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縱匪為患
外調(diào)安西后,顧青自我感覺善良了不少,起碼很少動過坑人的念頭了。——坑吐蕃人不算,畢竟是吐蕃人先動的手。</br> 大多數(shù)情況下,顧青都是直接殺人,這個比坑人有效。</br> 直到今日,顧青發(fā)現(xiàn)自己又要坑人了。</br> 這一次是裴周南逼他坑人的。</br> 沈田的演技也是可圈可點,在沒得到顧青任何明示暗示的情況下,沈田立馬向裴周南行禮交令。</br> 將帥二人很有默契地一搭一唱,頓時將裴周南架在火上烤。</br> “呃,交……交令,好,交令,沈?qū)④娦量嗔恕?amp;rdquo;裴周南不自在地道。</br> 裴周南是文官,對軍中的禮節(jié)和規(guī)矩不懂,更不習慣軍營那種金鐵肅殺般的氣氛。</br> 顧青笑著介紹道:“沈田將軍以前是果毅都尉,上次對吐蕃一戰(zhàn)中,沈?qū)④娏ν齑缶?,率部擊殺突騎施部和吐蕃軍,被定為首功,陛下恩典,前日長安發(fā)來詔令,封沈田為右威衛(wèi)將軍,賜金魚袋,也算是四品大員了。”</br> 看似說得無意,但裴周南臉上更覺訕然,臉頰火辣辣地痛。</br> 裴周南是監(jiān)察御史,是正七品官,而沈田是四品武將,賜金魚袋,四品武將向七品文官交令,怎么看怎么怪異,莫名給人一種文官在軍營里跋扈擅權(quán)的印象。</br> 沈田聽得顧青如此介紹自己,嘴角扯了扯,干咳了兩聲。</br> 這位侯爺看著溫文爾雅,說起話來心眼壞得很,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侯爺……</br> 裴周南強自鎮(zhèn)定道:“沈?qū)④姶诵薪朔?,?zhàn)果如何?”</br> 沈田抱拳凜然大聲道:“回稟裴御史,末將奉命出營,領(lǐng)所部兵馬五千北上,穿行北庭都護府轄區(qū),行至弓月城北部,遇盜匪千余,斥候已探聽清楚盜匪的窩點和人數(shù),末將正要率部將其剿滅時,龜茲大營傳來裴御史軍令,令末將馬上率部撤軍,末將不敢抗令,急命收兵南下,急行軍五日后回到大營。”</br> 裴周南眼皮一跳:“爾等已探聽到了盜匪窩點和人數(shù),為何不將其剿滅后再回營?”</br> 沈田一臉無辜地道:“末將剛才說了,正要剿滅盜匪時,忽聞裴御史軍令,末將怎能置軍令于不顧,接到軍令而仍剿匪,此舉視為抗命,要掉腦袋的,末將只好匆忙放棄剿匪,速速歸營了。”</br> 裴周南感覺臉頰更痛了,一記無形的耳光扇在臉上,口口聲聲“裴御史軍令”,令他非常尷尬,隱隱有一種被人戲弄的羞惱。</br> 難怪顧青這家伙事先鄭重聲明多次,這次軍令要算在他裴周南的頭上,原來在這里等著他呢,將來還不知顧青會如何將此事寫進奏疏里,說不定會給他扣一頂“縱匪為患”的大帽子。</br> 草率了,上次不該與顧青爭的。</br> 裴周南心里生出一股懊悔,初來乍到,情勢未明,人心未得,實在不該過早插手安西軍的軍務(wù),最后反倒連累了自己。</br> “沈?qū)④娦量?,一路勞頓,趕緊回帳歇息去吧。”裴周南干巴巴地道。</br> 沈田憨厚地一笑,道:“末將不辛苦,行軍千里,未立寸功,還望裴御史莫責怪。”</br> 裴周南也干巴巴地笑:“不怪,當然不怪。”</br> 顧青笑道:“天色尚早,按規(guī)矩每戰(zhàn)之后都要召集將領(lǐng)在沙盤前進行推演復(fù)盤,既然沈?qū)④姴焕?,便趁著今日在沙盤前推演一番如何?也請裴御史多多賜教,聽聞裴御史在長安亦是熟讀詩書兵法,文武雙全之風流人物,對行軍布陣之道想必也是頗為精通的……”</br> 沈田興奮地抱拳道:“末將走眼了,原來裴御史竟精通兵法,看來末將必須要向裴御史多學習,日后當以弟子禮事之,還請裴御史不吝賜教。”</br> 裴周南老臉已漲成豬肝色,期期艾艾半天說不出話。</br> 他是典型的文人,飲酒作詩歌以長賦什么的都不在話下,但兵法布陣什么的,那就是羞辱人了,他何曾“精通兵法”,兵書確實看過幾本,上廁所時看的,頂多算是打發(fā)無聊的廁所讀物,指望一個人在屙臭臭時能學進去什么東西,委實難為人了。</br> 顧青和沈田一搭一唱,幾句話便將裴周南擠兌得不行。</br> “呃,天色不早了,你我不妨改日再推演得失,侯爺,下官先告辭。”裴周南露了怯,神情慌張地告退。</br> 顧青客氣地將他送出帥帳外,看著裴周南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大營轅門外,顧青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鼻孔里輕蔑地哼了一聲。</br> 沈田站在顧青身后,輕聲道:“侯爺,這位御史啥情況?”</br> 顧青緩緩道:“四個字以概之,‘來者不善’。”</br> 沈田恍然,點頭道:“末將明白了,他來安西特意為了針對侯爺?”</br> 顧青嘴角露出復(fù)雜的笑意,道:“他針對的是安西節(jié)度使,不是針對我。”</br> 沈田不解地眨眼,隨即明白了,神情鄭重地點頭。</br> 裴周南奉旨來安西,牽制的不是某個人,而是節(jié)度使的權(quán)力,不管誰坐在這個位置上,都會被他針對的。</br> “長安與安西相隔數(shù)千里,君臣難見,難免猜疑,侯爺,樹大招風,往后咱們要謹慎些才是。”沈田認真地道。</br> 顧青點頭道:“嗯,最近剿匪的行動先停了,看看情況再說。以后將士們安心在大營里操練。”</br> 隨即顧青又笑道:“五千人馬全都回來了?沒故意漏掉點什么?”</br> 沈田笑道:“還是侯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末將的伎倆,跟侯爺說話比跟那些文官說話舒坦多了。”</br> “說說吧,韓介是如何向你傳達我的軍令的。”</br> “韓兄派人快馬傳令,說侯爺被新來的裴御史所挾,裴御史逼侯爺撤軍,末將一聽差點炸了,敢在咱們安西軍的地盤上欺負主帥,嫌命長了!于是末將想了個詭計……”</br> 顧青實在忍不住道:“你先等等,沈田,你讀過書嗎?如果沒讀過,說話可以直白一點,不必用什么修辭手法,什么‘伎倆’,什么‘詭計’,這種詞兒用在自己身上你覺得合適嗎?”</br> 沈田撓了撓頭:“用錯詞兒了嗎?末將讀書不多,大概是那個意思吧。”</br> “你接著說,你想出了什么詭計。”</br> 沈田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輕聲道:“末將留了一千兵馬在弓月城,跟隨末將回營的只有四千兵馬,剛才交令時末將其實也捏著一把汗,要是這位裴御史是個較真的人,非要清點回營人數(shù),末將可就麻煩大了……”</br> 顧青笑道:“不會的,裴御史是文人,也是體面人,體面人最大氣,不會清點人數(shù)的……你留一千人在弓月城作甚?那里是北庭都護府的地盤,莫給我惹出麻煩。”</br> 沈田道:“不會的,末將有分寸。聽韓兄傳的軍令后,末將想了想,既然裴御史那么喜歡下軍令,末將索性滿足他,留下一千人在西域商路上搞點動靜,讓他騎虎難下……”</br> 顧青微笑道:“扮作盜匪劫掠,還是殺盜冒良,將盜匪的尸首當成商隊的尸首,讓裴御史擔上貿(mào)然撤軍縱匪為患的罪名?”</br> 沈田雙眼一亮,情不自禁贊道:“侯爺您好壞,末將好喜歡……”</br> 顧青虎軀一震,仍微笑道:“是個好主意,也該給裴御史好好上一課了,讓他知道長安與安西的區(qū)別在哪里,你接著辦吧,我假裝什么都不知道……”</br> 沈田抱拳領(lǐng)命。</br> 顧青又叫住了他,道:“對了,沈?qū)④娨宦穭陬D辛苦,我也不忍心太折騰你,現(xiàn)在去校場跑十圈,順便做兩組操練,然后就可以回帳歇息了。”</br> 沈田驚愕:“侯爺,為何?”</br> 顧青氣定神閑地道:“你夸我‘好壞’,我忍了,你接著又說‘你好喜歡’,這個我忍不了,一身雞皮疙瘩現(xiàn)在還沒抖落完,乖,快去跑,再耽擱片刻就加十圈。”</br> …………</br> 數(shù)日后,西域商路傳來壞消息。</br> 盜匪再次為患,在商路上劫殺商隊,死者二百余人,全部被盜匪殺死,沒留一個活口,駱駝馬匹和貨物被劫掠一空。</br> 消息傳到龜茲城,城內(nèi)的商人們再次緊張了。</br> 顧青數(shù)月前派出大軍剿匪,數(shù)萬安西軍橫掃西域,將商路周圍的盜匪殺了個雞犬不留,當時商人們拍手稱快,人人皆頌顧青恩德。</br> 沒想到盜匪如此猖獗,才過了幾個月便死灰復(fù)燃,再次劫殺商隊,西域商路的治安又一次陷入動蕩不安之中。</br> 沒等商人們回過神,過了兩天又有壞消息傳來。</br> 這次仍是商隊被劫殺,盜匪的行徑令人發(fā)指,整支商隊數(shù)百口人全被殺光,尸首扔在沙漠深處橫七豎八,景象凄慘。</br> 龜茲城內(nèi)的商人終于坐不住了,紛紛聚集于節(jié)度使府門外,求見節(jié)度使顧青。</br> 顧青沒在節(jié)度使府,他一直住在城外大營里,節(jié)度使府門前被商人圍住,官員們無可奈何,李司馬挺著圓滾滾的身子,不得不陪著笑臉請裴御史出來應(yīng)付商人。</br> 裴周南得知商路被盜匪襲掠之后,心情可謂復(fù)雜之極。</br> 這伙盜匪真是不給面子,不識好歹。好不容易請顧青放了他們一馬,結(jié)果轉(zhuǎn)眼就連滅兩支商隊,劫殺數(shù)百人。</br> 更尷尬的是,當初可是他裴周南親自下的撤軍命令,如今商路被盜匪攪得不太平,這頂“縱匪”的帽子無論如何都摘不下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