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擂鼓聚將
于闐鎮(zhèn),安西四鎮(zhèn)之一,與吐蕃緊鄰。如果于闐這個名稱不是很出名的話,那么可以換個說法,于闐鎮(zhèn)便是后世的新疆和田,產(chǎn)玉的地方。</br> 從地圖上看,如果大唐對吐蕃處于攻勢,那么于闐便是王師進擊吐蕃的橋頭堡,如果大唐處于守勢,吐蕃入寇攻擊,于闐便是大唐境內的第一道防線,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兩國交戰(zhàn)的必爭之地。</br> 有意思的是,于闐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國主姓尉遲,這一代的于闐王名叫尉遲勝。所以準確的說,于闐應該叫“于闐國”。</br> 于闐歷代國主皆對大唐非常忠心擁戴,因王室仰慕大唐的繁榮和文化,常將自己的子女遣往長安求學或為官,而大唐也對這位不離不棄的小弟非常厚道,不僅每年回送大量禮物,結兒女親家,還在于闐國的請求下駐兵,并在于闐國內設毗沙都督府。</br> 大唐貞觀二十二年,太宗皇帝將龜茲,于闐,疏勒,焉耆設為四鎮(zhèn),統(tǒng)一由安西都護府節(jié)制,分別進駐扎兵馬,這便是有名的“安西四鎮(zhèn)”。</br> 一個國家的主權仍完整的情況下,主動邀請別國在其領土內駐扎軍隊,這個理念可謂很先進了,一千多年后的現(xiàn)代仍常見。</br> 由此也可以看出,于闐與大唐的關系好到了怎樣的地步,說是“于鐵”也不為過。</br> 大唐立國后,于闐時常被外敵入侵,外敵主要是南面的吐蕃,由于吐蕃軍勢強大,于闐國飽受吐蕃摧殘,這也是于闐不得不邀請大唐駐軍的原因之一。后來大唐軍隊進駐后,與吐蕃打得難解難分,但到了高宗以后,大唐軍隊的戰(zhàn)力漸漸不如從前,所以于闐國時常失守。</br> 武則天到李隆基這期間,于闐國幾易其主,吐蕃與大唐為了爭奪這個戰(zhàn)略要地,多年來一直呈拉鋸狀征戰(zhàn),輪流插紅旗,爭奪非常激烈。</br> 高仙芝吃驚的是于闐守軍竟敗退得如此之快,但對吐蕃毫無預兆發(fā)起戰(zhàn)爭倒是不奇怪。</br> 顧青卻有些不解了:“吐蕃以何理由主動發(fā)起戰(zhàn)爭?總不能無緣無故說打就打吧?”</br> 高仙芝苦笑道:“發(fā)起戰(zhàn)爭需要什么理由?自從高宗先帝以后,大唐與吐蕃關系越來越惡劣,兩國征戰(zhàn)早已不需要理由了,因為大家都明白,任何理由都不過是冠冕堂皇的遮羞布,交戰(zhàn)次數(shù)多了,遮羞布已沒必要了。”</br> “反正,大唐想吞了吐蕃,吐蕃想吞了大唐,就是這么簡單。我經(jīng)略安西這些年,與吐蕃賊從來都是不宣而戰(zhàn),往往和平了幾年后,吐蕃突然入寇,進攻的地點通常是安西的于闐,河西的涼州,隴右的鄯州。”</br> 顧青喃喃道:“古代人民果真是既樸實又耿直,打仗都不需要理由……”</br> 高仙芝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遲疑。</br> 顧青看懂了他的表情,于是笑道:“節(jié)帥,如今已是戰(zhàn)時,末將說過,若遇戰(zhàn)事,末將與麾下兵馬聽從節(jié)帥調遣,請節(jié)帥接管四鎮(zhèn)兵馬,準備抗敵吧。”</br> 高仙芝松了口氣,嘆道:“顧侯爺深明大義,愚兄佩服。”</br> 說完高仙芝神情忽然一變,最近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渾然不復,整個人氣勢忽然變得凌厲起來,像一柄剛拔出鞘的絕世寶劍,毫無顧忌地吞吐鋒芒。</br> 從顧青第一次見到高仙芝以來,只有這一刻他才像一位真正名垂青史的名將。</br> “派出快馬,召四鎮(zhèn)兵馬赴龜茲城,節(jié)度使府擂鼓聚將!”</br> …………</br> 龜茲城內,節(jié)度使府中,眾將聚于一堂,很多面孔都是陌生的,他們大多是從另外兩鎮(zhèn)匆匆趕來。m.</br> 高仙芝面沉如水,站在主案前一言不發(fā),顧青坐在高仙芝的右側,邊令誠作為監(jiān)軍坐在高仙芝的左側。</br> 眾將面色平靜,顯然對吐蕃突襲于闐并不意外,他們習以為常。</br> 邊令誠卻不停在高仙芝和顧青身上打量,眼中露出不解之色。</br> 原本邊令誠以為遇到戰(zhàn)事后,高仙芝和顧青會因為爭奪安西四鎮(zhèn)指揮權而大鬧一場,可此刻見高仙芝和顧青表情平淡,高仙芝照例站在居中主位,顯然這一次抗擊吐蕃的指揮權仍在他手中,顧青卻似乎毫不介意,心甘情愿地坐在旁邊充當配角。</br> 這……劇本不對呀!</br> 顧青來安西的目的不是來奪權的嗎?這次戰(zhàn)事是多么好的機會,再說顧青手中有一萬精銳兵馬,又有他這個監(jiān)軍站隊,為何不奪權?若戰(zhàn)事還是由高仙芝指揮,稍有失當?shù)脑?,長安方面又會下旨斥責,邊令誠也會跟著挨罵,所以邊令誠其實是希望顧青來接管指揮權的。</br> 從古至今的監(jiān)軍之所以大多是壞人,是因為他們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br> 在主帥的眼里,戰(zhàn)爭就是戰(zhàn)爭,戰(zhàn)爭只需要打贏,不需要思考戰(zhàn)爭以外的因素。</br> 可是在監(jiān)軍的眼里,戰(zhàn)爭的勝負反而是其次的,他們只會站在政治的角度,一旦站在政治的角度看待戰(zhàn)爭,那么立場便不一樣了。</br> 朝堂上錯綜詭譎的關系,天子復雜難明的心理,軍隊內部勾心斗角的爭斗,這些都比戰(zhàn)爭的勝負重要,為了政治的需要,主動輸?shù)粢粓鰬?zhàn)爭也在所不惜。</br> 所以此刻邊令誠對吐蕃入寇并不怎么關心,他關心的是顧青為何不奪高仙芝的兵權,陛下的意思不是讓他來安西牽制高仙芝嗎?如此絕佳的機會他卻什么都不干,主動將兵權讓給高仙芝……</br> 邊令誠暗暗在心里的小黑本本上記了一筆,決定回頭便向長安上疏。</br> 顧青渾然不知有生以來即將第一次被人背地里告黑狀,他的注意力放在堂前的眾將身上。</br> 聽著眾將領唱名而入,顧青仔細聆聽,可惜的是,除了馬璘以外,再無任何耳熟的名字。</br> 顧青默默統(tǒng)計了一下安西都護府的名將,只有高仙芝,封常清,馬璘三人,其他的名將大多在別的都護府,比如哥舒翰,就是“哥舒夜帶刀”的那位,或是在長安,比如郭子儀和李光弼。</br> 眾將到齊,高仙芝環(huán)視四周,緩緩道:“十日前,吐蕃賊發(fā)兵三萬入寇于闐,于闐守軍不敵,已然敗退,我大唐王師身負皇恩,有守土抗敵之責,戰(zhàn)事已啟,自本帥以下,人人當須奮勇,以軀報國,勿負天子與子民。”</br> 一陣甲葉撞擊聲,眾將一齊抱拳行禮,轟然道:“是!”</br> 高仙芝點頭,道:“今日始,安西四鎮(zhèn)兵馬集結于龜茲,龜茲鎮(zhèn)駐軍馬上派出斥候,打探吐蕃賊軍動向,并沿玉河方向尋找于闐敗退守軍,與其聯(lián)絡,收攏敗軍,三軍整備糧草軍械,征調民夫,安西都護府各城池關閉,城中宵禁,快馬向北庭,河西,隴右都護府通報軍情,各將點齊兵馬,做好戰(zhàn)備,準備出征迎戰(zhàn)吐蕃賊軍。”</br> “是!”</br> 高仙芝扭頭看著顧青,道:“副帥可有話交代?”</br> 顧青微笑道:“末將無話,麾下一萬兵馬,一萬五千匹戰(zhàn)馬,糧草與兵器若干,任由高節(jié)帥調遣。”</br> 邊令誠聞言眼中瞳孔猛地一縮。</br> 高仙芝卻滿意地笑了笑,顧青在眾將面前態(tài)度擺得如此謙遜,顯然是給足了他面子,高仙芝心中暗暗領情。</br> 當然,給面子歸給面子,高仙芝很清楚,如果他真要繞過顧青調動他麾下的一萬兵馬,顧青一定會當場掀桌子翻臉,什么是真話,什么是走過場,大家心里都明白。</br> 沉吟片刻,高仙芝道:“臨陣不可換將,此為兵家大忌,副帥的一萬兵馬仍由你節(jié)制,待斥候打探出敵蹤動向后,再與副帥商議兵馬行止。”</br> 顧青給足了高仙芝面子,高仙芝也投桃報李,在眾將面前給足了顧青的面子,顧青麾下的一萬兵馬他動都不動,情勢不算太危急,高仙芝沒忘記天子給顧青的圣旨,圣旨上寫明了左衛(wèi)一萬兵馬由顧青節(jié)制,不到萬不得已,高仙芝絕不會動顧青的兵馬。</br> 聚將過后,高仙芝下令眾將各司其職,然后命眾人散去。</br> 顧青也向高仙芝告辭,打算回營整頓兵馬糧草,剛離開節(jié)度使府,忽聽背后有人喚他,邊令誠屁顛顛兒地追了上來。</br> “邊監(jiān)軍有事交代?”顧青好奇道。</br> 邊令誠環(huán)顧左右,將顧青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跺腳怒其不爭地道:“顧侯爺,為何安西兵權仍在高仙芝手中,咱們不是說好了一同牽制高仙芝嗎?”</br> 顧青茫然道:“咱們何時說好了?邊監(jiān)軍莫非宿醉未醒?”</br> 邊令誠勃然變色:“上次在侯爺?shù)膸泿ぶ?,咱們難……道……沒,沒……”</br> 邊令誠越說越慢,神情漸漸尷尬。</br> 呃,上次好像真沒說過,只是顧青有天子的圣旨,牽制高仙芝的意思很明顯,邊令誠主觀認定了顧青必然會與高仙芝奪權,才產(chǎn)生了彼此是同盟的錯覺。</br> 顧青同情地看著他,誠懇地道:“邊監(jiān)軍可能最近太勞累了,要不要回長安休養(yǎng)一段時日?我向陛下請旨,就說邊監(jiān)軍積勞成疾,都吐血十斤了,請求陛下允你回長安,說不定陛下答允后還會給你升官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