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正經(jīng)侯爺
顧青漸漸掌握了韓介這貨說話的風格。</br> 有時候他不是耿直,而是毫無意識的皮。</br> 每次說出欠揍的話,他自己卻不覺得,那張不算英俊的臉寫滿了無辜,讓人想懲罰他都不忍心。</br> “侯爺對那三個吐蕃商人的態(tài)度很不一樣,是否有什么算計?末將總覺得侯爺在下一盤大棋,可又想不明白侯爺究竟是如何下的。”</br> 顧青嘆道:“確實是一盤大棋,成功的話,輕則免掉安西都護府十年后顧之憂,若運氣好一點,說不定能將整個吐蕃都打下來,從此劃為我大唐的版圖。”</br> 韓介一愣,接著驚喜道:“侯爺果然有翻天覆地之韜略,吐蕃可是大唐百年之患,若能在侯爺手中平了,必是青史傳世的大功。”</br> 顧青苦笑道:“沒那么簡單,這盤棋太大了,以我的能力只能勉強為之,還要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稍錯一步便是付諸東流。最重要的是,此為謀國之局,需要耗費巨量的人力物力,所以長安的天子必須支持我,否則僅憑安西一地,恐難實現(xiàn)。”</br> “很難嗎?侯爺何不向陛下上疏,言明此局的利弊,以陛下之英明,定能答應侯爺?shù)闹\策。”</br> 顧青笑著看了他一眼,道:“如果那么簡單的話,世上萬事就容易了,朝堂很復雜,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安西,我行此棋太冒險,陛下與朝堂諸公不會輕易答應的。”</br> 謀國計也是絕戶計,兩國之戰(zhàn)容不得絲毫仁慈。</br> 算算時間,安祿山起兵大概就在明后年,不到兩年的時間里,這條謀國計不一定能見到成效,但會起到一定的作用。將來顧青領兵東進時,不至于被吐蕃軍隊抄了老窩。</br> 所以顧青接下來針對吐蕃布的局,不僅僅是為大唐消除百年大患,更重要的是,他要一個穩(wěn)定的后方,在自己領兵東進平叛時,吐蕃就算明知安西空虛也無力進犯。</br> 吐蕃國土那么大,耕種面積卻不到國土全境的百分之一??上У氖牵罗疵馓粻帤?,除了青稞這種主糧外,其余的經(jīng)濟作物也非常貧瘠,導致顧青想拿吐蕃現(xiàn)有的幾種經(jīng)濟作物做文章顯得有些牽強,取信度不高。</br> 手里仍然拈著一株軟蔫蔫的天山雪蓮,顧青凝目仔細端詳著它,腦子里飛快運轉(zhuǎn)。</br> 韓介嘆道:“侯爺,莫看了,看出花兒來它也只有那么幾種用途,吐蕃的藥材之所以難賣,是因為它們的品種不多,功效單一,咱們中原漢土有很多藥材都能代替它們,吐蕃商人大老遠將它們運來,成本不小,叫價也高,價高又不實用,傻子才愿買它,”</br> 顧青沒理他,仍打量著手里的天山雪蓮,喃喃道:“千年以后那些寫武俠小說的作家們是怎么想的,為何都說這玩意兒能增一甲子功力?明明只是個治痛經(jīng)宮寒的東西,說它是‘婦女之友’倒合適……”</br> 韓介笑道:“沒錯,這東西給女子用倒是功效不小,咱們男人用不上。”</br> 顧青仍喃喃道:“不知邊監(jiān)軍算男人還是算女人,不如給他下點藥看看療效,但人家沒有痛經(jīng)這毛病呀,宮寒恐怕也夠嗆……”</br> 韓介頓時緊張起來:“侯爺您三思,就算給邊監(jiān)軍下藥,也別讓末將去了。”</br> 顧青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剛才說這玩意兒是給女人用的?”</br> “是。此藥性大熱,對女子宮寒頗有療效。”</br> 顧青咂咂嘴,嘆道:“也算是個優(yōu)點吧,不管什么藥,終歸要有個理由,將來大賣特賣時才叫合情合理。”</br> 韓介不解地看著他,顧青笑了:“你無知時的樣子比你嘴賤時的樣子可愛多了。”</br> 抬頭看了看天色,顧青道:“差不多到用飯的時辰了,去福至客??纯?,本侯大駕光臨,令客棧蓬蓽生輝,但愿那位女掌柜不要催債,會影響食欲的。”</br> 韓介驚訝道:“侯爺,這是您第一次主動要去客棧用飯。”</br> “是嗎?自從我欠了女掌柜一百兩銀餅后,我每次都心虛不敢看她,難道這就是愛情?”</br> …………</br> “欠債”與“愛情”是兩回事,“欠債”時見到債主那叫心虛,而見到心愛的人時目光閃躲那叫羞澀。</br> 顧青對皇甫思思沒有任何羞澀,他只覺得吵鬧。每次用飯時皇甫思思總喜歡坐在他的對面,一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嘴角帶著幾許曖昧的笑。</br> 要不是顧青舍不得放棄如此美味的飯菜,早就報警告她騷擾罪把她扔進大牢里反省了。</br> 今日的飯菜依舊美味,女掌柜似乎完全掌握了他的口味,總能做出咸淡合適的菜肴,并且精益求精,仍在不停地學習和嘗試,顧青內(nèi)心已經(jīng)有了一種惶恐無措感。</br> 女人一旦掌握了男人的胃,離掌握他的心的日子也就不遠了,而顧青作為大唐棟梁,太子少保光祿大夫兼青城縣侯,位高權(quán)重身份尊貴,結(jié)果被一個女人用幾頓飯菜輕易收服了,聽起來似乎有那么一絲絲沒出息,很窩囊的感覺……</br> 無視皇甫思思含情脈脈的目光,顧青非常自在坦然地在她的目光逼視下吃完了三碗飯,最后一碗將殘羹油湯泡飯,飯菜一掃而空,光盤行動非常徹底。</br> 打了個飽嗝兒,顧青撫了撫肚皮,懶洋洋地道:“飯錢照舊記賬,嗯,最近手頭比較緊……”</br> 皇甫思思翻了個白眼兒,哼道:“知道啦,侯爺來小店用膳已是妾身天大的榮幸,妾身哪敢向侯爺要錢呀……”</br> 顧青欣慰地道:“姑娘終于悟了,不錯,做人要有格局,在安西這塊地面上,我,就是格局。”</br> 皇甫思思咯咯直笑:“侯爺真是一點也不謙虛呢。”</br> 顧青冷笑:“我若謙虛便露怯了,一個露怯的侯爺如何能理直氣壯賴賬呢?這點心理素質(zhì)我還是有的。”</br> 皇甫思思氣笑了,搖頭笑嘆道:“與侯爺認識越久,越發(fā)覺得侯爺?shù)哪樒ふ媸?amp;hellip;…您若為安西之主,妾身相信安西絕不會吃虧,但凡被敵人占了一絲一毫的便宜,您都會想方設法找補回來,安西有幸,妾身有幸,終于能過幾年太平日子了。”</br> 顧青咂咂嘴,很快做出判斷,這不是好話,應該是拐著彎兒的罵他。</br> 不過今日不與她計較,今日有求于她。</br> “酒足飯飽,心情愉悅,接下來我們該聊聊心事了……”顧青忽然目光灼熱地盯著她,盯得皇甫思思手腳發(fā)麻,渾身無力,心跳陡然加快。</br> “你,你……要聊什么心事?”皇甫思思神色慌張,手心不自覺地沁出了汗。</br> 顧青微笑,和藹得像走進獨身少女家修水管的工人:“姑娘最近身體正常吧?大姨媽每月來訪準時嗎?”</br> 皇甫思思疑惑地道:“何謂‘大姨媽’?”</br> 顧青認真地為她解惑:“‘大姨媽’是女人的親戚,每月都來,少則三五日,多則七八日,每日血流不止,伴有疼痛或是宮寒……從你無知的眼神里能看得出,你還是沒懂,那我就直白一點,‘月事’,‘月信’,懂了嗎?”</br> 皇甫思思美眸眨了幾下,終于反應過來了,俏臉刷的一下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又驚又羞地瞪著他。</br> “你,你你你這個……登徒子!”皇甫思思羞憤欲絕。</br> “先別忙著害羞,跟你說正事呢,認真回答我,月事準時嗎?每個月疼嗎?”顧青一臉學術(shù)研討的正經(jīng)表情。</br> 轟!</br> 皇甫思思終于露出了客棧老板娘的潑辣本色,極度羞憤之下也沒顧及他的身份,下意識便一拳擊出。</br> …………</br> 半個時辰后,二人神情平靜地對坐,目光復雜地對視?;矢λ妓寄橆a微微抽搐,顧青神色平淡,一只泛黑的眼眶顯示他此刻的內(nèi)心其實并不平靜。</br> 嘴賤那么多次,終于實實在在挨揍了。</br> “姑娘,我并無邪念,聊正事時請你態(tài)度端正一點,我是正經(jīng)人,你不能有不正經(jīng)的念頭。”解釋清楚后,顧青無奈地嘆息道。</br> 皇甫思思表情仍有些羞澀,臉色通紅低垂著頭,掩嘴直笑。</br> “侯爺需要妾身做什么盡管說吧,妾身能幫的一定幫。”皇甫思思抬頭,見顧青那只泛黑的眼眶,忽然噗嗤一笑,不好意思地再次垂下頭。</br> “這一拳我原諒你了,因為它抵消了我欠你的一百兩銀餅。”顧青嚴肅地道。</br> 皇甫思思白了他一眼,吐字如蘭地迸出一個字:“不!”</br> “說正事,姑娘在龜茲城居住多年,應該認識城里少婦少女什么的,我需要姑娘幫忙在城里女人圈子里放出風聲,就說有一種藥材對治療女子月信痛經(jīng)宮寒很有功效,不僅如此,它還有養(yǎng)顏美白的奇效,這種藥材原產(chǎn)于吐蕃,名叫‘天山雪蓮’……”</br> 盡管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皇甫思思仍羞澀得不行,垂頭輕聲道:“侯爺堂堂昂藏男兒,卻關(guān)心女子每月……之事,太不正經(jīng)了。”</br> 顧青沉默片刻,認真地緩緩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是為大唐社稷,為萬千大唐黎民而不正經(jīng)的,你信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