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謀國之局
白送一間商鋪大約損失數(shù)百貫,但這間送給吐蕃商人的商鋪卻是地段最好的拐角商鋪,通常要一千多貫才能買下來,上拍賣會如果有人抬價的話,兩千貫以上不成問題。</br> 兩千貫就這樣送出去了,接下來居然還有更心疼的。</br> 李司馬感覺自己的心臟有些抽抽了,胖子的心臟和血壓向來都不大正常的,受不得太重的刺激。</br> 顧青將集市交給他打理,而他也將集市的一切當成了自己的使命,對顧青而言,這是政績,對李司馬而言,也能沾點政績的光,所以集市如今在李司馬眼里簡直神圣不可侵犯,實在容不得商鋪白白送人。</br> “侯爺,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否給下官一個提示?下官擔心理解錯了侯爺?shù)囊馑迹k錯了差事,可就百死莫贖了。”李司馬苦著臉道。</br> 顧青淡定地道:“我想讓這三只……嗯,這三位吐蕃商人在龜茲發(fā)一筆財。”</br> 李司馬努力睜大了那雙小綠豆眼,脫口道:“憑什么?美得他們了還!”</br> 顧青淡淡瞥了他一眼,李司馬急忙低眉順目:“下官失言,侯爺恕罪。”</br> 拐角商鋪里,吐蕃商人牽來了十幾匹駱駝,上面滿載各種藥材,商人正指揮伙計將裝藥材的竹筐搬進商鋪內。</br> 顧青指著吐蕃商人的藥材筐,道:“注意到他們賣的藥材了嗎?李司馬,交給你一個任務,稍后有安西軍的人過來買吐蕃人的藥材,你負責與安西軍的人爭搶這批藥材,把價格抬上去。”</br> 李司馬驚道:“那些破蟲爛草……呃,是,下官馬上照辦。”</br> 顧青笑道:“不急,你還得配合我演一出戲,要有爭搶,要有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br> 李司馬滿頭霧水看著他。</br> 顧青扭頭對身后的韓介道:“王貴……”</br> 話剛開口便停下,王貴如今正臥床養(yǎng)傷,這次的傷比較嚴重,一時恐怕下不了地。</br> 嘆了口氣,顧青忽然覺得自己身邊很缺人才,那種有眼力又伶俐的人才。</br> 唯一一個王貴上次差點丟了半條命,然后顧青便覺得麾下無人可用了,剩下的將領們都是一群殺才,上陣沖鋒可以,玩心眼斗演技就差了很多。</br> 想了想,顧青又對韓介道:“去把李嗣業(yè)叫來。”</br> 駐軍大營離城不遠,李嗣業(yè)很快便來了,恭敬地行禮。</br> 顧青指著前面吐蕃人的商鋪,道:“軍中要采購一批藥材,吐蕃人的龍膽草,紅景天,天山雪蓮皆可入藥,你去跟那幾個吐蕃人說,他們的藥材咱們安西軍全要了,不必討價還價,他們說要多少就多少。”</br> 李嗣業(yè)一臉不解。</br> 他是個粗人,只懂得操練陌刀手,哪里會做什么買賣?想不通侯爺為何將他叫來干這樁差事。</br> 顧青笑道:“這是軍令,不要想原因,只管執(zhí)行便是。”</br> 李嗣業(yè)抱拳領命,昂首闊步走進了商鋪。</br> 見李嗣業(yè)進了商鋪,顧青扭頭對李司馬笑道:“你也跟著進去,你的任務是以節(jié)度使府的名義爭搶這批藥材,吐蕃商人出價,你往上抬價,李嗣業(yè)是個粗人,脾氣一來他也會跟著抬價,把價錢抬高到吐蕃商人出價的三倍后,你便馬上停止出價,把藥材讓給李嗣業(yè)。”</br> 一番騷操作搞得李司馬腦子嗡嗡的,但顧青的話他大致明白了,也就是顧青剛才說的那句話,讓這三只吐蕃猢猻在龜茲城發(fā)一筆橫財。</br> “下官明白,定不辱使命。”李司馬行禮后也走向商鋪。</br> 看著李司馬像一只保齡球滾向商鋪,顧青站在遠處嘿嘿直笑。</br> 一場前所未有的謀國之局,悄無聲息地鋪開了。</br> …………</br> 商鋪內,三名吐蕃商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一位官員和一位將軍爭搶他們的藥材,兩人不但互相抬價,而且互相辱罵,稍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那位將軍罵人處于下風,但他右手按住的刀柄卻在蠢蠢欲動,而那位圓滾滾的胖子官員仍在不知死活的罵著他。</br> 場面太刺激,吐蕃商人們都忍不住為那個不知死活的胖子懸起了心。</br> “李司馬,剛才侯爺給我下軍令時你也在場,這可是侯爺?shù)拿?,你敢違令嗎?”李嗣業(yè)臉色陰沉地道。</br> 李司馬冷笑:“侯爺?shù)墓俾毷前参鞴?jié)度副使,早在兩月前,節(jié)度使府便下了文書,要采購一批藥材送去于闐和焉耆二鎮(zhèn)駐軍大營,這批藥材來得正及時,錯過了這次,下次可不知何時能買到了。李將軍,您可別讓我為難呀。”</br> 李嗣業(yè)喘著粗氣,眼睛通紅瞪著吐蕃商人,冷冷道:“我加價五成!馬上將藥材裝好,送去城外大營。”</br> 李司馬不甘示弱道:“我出雙倍,馬上給我送去節(jié)度使府。”</br> 吐蕃商人被這天降的驚喜弄得手足無措,眼里的貪婪和笑意再也掩飾不住。</br> 看看這位馬上要殺人的將軍,再看看旁邊的胖子,真是甜蜜的煩惱呀。</br> “李司馬,你是欺我橫刀不利乎?”李嗣業(yè)忍不住要動手了。</br> 李司馬冷笑:“膽敢妄殺官員,李將軍,你動手試試!”</br> 李嗣業(yè)不敢動手,說到底只是一件小事,沒到要殺人的地步。</br> 悻悻地扭過頭,李嗣業(yè)瞪著吐蕃商人厲聲道:“我出三倍!誰再敢抬價,老子活剮了他!”</br> 吐蕃商人期盼地望向胖子,希望他能不畏強權,不懼暴力,勇敢地將價格再次攀上高峰。</br> 然而胖子的反應讓他們失望了,或許是真的有些害怕李嗣業(yè)手里的刀,胖子悻悻地拂袖道:“今日便給李將軍一個面子,下次若再有吐蕃人的藥材送來,還望李將軍高抬貴手,不要再與我爭搶了。”</br> 李嗣業(yè)冷冷一哼:“那可不一定,只要侯爺一聲令下,該搶還得搶。”</br> 李司馬爭搶落敗,一臉的不甘,懶得搭理李嗣業(yè),而是盯著三名吐蕃商人冷冷道:“你們下次何時來龜茲?打算帶多少藥材來?”</br> 吐蕃商人們被這天大的驚喜震得仍沒回過神,急忙笑道:“盡快,我們一定盡快。”</br> 李司馬道:“罷了,我去看看龜茲城還有沒有別的吐蕃商人……”</br> 說完李司馬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看似無意地扔下一句話:“大戰(zhàn)結束,軍中傷員甚多,急需藥材啊……”</br> 扔下這句話后,李司馬便離開了。</br> 李嗣業(yè)讓吐蕃商人將藥材送去城外大營,讓他們找軍中文吏結賬后,也跟著離開。</br> 三名吐蕃商人傻傻地站在店內,仍在努力消化剛才的一切。</br> 良久,一名吐蕃商人拽了拽拉扎旺,訥訥道:“聽清了嗎?唐軍急需藥材,咱們原本沒做指望的藥材賣出了三倍的價,三倍!”</br> 拉扎旺一臉喜色地搓著手,嘆道:“剛才咱們出價低了,太低了??!早知如此……”</br> “拉扎旺兄弟,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昨日剛到龜茲,今日藥材已被搶購一空,想都不敢想的事啊。”</br> 拉扎旺目光閃動,道:“馬上采購一些吐蕃豪強權貴喜歡的金銀器物和瓷器絲綢,然后啟程離開龜茲回吐蕃,時不我待,趕快多搜集藥材送來龜茲,一定要快,日夜兼程大賺一筆!”</br> 跺了跺腳,拉扎旺一臉懊悔地道:“早該想到的事,唐軍與吐蕃剛剛經過一場大戰(zhàn),雙方數(shù)萬人,一戰(zhàn)下來會有多少傷兵需要藥材,咱們早該想到的??!”</br> 在拉扎旺的催促下,吐蕃商人和伙計們很快離開商鋪,在各個集市之間穿梭,他們忙著采購金銀器具和瓷器絲綢回吐蕃,趁著唐軍急需藥材的消息還沒傳出去,趁此機會大撈一筆。</br> …………</br> 安西軍大營內。</br> 顧青捂著鼻子,皺眉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藥材。</br> 藥材散發(fā)出一股怪味,不像藥材,反而有點像拉扎旺這種一年沒洗澡的人身上散發(fā)的體味,很上頭。</br>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山雪蓮?嘖!”顧青兩根手指拈起一片蔫蔫的白中帶黑的瓣葉,一臉的嫌棄。</br> 傳說服下一片能增一甲子功力的武林圣寶啊,為何長得跟爛在地里的白菜一樣?</br> 韓介似乎也受不了這股味道,捂著鼻子站得遠遠的,甕聲甕氣道:“侯爺,天山雪蓮無甚稀奇的,此物可入藥,性熱,主治女子月事不調,宮寒痛經,哦,對了,還可養(yǎng)顏美白,末將在長安時認識一位大夫,聽他說過的。”</br> 顧青一愣。</br> 作為現(xiàn)代人,中藥材的藥性他還是很陌生的,前世也吃過調理身體的中藥,但對于各種藥材的功效卻一無所知。</br> 所以,能增加一甲子功力的武林圣寶其實只能治婦女月事不調,宮寒,養(yǎng)顏這些???</br> ……它為何不叫烏雞白鳳丸呢?</br> “這堆破爛藥材居然賣了一百貫錢?”顧青有些心疼,蹲在這堆藥材面前嘆氣。</br> 持家不易,即將成為安西之主,顧青不得不對錢財看重了,花一百貫錢買了這堆東西,實在有些不甘心。</br> 韓介提醒道:“一百貫錢是提高了三倍后的價,原本它們只值幾十貫的,吐蕃商人本就沒指望藥材能賺錢,只是順便從吐蕃帶過來,試探一下龜茲有沒有冤大頭,吐蕃的藥材在龜茲向來都無人問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