新鮮的羊腿,讓操練的將士們隨時能看到高臺上的東西。”</br> “常將軍,傳令下去,今日左衛(wèi)一萬將士誰能率先做完這一套操練流程,前十名每人一百文錢賞賜,前一百名每人吃肉管飽,而倒數(shù)的一百名,今日只有干糧,沒肉。”</br> “若連續(xù)一個月都是倒數(shù)一百名內(nèi),將他開革出左衛(wèi),給盤纏讓他滾回長安,我的麾下不養(yǎng)廢物。”顧青語氣堅決地道。</br> 常忠想了想,點頭道:“侯爺高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賞在他們抬眼就看得到的地方,想必他們不會再有怨念了。末將遵侯爺將令。”</br> 常忠抱拳后正要離去,顧青忽然叫住了他。</br> 神情掙扎許久,顧青放棄地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道:“你先去傳令,我待會兒給你一個驚喜……”</br> …………</br> 不需要翻譯,常忠很快知道了什么叫特么的驚喜。</br> 當常忠走出帥帳,大聲向所有將士傳令過后,很快一座高臺在操練場北角搭建起來,高臺搭好后,上面掛了一串沉甸甸的銅錢,和一只仍淌著血水的新鮮羊腿。</br> 將士們原本怨憤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了,操練場上的議論聲很快消失,一萬人的隊列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無聲地注視著高臺上的銅錢和羊腿。</br> “安西節(jié)度副使顧縣侯將令,以后每日能完成操練者,取前十賞一百文,前一百吃肉管飽,倒數(shù)一百當日沒肉吃,連續(xù)一個月倒數(shù)一百,開革出左衛(wèi),滾回長安去!顧縣侯麾下不養(yǎng)廢物!”常忠站在司令臺上嘶聲吼道。</br> 將士們的議論聲又起,這次不再是怨憤,而是興奮。</br> 一百文錢可不是小數(shù)目,按大唐如今的撫恤標準,就算戰(zhàn)死沙場,朝廷給的撫恤費才二百文,如今只要每日操練得前十就能拿一百文,相當于每天白撿半條命呀。</br> 就算拿不到前十,拿到前百也能吃肉管飽,這樣的待遇亙古未有,顧侯爺果然是不差錢的權(quán)貴人物,出手大方之極。</br> 很樸素的算法,將士們算過以后愈發(fā)興奮,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br> 只有極少數(shù)天生體質(zhì)不強者垂頭不語,所謂前十前百,他們大抵是不可能拿到的,如今反而要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落到倒數(shù)一百,連續(xù)一個月的話,就會被開革出軍隊滾回長安了,不僅以后無法吃兵糧,開革也是一種巨大的恥辱,回到家鄉(xiāng)都抬不起頭做人。</br> 隊伍里的將士們正各懷悲喜時,司令臺后方忽然一陣騷動,顧青穿著一身精練的短衫走出來,在常忠和一眾將士們愕然的注視下,顧青緩緩走上臺,環(huán)視眾將士后,指了指自己的裝扮,大聲道:“看見我今日的模樣了嗎?從今日起,我與眾位將士一同操練,你們做什么我便跟著做什么,如何?”</br> 一萬人的隊列,顧青一個人的聲音自然不可能傳遞到每個角落,但古代將軍訓(xùn)話,下面通常有傳令的軍士,把將領(lǐng)的每一句話都原原本本從隊伍的前端一直傳到后方,顧青的話很快被全軍將士聽到了。</br> 于是場內(nèi)頓時爆發(fā)出一陣山崩地裂般的歡呼聲。</br> 不知何人帶頭,開始時稀稀拉拉說了一句,后來無數(shù)人漸漸附和,最后一聲接一聲,聲音越來越大,偌大的操練場上悠悠回蕩著四個字。</br> “侯爺威武!”</br> 顧青哈哈笑了,雙手往下壓了壓,又道:“我這體格你們都看到了,大抵是不如你們的,我只能保證自己能做完,但不能保證能拿多少名次,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每天都會墊底,所以,那些倒數(shù)一百的將士也莫沮喪,有我陪著你們呢。”</br> 隊伍里又是一陣大笑和起哄聲。</br> 顧青的笑容漸漸斂起,神情忽然變得肅然:“我作為一軍主帥,也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更壯,你們皆是大唐的將士,操練殺敵正是爾等分內(nèi)之事,從今以后我陪你們練。”</br> “左衛(wèi)軍中所有將士,無論將領(lǐng)還是普通軍士,全部都要操練,全體官兵同患難同吃苦,若還有人懶懶散散不肯盡力,那就莫怪軍法無情了,丑話我已說在前面,有不愿意操練的將士現(xiàn)在就站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回長安!”</br> 寂靜無聲,顧青等了半晌,見無人動彈,不由滿意地點點頭,道:“所有將領(lǐng)聽令,卸下你們的盔甲,換上短衫,與將士們一同操練,現(xiàn)在將士們由各營各旅帶回,包括我在內(nèi),開始操練!”</br> 幾句話,低迷動蕩的士氣頓時沸騰到了頂點,將士們的歡呼聲里,顧青跳下司令臺,從障礙路的起點發(fā)力開始跑,在將士們的注視下,顧青越過障礙墻,翻過攀爬墻,穿過平匐沙地……</br> 每通過一個障礙,將士們便發(fā)出震天的歡呼和掌聲,顧青卻心中發(fā)苦,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體力不支,快撐不住了。</br> 通過雙桿時,顧青終于脫力狠狠摔落在地,兩只胳膊顫巍巍的抬不起來,將士們的歡呼聲瞬間靜下來,注視著顧青狼狽地趴在沙地上,半晌起不了身。</br> 不知是誰忽然高喊了一聲“侯爺威武!”</br> 將士們紛紛附和:“侯爺威武!”</br> 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呼喊聲里,顧青緩緩站起來,再次攀上雙桿,咬著牙緩慢且艱難地通過,然而在過平衡木時,顧青腳下不穩(wěn),再次狠狠栽落下來,這一下栽得有點嚴重,膝蓋流了不少血,仿佛廢了一般。</br> 顧青仍咬著牙繼續(xù)通過,緩慢,生澀,但堅定。</br> 自己立下的規(guī)矩,若連自己都做不到,如何能服眾?</br> 這是支撐著顧青堅持下去的信念,他要掌握這支軍隊,掌握的不僅僅只是兵權(quán),還要掌握軍心,掌握每個將士對他的忠誠。</br> 同甘共苦,才能凝聚軍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