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姑娘自重
在猜忌臣子這方面,李隆基的眼光并不差,頭腦無比清醒。</br> 猜忌高仙芝時,派了顧青過去,顧青沒讓他失望,很快架空了高仙芝,掌握了安西軍的兵權(quán),并且指揮了一場大戰(zhàn),讓李隆基長了臉。</br> 后來又猜忌顧青,于是派了裴周南過去。</br> 李隆基選擇裴周南這個人也沒選錯,至少目前而言,裴周南在安西走的每一步都很正確。</br> 他對“牽制”二字的理解很深刻。</br> 牽制顧青的權(quán)力,并不是要與顧青敵對,而是代表李隆基給顧青劃下一個范圍,不讓顧青出格,更不容許他有絲毫對君上對朝廷不忠的言行,所謂的“牽制”,便是不讓顧青手里的權(quán)力肆無忌憚。</br> 來安西的路上,裴周南便給自己規(guī)劃了行動的步驟。</br> 首先要全盤了解安西四鎮(zhèn),尤其是安西都護(hù)府所在的龜茲城,以及位于龜茲城外的駐軍大營。</br> 其次要了解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以及駐軍將士們的喜惡口碑,知道這些將士們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如何利用監(jiān)察御史的權(quán)力收買軍心,讓那些將士們知道忠于天子,而不是忠于安西之主,這一步很重要。</br> 了解得差不多了以后,裴周南還需要盟友,需要建立與顧青抗衡的勢力,如此才能達(dá)到牽制的目的。</br> 相比邊令誠隨心所欲假公濟私的暗箭傷人,裴周南無疑屬于理智且清醒的一類人,他有信仰,有毅力,還有隨時為大唐天子付出生命的決心。</br> 更可怕的是,裴周南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確且有效的。</br> 今日他來見邊令誠,也是他牽制顧青的手段之一。</br> 一番攻心之論,嚇得邊令誠魂不附體,他清醒地認(rèn)識到,自己確實辜負(fù)了圣恩,辜負(fù)了天子對他的信任。</br> 從什么時候開始,邊令誠被顧青潛移默化后淪為了同伙呢?</br> 大概……便是當(dāng)初賣掉商鋪后顧青給他分紅的那一次吧。</br> 錢財動人心,邊令誠是小人,不是圣人,他無法拒絕錢財。然而眼前這位裴御史仿佛在千里之外長了眼睛似的,一眼便看穿了他收受顧青的賄賂這件事,當(dāng)面說出來后,邊令誠覺得自己再無秘密可言,他已對裴周南言聽計從。</br> 因為如今的天子信任的是裴周南,而不是他邊令誠。</br> 裴周南若再向長安參一本,邊令誠這輩子就算活到頭了。</br> “裴御史,奴婢知罪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辜負(fù)陛下。”邊令誠跪在裴周南面前痛哭流涕道。</br> 裴周南不為所動,甚至對邊令誠動輒下跪的沒骨氣舉動感到有些厭惡,微微皺眉后,裴周南道:“但愿邊監(jiān)軍能夠?qū)⒐φ圩?,重得陛下信任,否則天下誰也救不了你。”</br> “裴御史要奴婢如何做,奴婢全聽您的。”</br> 裴周南緩緩道:“本官上任安西之前,曾在長安打聽過顧青的底細(xì)和為人,不得不說,這位侯爺真是人中英杰,若對大唐對陛下無二心,則必為我大唐股肱砥柱之臣,名垂青史。”</br> 邊令誠附和道:“顧青的本事確實不小。”</br> 裴周南捋須微笑道:“此人本事固然不小,但若無人制衡,一旦掌握了權(quán)力而肆無忌憚,則必為大唐之大患。陛下遣我來安西,便是要我盯著他,不讓他成為大患……”</br> “陛下所忌者,并非顧青這個人,而是他手中的權(quán)力。大唐如今十大軍鎮(zhèn),每鎮(zhèn)皆有節(jié)度使,節(jié)度使為大唐抵御外侮,征戰(zhàn)異邦,可是節(jié)度使擁兵過甚,陛下?lián)姆词?,故而必須有所制約。”</br> “我猜測陛下的心思,往后幾年,陛下恐會將節(jié)度使的兵權(quán)一步步收回長安朝廷,安西作為大唐西面屏障,陛下尤為重視,顧青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他這個節(jié)度使的權(quán)力每年都會悄然失去一部分,直到大唐不再需要節(jié)度使為止。”</br> 目光望定邊令誠,裴周南沉聲道:“邊監(jiān)軍,本官初來乍到,諸事難理,你我皆是陛下派來監(jiān)視安西都護(hù)府之忠臣,此時應(yīng)同心協(xié)力,為陛下看護(hù)好大唐的屏障,邊監(jiān)軍意下如何?”</br> 邊令誠急忙躬身道:“愿聽裴御史差遣。”</br> 裴周南含笑道:“甚好,本官會向天子奏報,邊監(jiān)軍一片赤心,不曾變色。”</br> 隨即裴周南壓低了聲音道:“我需要一份安西軍旅帥以上將領(lǐng)的名冊,以及自顧青上任以來,安西軍每筆錢糧兵器的支出明細(xì)賬簿,能做到嗎?”</br> 邊令誠毫不猶豫地道:“能,三日內(nèi)可呈給裴御史。”</br> …………</br> 福至客棧。</br> 顧青親自下廚,皇甫思思在旁邊正大光明地學(xué)師,一臉驚奇地看顧青將一條活魚宰殺后腌制,然后下鍋紅燒。</br> “煎炸炒煮蒸烤,廚藝無非就這幾樣,如今大多是煮蒸烤,難免失之單調(diào),我今日便再教你幾樣,好好學(xué),用心學(xué),以后做給我吃。”顧青掂著大勺頭也不回地道。</br> 皇甫思思玲瓏白皙的鼻尖微微冒汗,春天已過,眼看快到夏天了,夏天的大漠氣候比關(guān)內(nèi)炎熱許多。</br> “原來侯爺對烹飪之道如此熟練,既然您會做,為何常來我的店里白吃白喝?自己在大營里做不是很好嗎?”</br> 顧青嘴角扯了扯,道:“因為我懶啊,這個理由夠不夠強大?”</br> 皇甫思思翻了個白眼兒,笑嘆道:“很強大,妾身無法反駁了。”</br> 顧青又道:“還有,白吃白喝這種話以后少說,我確實經(jīng)常在你店里白吃白喝,但我也是有自尊心的,為了照顧我的自尊心,以后我白吃白喝的時候請你忍氣吞聲,不要說半個不字。”</br> 皇甫思思目瞪口呆,如此無恥的話,他為何說得理直氣壯,毫無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br> 顧青忙里抽空扭頭朝她一笑:“對了,我除了很懶以外,臉皮也很厚,比這更無恥的話我都能面不改色說出來,但同時我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男人,就是這么矛盾。”</br> 皇甫思思果然忍氣吞聲,但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顯然內(nèi)心并不平靜。</br> 顧青扭頭時恰好看到她那波瀾起伏的胸脯,如今正是初夏,天氣非常炎熱,皇甫思思的衣裳穿得頗為單薄,透過如紗般的罩肩,顧青看到一抹粉嫩的春色乍現(xiàn)還無。</br> 然后顧青眼都直了,鼻腔里仿佛有一股溫?zé)岬牧黧w在涌動,心跳陡然加快,艱難地吞了口口水。</br> 皇甫思思見他目光有異,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垂頭望去,驚覺之后不由大羞,下意識便想捂住,更想將他那雙賊眼珠子摳下來。</br> 接著她忽然動作一滯,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變得嬌媚起來,忍住心頭的羞澀,強自鎮(zhèn)定地保持不動,任由他那雙賊一般的眼睛在她胸前肆無忌憚地打量。</br> 不知過了多久,皇甫思思終于受不了了,從小到大她還未曾被男人如此直接地用眼神輕薄過,更是第一次毫不反抗地任由他輕薄,終究是黃花閨女,不反抗只是片刻,哪能不要臉面讓他輕薄太久?</br> “你,你……看夠了沒有?”皇甫思思俏臉通紅,聲若蚊訥。</br> “啊,啊?”顧青回神,有些慌張地扭過頭去,鎮(zhèn)定地道:“你肩上披的那件薄紗很好看,哪里買的?”</br> 皇甫思思紅著臉,卻噗嗤一笑:“你……哼,敢做不敢當(dāng),我都大方地讓你看了,你吃干凈了卻不認(rèn)賬,呸!登徒子!”</br> “我吃干凈了向來不認(rèn)賬的,不僅不認(rèn)賬,我還欠賬,你難道是第一天認(rèn)識我?”顧青面不改色道。</br> 皇甫思思咬了咬牙,伸手在他腰后軟肉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薄怒道:“便宜都讓你占了,我以后如何做人?剛才都被你看光了,你還賣乖,以后誰敢娶我?”</br> 顧青正色道:“不認(rèn)賬固然是我不對,但你也不能栽贓陷害,什么叫被我看光了?除了那一點點地方,其他的我都沒看過呢,這筆賬我肯定不能認(rèn),姑娘請自重,再敢訛我,我便告官了。”</br> 皇甫思思這回是真怒了:“你說我不自重嗎?我哪里不自重了?除了對你,我,我……對別得男子從來不曾……呸!我跟你說這個作甚,你去死!”</br> 說完皇甫思思?xì)獾煤莺蒗吡怂荒_,扭頭飛奔而出,回了房間,沒多久又走出來,身上已換了衣裳,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面若寒霜地從顧青身邊經(jīng)過,理都不理他。</br> 顧青見她生氣,頓時覺得理虧心虛。</br> 終于體會到前世那些戀愛中的狗男女們的心態(tài)了,不管誰對誰錯,只要女人生氣,男人就必然感到心虛理虧。</br> 難道男人的基因里隱藏著賤人的本質(zhì)?</br> “我果然是單身太久了,回去就寫封信,讓張懷玉速速趕來安西與我洞房……”顧青喃喃道。</br> 至于正在生氣的皇甫思思……顧青決定暫時不用理她。</br> 又不是我女朋友,只不過看了一眼你半邊胸,難道要對你負(fù)責(zé)嗎?</br> ……在這個年代,好像確實要負(fù)責(zé)。</br> 但她如此生氣,說明她不需要我負(fù)責(zé),就像前世在地鐵上遇到流氓一樣,被非禮了也不一定非要嫁給流氓,她們只會報警。</br> 想到這里,顧青茅塞頓開。</br> 為自己清晰嚴(yán)謹(jǐn)?shù)倪壿孅c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