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蛛絲馬跡
哥舒翰是名將,哥舒翰戰(zhàn)功赫赫,哥舒翰被李白寫進詩里……</br> 哥舒翰怎樣都好,但不能搶顧青的戰(zhàn)馬。</br> 名將又如何?名將就能搶別人東西了嗎?世道艱難,大家都不容易,我安西軍雖說比你河西軍富裕了一點,戰(zhàn)馬多了一點點,但也是靠我辛辛苦苦給楊國忠行賄換來的,憑什么讓你撿了便宜?</br> 顧青憤怒了,他本是個普通人,沒有那么博愛偉大的情懷,本性頗為自私,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我可以當垃圾一樣扔掉,但誰也不能搶,哪怕它是垃圾,垃圾也姓顧。</br> 段無忌飛快寫好了一封文采飛揚的公函,公函里不卑不亢有理有據(jù),以安西節(jié)度使的名義向哥舒翰質(zhì)詢五千匹戰(zhàn)馬被掉包的事,并委婉地表達請哥舒節(jié)帥擇日將五千匹戰(zhàn)馬歸還的意思。</br> 顧青將段無忌寫的公函看了幾遍,覺得措辭用句已是禮數(shù)周到后,再公函的落款處蓋上了安西節(jié)度使的大印。</br> 男人變得成熟的標志之一便是,從霸道變成了儒道,霸道是說,不管你乖不乖,都要被我碾過,儒道的意思是,先告訴你你不乖,然后被我碾過。</br> 送信的快馬已飛馳出營,直奔河西節(jié)度使府而去。</br> 顧青站在轅門外沉思許久,轉(zhuǎn)身回營,下令全軍每日加操,備戰(zhàn)。</br> 送公函是兩位封疆諸侯之間的禮數(shù),盡管沒見過哥舒翰,但顧青聽說過此人的名聲,也是個異常高傲厲害的角色,斷不可能因為一道公函而歸還戰(zhàn)馬。</br> 事態(tài)必然會愈發(fā)嚴重,安西軍必須做好交戰(zhàn)的準備。</br> 很快,消息傳遍了大營,將領(lǐng)和普通的兵士們都知道河西節(jié)度使扣留掉包安西軍五千匹戰(zhàn)馬的事,全軍頓時義憤填膺。</br> 戰(zhàn)馬是將士的袍澤,是與他們的性命和前程息息相關(guān)的事情,一場戰(zhàn)役如果少了五千匹戰(zhàn)馬,必然對戰(zhàn)役的勝負有影響,河西節(jié)度使哥舒翰欺人太甚。</br> 一片憤怒的咒罵聲中,將士們對顧青的備戰(zhàn)軍令尤為理解認同,全軍上下頓時卯足了勁操練,校場上的喊殺聲終日不絕于耳。m.</br> 龜茲城的空氣再次莫名緊張起來,這種緊張而激昂的氣氛很快傳染到城內(nèi)。</br> 百姓和商人們聽說有人掉包了安西軍的戰(zhàn)馬,顧侯爺已下令全軍備戰(zhàn),人們皆知顧侯爺寧折不彎的性子,頓時也變得緊張起來,一時間城內(nèi)的糧食和生活器具價格猛漲,節(jié)度使府的官員幾番彈壓,甚至當眾懲治了幾名趁機抬價的無良商人,這才將價格打下來。</br> …………</br> 康定雙走在龜茲城的大街上,他身著尋常的細布長衫,發(fā)髻上插著一根鐵簪,腰帶也只是常見的布帶,他的衣裳已有些舊損,腳上的黑靴后跟甚至破了一個小洞,看起來像一位庸碌多年而未展抱負的中年窮書生。</br> 但是龜茲城無論官員還是百姓,皆對他莫名敬畏。</br> 從節(jié)度使府走到集市,大約三里路,這三里路康定雙走過來,沿途的百姓皆停下向他問好,官員也上前友善地主動與他招呼寒暄。</br> 若說來龜茲城做買賣的各國商人們最怕的是誰,并不是顧青,而是康定雙。</br> 不知何時起,顧侯爺將城內(nèi)商賈之事交給了這個來歷神秘的人,連原本負責城內(nèi)商賈事的李司馬也淪為了他的助手,一個無官無職的人,就這樣成了龜茲城幾乎僅次于顧青的二號人物。</br> 知道他來歷的,只有福至客棧的女掌柜皇甫思思和顧青。</br> 昭武九姓之一的康國王子,如今不過是龜茲城內(nèi)一位籍籍無名卻深受商人忌憚的主事人。</br> 康定雙主持打理龜茲城的商賈事,上任第一天便讓顧青耳目一新。</br> 他首先便制定了龜茲城商界的游戲規(guī)則。</br> 第一條規(guī)則,是反壟斷。規(guī)定所有商人不得在龜茲城出現(xiàn)獨家買賣,如果商品確實具有獨特性和無法復制性,那么便限定它的價格,不準超出官府限定的價格。</br> 連顧青都深深震驚了,這個年代的人居然知道商品壟斷的弊端,而且將其立法,徹底掐死在萌芽中。</br> 第二條規(guī)則更令顧青震驚。</br> 康定雙鼓勵集市內(nèi)商鋪之間的股份置換,比如甲家賣瓷器的商鋪,可以在全面估價后,鼓勵他用商鋪十分之一或五分之一的股份,來換取乙家賣絲綢的商鋪十分之一的股份,如果雙方能夠自愿達成置換股份的協(xié)議,官府可給予適當?shù)莫剟?,由此推動這條政策的施行。</br> 若這條規(guī)則能夠推行下去,商人們都買賬的話,那么龜茲城的商業(yè)將會成為一個一榮俱榮的整體,行業(yè)之間競爭愈發(fā)激烈的同時,也能吸引更多的商人匯入這盆活水里,相對目前西域的商業(yè)環(huán)境來說,絕對是利大于弊,而且更有利于增長官府的稅收。</br> 連顧青都忍不住懷疑,康定雙這家伙究竟是不是跟他一樣都是穿越者了,他的商業(yè)理念實在太先進,太具有前瞻性,顧青一直對自己的商業(yè)運營能力引以為傲,然而在康定雙面前,他卻感到自己略有遜色。</br> 人家只是土生土長的公元8世紀的人啊。</br> 昭武九姓擅經(jīng)商,傳聞果然不虛。</br> 顧青發(fā)現(xiàn)自己撿到寶了,不由暗自慶幸自己當初接受了皇甫思思的推薦,將康定雙爭取到自己的麾下。</br> 在知道康定雙上任第一天便制定了這兩條規(guī)則后,顧青徹底放心了,完全放手將龜茲城的商業(yè)事宜交給他打理,自己不再過問,全心練兵。</br> 坐在福至客棧的前廳里,顧青盯著康定雙的臉龐,打量得很仔細,連每個毛細孔都不放過。</br> 康定雙被他盯得臉頰不停抽搐,淡漠冷酷的表情也漸漸有些不自然了。</br> “康兄,留個微信號,互加一下好友?”顧青試探問道。</br> 康定雙一臉莫名:“何謂‘微信號’?”</br> “QQ號有嗎?電話號碼也行。”顧青不死心地道。</br> 康定雙愈發(fā)莫名,看顧青的眼神像在看瘋子。</br> 顧青終于放心,確定這家伙不是穿越者。</br> “來來,飲酒。”顧青熱情地招呼:“康兄本事不凡,令人敬佩。我打算向天子上疏,給康兄封個官兒,以后你負責安西四鎮(zhèn)的商賈事,終歸要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才好。”</br> 康定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顯然他對大唐的官職并不感興趣,但也不便拒絕顧青,畢竟顧青算是昭武九姓的恩人,恩人的話總是不能反對的。</br> 皇甫思思一臉笑意地站在一旁為二人斟酒,笑道:“侯爺,妾身推薦的這位康國王子不錯吧?能將龜茲城打理得如此出色,解了侯爺后顧之憂,妾身是不是有功勞?”</br> 顧青點頭:“給你十兩介紹費,先記賬上,回頭再給。”</br> 皇甫思思恨恨白了他一眼,但凡這位侯爺說“記賬上”,這筆錢大抵是沒指望了。</br> 康定雙與顧青對飲了一杯,擱下酒杯長長呼出一口氣,表情依舊淡漠。</br> 顧青眨了眨眼,道:“當初我與康兄定下十年君子協(xié)議,看來這個決定無比正確,哈哈,不知為何,我每次總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或許也算一種天賦……”</br> “五年。”康定雙眉眼不抬地糾正道。</br> “嗯?”</br> “在下當初與侯爺定的君子協(xié)議是五年,五年后侯爺助我復國。”康定雙淡淡地道。</br> 顧青失笑:“才飲了一杯你就醉了,明明是十年,康兄有老年癡呆的征兆,要引起重視啊,我有獨門瀉藥若干,康兄若不嫌棄不妨試試……”</br> “五年!”康定雙淡漠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不滿地白了他一眼。</br> 顧青氣道:“你這人咋沒一點誠信呢,明明說好了十年……”</br> 扭頭四顧,顧青指著皇甫思思道:“你當時也在場,你來說,究竟是五年還是十年?”</br> 皇甫思思愣了,自己不過是在旁邊倒個酒而已,為何戰(zhàn)火轉(zhuǎn)眼便引到自己身上了?</br> 迎著顧青滿是威脅的眼神,皇甫思思為難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地道:“妾身聽到的好像是……七年半?”</br> 顧青和康定雙震驚地看著她。</br> 不愧是開店的,不但算數(shù)水平驚人,而且不偏不倚童叟無欺,恰好取了五年和十年的中間值。</br> 這女人適合去球場上吹哨,開店干啥,能吃幾個菜啊。</br> 然而,在座的兩個男人對她的回答似乎都不滿意。</br> “女人,好好倒你的酒,男人說話時不要插嘴。”顧青霸道總裁附身。</br> 皇甫思思哼了一聲,不滿地扭過頭。</br> 康定雙懶得糾纏五年還是十年的事,若有所思地道:“侯爺當初囑咐在下,讓在下打理城中商賈事,又特意吩咐不必插手吐蕃商人的事,在下這些日子觀察下來,發(fā)現(xiàn)一絲不同尋常得味道……”</br> 顧青挑了挑眉:“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br> 心情不由緊張起來,顧青的雙手在桌下緊緊攥成拳。平吐蕃策是謀國之局,整個龜茲城真正知情的只有他和裴周南,若被第三個人知道,顧青不得不懷疑有人泄密了,這件事若泄密,對顧青的影響非常大。</br> 康定雙目注顧青,眼神凝重地道:“侯爺……是否在布一個很大的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