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議事善后
大唐立國以來從未聽聞有任何兵器會發(fā)出如雷鳴般的爆裂聲,倒是在山野化外的道觀偶有聽說某位道士煉丹時,丹爐不知何故發(fā)出砰然爆炸。</br> 韓介和親衛(wèi)們今日算是開了眼界,沒想到侯爺弄出的新兵器竟然如此嚇人,這一聲爆響就算沒傷著人,敵人騎的戰(zhàn)馬恐怕也會嚇得驚奔不受控制吧?</br> “就這?”顧青哭笑不得:“你以為我廢寢忘食弄出來的東西只是為了嚇唬敵人的戰(zhàn)馬?韓介,不得不夸你一句,你是狗眼看人低啊。”</br> 韓介斜瞥了他一眼,迅速收回模樣,不屑地道:“不然還能怎樣?末將只聽到了一聲巨響,還有一陣青煙……”</br> “派個人去前面把靶子取回來。”顧青得意地笑,像孩童炫耀新玩具一般得瑟。</br> 韓介也笑了,不管如何,侯爺今日心情高興就好,隨著官爵越來越高,責(zé)任越來越重,真的很久沒見過侯爺露出如此開懷欣喜的笑容了。</br> 親衛(wèi)取了靶子飛快跑回來,站在顧青面前一臉震驚。</br> 韓介等親衛(wèi)朝靶子上看了一眼,也紛紛露出震驚之色。</br> 人形靶子上被射穿了一個小洞,小洞周圍有被灼燒的痕跡,靶子在五十步開外,也就是說,這件新兵器至少有五十步的射距。</br> 而一般弓箭射程來說,按箭頭重三錢來計算,則射程不過百步,若是十錢箭頭的重箭,則只有五十余步,眼前這件新兵器卻輕易達(dá)到了五十步,從它能洞穿靶子的效果來看,一百步也并不困難。</br> 最重要的是,這件兵器不僅射程遠(yuǎn),而且快??斓饺庋弁耆珶o法看到鐵丸的蹤跡,聽到響聲的同時,靶子上便被擊中了,而普通的箭矢射出去大多是肉眼能見到痕跡路線的。</br> 驚呆了許久,韓介興奮地道:“侯爺,此為何物?好厲害!”</br> 顧青斜眼瞥著他:“不嫌棄它是破兵器了?”</br> “侯爺,是末將無知了,您造出的兵器很犀利,瞬間能到百步之外,若在戰(zhàn)場上使用……”韓介興奮得呼吸都急促了。</br> 顧青沒理他,上前仔細(xì)端詳那桿燧發(fā)槍,伸手摸了摸槍管的溫度,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喃喃道:“算是成功了吧?此物若在戰(zhàn)場上,五千人排成三段式射擊……”</br> 韓介聽到后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侯爺執(zhí)意組建五千人的神射營,不是為了箭弩,而是為了此物而設(shè)的?”</br> 顧青嗯了一聲,緩緩道:“以后神射營或許可以改個名字,叫‘神機(jī)營’。”</br> 韓介兩眼大亮,想象日后在戰(zhàn)場上五千人排成隊列朝敵人平射的畫面,激動得渾身直顫。</br> 這支神機(jī)營若操練得當(dāng),配合默契的話,就算千軍萬馬在前也逃不過全軍覆沒的結(jié)局吧?</br> “神機(jī)營以后將是天下無敵的一支神軍!侯爺好本事!”韓介興奮地大聲道。</br> 顧青食指豎在嘴唇前,噓了一聲,神秘地笑道:“這是我的底牌,不要大呼小叫……此物太霸道,只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沒有正式在戰(zhàn)場上大展神威之前,你們一個字都不準(zhǔn)透露。”</br> 韓介使勁點(diǎn)頭,顧青目光一瞥,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站著的王貴。</br> 王貴神情頗不自然,垂著頭仿佛什么都沒看到。</br> ——————</br> 顧青淡淡一笑,走到王貴身前,笑道:“你不要有負(fù)擔(dān),我相信你。”</br> 簡單的一句話,王貴心里卻仿佛有一陣暖流涌過,眼眶微紅,垂著頭低聲道:“侯爺,小人對不起您……”</br> “你沒有對不起我,我理解你的苦衷,我也一直相信你,”顧青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道:“如果我看錯人了,是我活該,不怪你。”</br> 王貴凜然道:“小人以列祖列宗之名發(fā)誓,絕不透露侯爺?shù)拿孛埽粋€字都不會說。”</br> “不用那么嚴(yán)重,更不必勞動你家的列祖列宗出來跑一趟,我說過了,我相信你。”</br> 說著顧青又拍了拍他的肩,轉(zhuǎn)身對韓介道:“回營后將胡安請來大營,告訴他可以招募鐵匠打造槍管和各種機(jī)件了,就按這個尺寸制模淬鐵,一絲都不能增減,讓他們?nèi)找归_工,工錢不會少了他的,我至少需要一萬套。”</br> …………</br> 回到大營后,顧青將燧發(fā)槍藏了起來,然后召集常忠沈田李嗣業(yè)等心腹將領(lǐng)入帥帳議事。</br> 此時已入夜,將領(lǐng)們?nèi)约纂性谏恚硕苏陬櫱嗝媲?,每個人神情凝重,帥帳內(nèi)氣氛頗為壓抑。</br> 顧青卻穿得很隨便,萬春公主捎給他的明光鎧甲被他閑置一旁,他只穿了一身尋常的長衫,肩上披了一件披肩,面前幾盆炭火,炭火忽明忽暗,像起伏不定的人生。</br> “侯爺,末將對不住您,當(dāng)時只顧逞一時之快,下面的將士又不知后果嚴(yán)重,只知喊殺,末將后來才知?dú)⒘岁悩湄S后果竟……”李嗣業(yè)悶聲垂頭道。</br> 常忠憂心忡忡嘆了口氣,道:“以往侯爺行事,哪怕是與河西軍兵戎相見,末將都沒說過二話,但這次……侯爺真的太沖動了,陳樹豐不是哥舒翰,他是天子派來的,裴周南的奏疏已送去長安了,真不知天子會對侯爺如何懲處……”</br> 帳內(nèi)諸將紛紛露出黯然之色。</br> 顧青卻神情淡然地道:“你們這副樣子讓我覺得很喪氣,此刻的心情就差一把嗩吶了……叫你們來議事,你們卻好像來給我送葬,是嫌我不夠晦氣么?”</br> 沈田嘴角扯了扯,勉強(qiáng)笑了一下,道:“侯爺還是一如既往的風(fēng)趣……”</br> 顧青拍了拍掌,吸引諸將的注意,笑道:“好了,都打起精神,聽我安排后事……”</br> 諸將大驚:“侯爺!”</br> “哦,‘善后之事’,簡稱后事……”顧青手指輪流指過去,道:“警告你們,收起你們這副泫然欲泣兔死狗烹的晦氣嘴臉,我快生氣了,生氣的后果你們知道的。”</br> 諸將坐直了身子,努力維持正常表情。</br> 顧青緩緩道:“殺陳樹豐不是我沖動,是深思熟慮后的決定,陳樹豐不死,那天大營將士真的有嘩變的可能,所以陳樹豐該死,必須死。接下來我告訴你們后果是什么,天子若知我殺了陳樹豐,不管誰對誰錯,天子必會震怒,然后……很可能我會被罷免安西節(jié)度使之職,將我召回長安……”</br> 李嗣業(yè)悲憤道:“侯爺若被罷免,我們怎么辦?”</br> “你們照常操練,照常吃喝睡,我不會離開安西太久的。”顧青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br> 諸將不解,沈田好奇道:“為何?莫非侯爺回長安后,事仍有轉(zhuǎn)機(jī)?”</br> “會有轉(zhuǎn)機(jī),而且很快,我大概在長安待不了多久。”</br> 見諸將紛紛打算開口詢問,顧青擺擺手,道:“都別問,問就是有人要造反了,安西軍不可臨陣換將。”</br> 眾人愈發(fā)震驚,短暫沉默片刻后,常忠若有所思道:“侯爺說的造反,莫非是指……安祿山?”</br> 眾將仔細(xì)一思索,結(jié)合種種傳聞,再暗自琢磨了一下顧青被罷免前后的時間,最后恍然大悟。</br> “侯爺,安祿山真會造反?”</br> 顧青緩緩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各位了,據(jù)我收到的情報,安祿山已經(jīng)囤積了大量的糧草軍械兵器,今年之內(nèi)必反。安祿山手握三鎮(zhèn)十五萬精兵,若驟然起兵,朝廷必被打得措手不及,有可能連長安都保不住,那時天子必然會調(diào)我們安西軍入玉門關(guān)勤王……”</br> 沈田仍有些不敢置信道:“一個胡人安敢……侯爺確定么?”</br> “確定,胡人手中的權(quán)力大了,難免膨脹,他覺得大唐的江山應(yīng)該屬于他。”</br> 帥帳內(nèi)頓時傳出一片痛罵聲。</br> 顧青雙手伸出往下壓了壓,道:“收!難聽的臟話留到戰(zhàn)場上跟安祿山對罵,接下來咱們說說安西軍的事……”</br> 李嗣業(yè)重重嘆氣道:“侯爺,就算安祿山反了,天子也不一定將侯爺官復(fù)原職調(diào)回安西呀,說不定他會另外換個主帥率軍入關(guān)勤王……”</br> 顧青笑了:“確實(shí)有這個可能,所以這就是我今晚叫各位議事的原因了。”</br> 諸將身子紛紛往前傾,洗耳恭聽狀。</br> 顧青環(huán)視面前的諸將,緩緩道:“我與諸位共事數(shù)年,已將各位當(dāng)作我最信任的兄弟手足,所以有些話哪怕犯忌,我也要說,先問各位一句,你們都是真心愿意讓我繼續(xù)做安西軍主帥么?如果有不愿意的,今晚的議事到此為止,我便安心回長安做個閑散侯爺,安西的一切從此與我無關(guān)……”</br> 話沒說完,諸將同時站起身抱拳行禮,異口同聲道:“末將真心愿奉侯爺為安西主帥。”</br> 顧青眼中露出溫暖的笑意。</br> 營碌兩世,未曾向世界妥協(xié),苦盡甘來,世人終不負(fù)我。</br> “我也舍不得你們……與權(quán)力無關(guān),只要我肯鉆營,回到長安我照樣能掌握更大的權(quán)力,但權(quán)力易得,生死袍澤難覓,一生那么長,我不愿你們只是我生命里短暫的過客……”顧青動情地道。</br> 諸將紛紛感動,沈田紅著眼眶道:“末將當(dāng)初只是于闐敗軍之將,承蒙侯爺不棄,委我以重任,當(dāng)我如親兄弟,末將愿此生跟隨侯爺,在您身邊做個親衛(wèi)都知足了。”</br> 諸將亦一同附和,都說侯爺若不能回安西,皆愿去職做侯爺?shù)挠H衛(wèi)。</br> 顧青吸了吸鼻子,笑道:“不要搞得那么傷感,我的脾氣大家清楚,殺陳樹豐不是我的錯,既然不是我的錯,那么應(yīng)該屬于我的東西我就一定要拿回來!”</br> 常忠凜然道:“接下來如何行止,請侯爺吩咐,末將等一定照辦。”</br> 顧青沉吟了一下,緩緩道:“你們聽說過‘擁兵自重’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