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商途變故(上)
理論上,安西軍可以征用南方的賦稅為己用。戰(zhàn)亂時節(jié),天下動蕩,天子丟了國都跑去蜀中避禍,中央朝廷與地方官府之間幾乎已是失聯(lián)的狀態(tài),南方未受戰(zhàn)火波及,安西軍若要征用賦稅,沒人敢多說什么。</br> 但是征用半國賦稅,必須要名正言順,否則會給顧青和安西軍的將來留下隱患。</br> 李亨想當(dāng)皇帝,顧青并不反對,對他來說誰當(dāng)皇帝都一樣,最后終歸都會成為敵人。</br> 顧青看重的是南方州縣的賦稅,安西軍需要錢,需要糧食,顧青需要一道合理合法的圣旨。</br> 把話說白了就是這么簡單,李亨畫的大餅顧青沒興趣,他要的東西很實際,討價還價后,顧青開出了自己的價碼,如果李亨同意,那么兩人之間的政治交易算是達(dá)成,李亨快快樂樂當(dāng)他的大唐天子,顧青悶不出聲收獲大唐南方的賦稅。</br> 如此大事,李輔國當(dāng)然做不了主。</br> 期期艾艾半天,李輔國只好答應(yīng)馬上派快馬去靈州,請示李亨的意思。</br> 顧青也不急,八萬兵馬在手,相信李亨會認(rèn)真考慮自己的建議,將大唐南方的賦稅交給顧青。</br> 彼此都清楚,安祿山叛亂被平定后,顧青與李亨不可避免會成為敵人,但如今的形勢下,大家都有著共同的敵人,先聯(lián)手把安祿山滅了才是最重要的。</br> 與李輔國相談甚歡,顧青很客氣地請他入帥帳吃魚,親手釣的新鮮魚,清蒸紅燒兩相宜。</br> 令顧青沒想到的是,李輔國居然真答應(yīng)了。</br> 有些失策,顧青說的只是客氣話,人家顯然并不想與他見外。</br> 對李輔國,顧青是懷有極大的戒備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貨不是什么好人,眼珠子一轉(zhuǎn)不知能想出多少斷子絕孫的壞主意。</br> 如今表面看來他對顧青畢恭畢敬,似乎沒有算計顧青的打算,鬼知道他背地里打著什么主意,就算目前沒打壞主意,也是因為迫于時勢,將來一朝得勢,顧青敢肯定這貨就像恢復(fù)了法力的孫猴子,二話不說飛上天在他頭上拉泡屎。</br> 所以顧青并不大情愿跟李輔國接觸太密切,這等于是給自己添堵,尤其是吃魚這么快樂的事情,旁邊多了個滿肚子咕嚕冒壞水的家伙,食欲都會受影響,簡直是暴殄美食。</br> “要不你先回自己的營帳,我做好了讓人給你送去怎樣?”顧青試探著問道。</br> 李輔國茫然不解。</br> 顧青嘆了口氣,這么干似乎太失禮了,本來關(guān)系維持著表面的和睦,真這么干的話,恐怕真會結(jié)下仇。</br> 與小人結(jié)仇是最不理智的,這種人沒有底線,無法預(yù)測他會用什么喪心病狂的法子報復(fù)自己。</br> 顧青站起身,李輔國卻彎腰殷勤地幫他收拾釣竿魚簍了,畢恭畢敬非常敬業(yè),此時的李輔國,就差穿一件黑底白絲襪的女仆裝了。</br> “公爺,大事聊完,奴婢再送公爺一個小小的人情,怎樣?”李輔國拎著魚簍笑道。</br> 顧青眼睛一瞇,笑道:“李司馬有話直說無妨。”</br> 李輔國笑道:“公爺麾下猛將如云,將士們對公爺忠貞無雙,但您軍中那位監(jiān)軍可不是什么好貨色,奴婢剛來安西軍的當(dāng)天夜里,那位監(jiān)軍便摸黑來拜訪我,告了您不少黑狀。”</br> 顧青含笑道:“哦?不知李司馬如何應(yīng)答呢?”</br> “奴婢只是客人,客人該有客人的樣子,主人的家事,奴婢可不敢亂摻和,連聽都不想聽。”</br> 顧青表情愈發(fā)親切,微笑著拱手道:“李司馬坦蕩君子,這個人情我承下了。”</br> 李輔國搖搖頭,笑道:“算不得人情,奴婢雖是侍奉太子殿下的下苦人,可也見過風(fēng)浪的。安西軍在公爺手中握得牢牢的,邊令誠那晚鬼鬼祟祟拜訪奴婢,奴婢可不信公爺真不知情,今日奴婢當(dāng)面說出來,算是與公爺結(jié)個善緣,平叛以后,奴婢還指望公爺多賜幾點恩惠,便終生受用了。”</br> 顧青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內(nèi)心卻對李輔國的防備又提高了一個等級。</br> 同僚之間說賣就賣,賣得風(fēng)平浪靜,這個李輔國也算是個狠角色了,僅此一事便能看出,李輔國是個純粹的利益主義者,凡事只要對他有利,親爹親娘都能從土里刨出來論斤賣。</br> 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再小心。</br> 緊接著,顧青心頭又生出一股殺機(jī)。</br> 大業(yè)在前,征途尚遠(yuǎn),未來有很多大事會發(fā)生,安西軍中有邊令誠這顆毒瘤,終歸是個禍患,盡早把他解決了為上。</br> …………</br> 隋州通往襄州的小路上,數(shù)十輛馬車吱吱呀呀緩行,馬車上滿載著糧食,每輛馬車旁都有幾名當(dāng)?shù)卣髡{(diào)的民夫押送。</br> 走在最前面的,是顧青身邊的數(shù)十名親衛(wèi),他們簇?fù)碇鴥蓚€女人,皇甫思思和萬春。</br> 這是萬春第一次跟隨皇甫思思做買賣,感覺很新奇,一臉沒見過世面的土鱉樣子,看到路邊的野花都會發(fā)出驚訝的贊嘆。</br> 皇甫思思已是生意場上的老手了,當(dāng)初在龜茲城做買賣便是有名的商人,如今為安西軍掙錢算是駕輕就熟,自從安西軍入關(guān)以來,皇甫思思的買賣越做越熟練,掙的錢也越來越多。</br> 大唐的南方以長江為界,長江以南基本沒受到戰(zhàn)火荼毒,官府和民間相對比較平靜,但戰(zhàn)爭無可避免地帶來了一些影響,最顯著的影響就是物價漲了。</br> 皇甫思思充分利用了物價飛漲的因素,以及跟隨安西軍南北轉(zhuǎn)戰(zhàn)的進(jìn)程,大肆搜羅四方的貨物,從一個地方賣到另一個地方,賺得盆滿缽滿。</br> 當(dāng)然,賺來的錢她一文都沒剩,全當(dāng)作她自己的嫖資了。</br> 顧公爺官兒越當(dāng)越大,臉皮也越來越厚了,每次與她歡好前居然先向她要錢,收了錢后還一臉忍辱負(fù)重的表情默默承受狂風(fēng)暴雨,眼神圣潔得像主動獻(xiàn)身供在祭臺上的畜生。</br> 皇甫思思既無奈又好笑,有時候很想發(fā)怒,可顧青就像一劑口味甘甜的毒藥,中了他的毒后,怎么都離不開了。</br> 于是皇甫思思只好維持著她與顧青之間既像丈夫與妾室,又像男寵與恩客的古怪關(guān)系。</br> 這個不知羞恥的丈夫是她自己選的,她能怎么辦?</br> 說實話,顧青確實應(yīng)該羞恥一下的。</br> 羞恥的不是辦事收錢,而是前世叱咤風(fēng)云的商界大佬,穿越到唐朝后居然不得不靠賣身來供養(yǎng)軍隊,實在是男默女淚。</br> 由此亦可知,在古代供養(yǎng)一支軍隊多么燒錢,商界大佬也被榨得精干,最后走投無路被迫接客。</br> 安西軍將士吃的每一口飯都是顧青的精血啊。</br> 皇甫思思與萬春并肩騎在馬上,這次二女從隋州回安西軍大營,收獲頗豐,滿載的絲綢瓷器在隋州迅速被賣光,由于戰(zhàn)亂阻礙了南北交通,南北貨物的流通愈發(fā)艱難,民間生活用品的需求量也越來越供不應(yīng)求。</br> 皇甫思思的貨物賣出了不錯的價格,賣得銀錢后,精明的她并未將錢帶回去,而是在隋州城內(nèi)對比了一下糧食價格,發(fā)現(xiàn)比襄州的糧食價格低了一成,于是索性將銀錢全購買了糧食,雇了數(shù)十輛馬車和幾百名民夫,將糧食運回安西軍大營。</br> 想著回到大營后,顧青不知高興得該如何獎賞自己,皇甫思思騎在馬上,嘴角不由露出了淺淺的笑意,眼睛閃亮亮的。</br> 萬春在她身旁,見她莫名其妙笑了起來,不由沒好氣道:“這趟究竟賺了多少,讓你笑成這樣。”</br> 皇甫思思回過神,笑道:“殿下莫怪,妾身只是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br> 萬春剜了她一眼,哼道:“定不是什么好事,沒準(zhǔn)是你與顧青如何纏綿的場景,哼!”</br> 皇甫思思笑了笑,不敢再刺激單身狗,更不敢塞狗糧。</br> 沉默許久,萬春忽然問道:“你與顧青……那根木頭是如何接受你的?只是因為你做菜好吃嗎?”</br> 相處久了,皇甫思思漸漸看明白了萬春與顧青的關(guān)系,簡單的說,其實就是萬春的一廂情愿,顧青卻毫無表示,也不知是沒意識到她的愛意,還是故意不作回應(yīng)。</br> 所以皇甫思思很清楚萬春為何突然這么問她,這是要虛心學(xué)習(xí)兄弟單位的先進(jìn)經(jīng)驗了。</br> 皇甫思思笑道:“殿下莫小看了做菜,顧青他尤喜美食,口味刁鉆得很,當(dāng)初在安西時,妾身為了引起他注意,特意花了很大的功夫?qū)W做菜,這才引得他常來我店里吃飯,我才有機(jī)會慢慢與他熟悉起來。”</br> 萬春惋惜地嘆道:“為了一口吃食,竟將自己的一生搭進(jìn)去,何必呢。”</br> 皇甫思思不高興地瞥她一眼,但也不敢反駁,怕她惱羞成怒當(dāng)場打起來。</br> “除了美食,他最在意的就是錢糧了,安西軍上下那么多張嘴等他供養(yǎng),他也不輕松,妾身能幫他做點事,也算是為夫家盡心了。”皇甫思思淺笑道。</br> 萬春翻了個白眼兒,哼道:“本宮也在為他做事。”</br> 頓了頓,萬春補充道:“他遲早也是本宮的夫家,而且本宮必須是正室,你快巴結(jié)我,以后不讓你受委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