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利害隱患
皇甫思思走進(jìn)帥帳,見顧青和韓介一臉疑惑,不由嘆息道:“公爺,萬春公主下令杖斃邊令誠,確實是為了你。”</br> 顧青挑了挑眉,道:“什么意思?她為何知道我要除掉邊令誠?”</br> 皇甫思思錯愕道:“公爺也打算除掉他?”</br> 韓介在一旁插言道:“今夜剛扎營,公爺便決定要除去邊令誠了,派了末將和段先生帶人悄悄動手,沒想到公主殿下先我一步殺了他……”</br> 皇甫思思苦笑道:“邊令誠只是個小人,但畢竟是天子欽命的監(jiān)軍,公爺除掉他,不管對外宣稱任何理由,終歸落人話柄,天子也會對公爺愈發(fā)不滿,但若是公主殿下動手,別人就說不得什么了,公主杖斃家奴,天子也無可奈何,公爺也算是脫身事外。”</br> 顧青點頭,又道:“公主殿下知道我與邊令誠的恩怨?”</br> 皇甫思思笑道:“原本不知,但妾身今晚不小心多嘴了幾句,公主殿下心念公爺,見不得心愛的郎君受委屈,于是對邊令誠動了殺心。”</br> 顧青瞥向她,道:“你不小心多嘴了幾句?”</br> 皇甫思思無辜地嘟嘴,垂頭道:“妾身……就是不小心多嘴了嘛。”</br> 見二人越來越趨向于打情罵俏,韓介急忙識趣地告退。</br> 韓介出去后,顧青冷笑道:“你裝上狐貍尾巴都能成精了,以后這種小聰明不要耍,有些事不是女人能承擔(dān)得起的,公主也一樣。”</br> 皇甫思思委屈地道:“妾身只是想幫公爺分憂……”</br> “平叛以后,很多事情都是要追究的,我雖擁兵在手,也不可能照應(yīng)得住每個人,尤其是天子與我之間有恩有怨,何必讓公主夾在中間為難?平叛后還有更大的風(fēng)浪等著我們,公主今日杖斃邊令誠,是給未來埋下了隱患,將她牽扯進(jìn)我與皇家的恩怨之中,這樣的代價原本是沒必要付出的。”</br> 見顧青語氣嚴(yán)肅,皇甫思思有些后悔地道:“妾身當(dāng)時沒想那么多,只想著假公主殿下之手解決邊令誠,或許比公爺動手更方便,也不容易落人話柄……妾身沒想到會將公主殿下牽扯進(jìn)來。”</br> 顧青嘆道:“萬春公主對我的情意,你以為我是瞎子看不出來嗎?我為何遲遲不肯接受她?因為我比你看得遠(yuǎn),我知道平叛之后,皇家與我的矛盾將會更加尖銳,斗爭也會更加激烈,我若接受了她,將來她會承受很大的痛苦,我不想害了她。”</br> “邊令誠只是個小角色,我動手殺了他,或許會被君臣詬言,但我手握兵權(quán),沒人敢拿我怎樣,可是公主杖斃了邊令誠,天子心中的一團(tuán)怒火便會發(fā)泄到她頭上,不知會如何懲罰她。”</br> “而我,作為一個外人,連幫公主說話的立場都沒有,別看只是殺了個小角色,若被有心人利用借題發(fā)揮的話,將來不知會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br> 顧青搖搖頭,道:“你和萬春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邊令誠不僅是家奴,還是監(jiān)軍,他是有官職在身的人,別的不說,‘妄殺朝臣’的罪名便已坐實了……”</br> 皇甫思思越聽越愧疚,低聲道:“妾身……知錯了,當(dāng)時確實沒想到那么遠(yuǎn)。”</br> 顧青見她已認(rèn)了錯,也不忍心責(zé)怪她,沉吟片刻,道:“你速去萬春公主營帳,告訴她此事的利害,然后我與她統(tǒng)一口徑,對外就說邊令誠是我下令杖斃的,此事與她無關(guān)……”</br> 皇甫思思急忙離開。</br> 顧青又沉吟了片刻,讓親衛(wèi)將段無忌叫進(jìn)來,段無忌進(jìn)來后,顧青劈頭便道:“你馬上在邊令誠的營帳內(nèi)搜尋一番,找到他的書信,用心模仿他的筆跡,以邊令誠的名義偽造一封向叛軍私通軍情的信。”</br> 段無忌一愣,見顧青表情嚴(yán)肅,也顧不得多問,急忙轉(zhuǎn)身離去。</br> 顧青嘆了口氣,坐在帥帳內(nèi)揉了揉眉心。</br> 事情不大,殺了邊令誠其實顧青完全能夠承擔(dān)得起,本來今晚他便做了殺掉邊令誠的決定,但顧青能承擔(dān)得起的事情,萬春卻不一定能承擔(dān),這位公主殿下對朝堂對人心太缺乏了解了,杖斃邊令誠哪里像她以為的只是殺個家奴那么簡單。</br> …………</br>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各營將領(lǐng)便叱喝著將士們收拾營帳準(zhǔn)備開拔。</br> 同時,監(jiān)軍邊令誠被顧青下令杖斃的消息也在大營內(nèi)傳開了,不過邊令誠這幾年在安西軍大營的存在感并不高,顧青的刻意打壓,常忠李嗣業(yè)等將領(lǐng)的私下議論,傳揚(yáng)開后將士們對邊令誠并沒有好感。</br> 一個討厭的人,死便死了吧,公爺杖斃他必然有公爺?shù)牡览怼?lt;/br> 將士們用完飯準(zhǔn)備啟程時,又一個消息在大營內(nèi)迅速傳開。</br> 原來邊令誠私通叛軍,收受叛軍的賄賂,將安西軍行止情報私下透露給叛軍。顧公爺?shù)挠H衛(wèi)在邊令誠的營帳里搜出了若干封與叛軍私通消息的書信。</br> 全軍將士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邊令誠被杖斃的原因,死得活該,這吃里扒外的閹賊早該死了。</br> 好了,一個私通叛軍的奸賊被顧公爺下令杖斃,此案有頭有尾,合情合理,沒有任何可疑的漏洞。</br> 大軍繼續(xù)向北開拔,前鋒沈田領(lǐng)五千騎兵先行而去。</br> 中軍隊伍里,杜鴻漸和李輔國也隨軍而行。</br> 二人受太子所托,不得不跟隨安西軍而行,隨軍的目的非常消極,奪兵權(quán)是想都別想了,主要是監(jiān)視顧青,不讓他做出格的事情,隨時觀察顧青的態(tài)度,以免太子準(zhǔn)備登基時顧青忽然反悔決定不支持太子即位了。</br> 二人騎在顛簸的馬背上,隨著馬兒行走的節(jié)奏起伏。</br> 杜鴻漸一路上神情疑惑,喃喃道:“邊令誠是天子欽命監(jiān)軍,如今安祿山已死,叛軍眼看已現(xiàn)頹勢,這種情勢下,邊令誠為何還敢倒向叛軍?這個……說不通呀。”</br> 李輔國自然比杜鴻漸更清楚邊令誠因何而死,就在不久前,他還在顧青面前捅了邊令誠一刀,可以說,邊令誠的死與李輔國多多少少有些關(guān)系。</br> 見杜鴻漸不解,李輔國微笑道:“杜侍郎不必多想,邊令誠是個逐利的小人,叛軍給他的賄賂甚多,他便抵不住誘惑,就是這么簡單,至于情勢,區(qū)區(qū)一個監(jiān)軍,哪里看得了那么遠(yuǎn),有錢賺便收了,誰輸誰贏與他何干?”</br> 嘴上幫顧青解釋,但李輔國很清楚,所謂“私通叛軍”是欲加之罪,顧公爺只是純粹想要邊令誠的命而已。</br> 說起來這位公爺年輕雖輕,但心腸卻狠毒,說殺就殺,下手的時機(jī)選得妙,借口也找得非常合理。</br> 沉默片刻,李輔國若有所思道:“不過奴婢昨夜聽說,邊令誠的死好像不一般,為何昨夜有人說是萬春公主殿下對邊令誠下的手?”</br> 杜鴻漸一愣:“萬春公主?她與邊令誠何仇何怨?”</br> 李輔國也露出疑惑之色,喃喃道:“按說與她無關(guān)呀,可是我昨夜分明看到對邊令誠施杖的是萬春公主身邊的羽林衛(wèi),我確定沒看錯……羽林衛(wèi)為何牽扯進(jìn)了安西軍之事?”</br> 杜鴻漸搖搖頭,道:“反正是安西軍內(nèi)部的事,你我不必過問,更不可插手,一個小角色而已,生死不重要,莫壞了太子殿下的大事。”</br> 李輔國含笑道:“是是,奴婢只是私下里多嘴議論幾句罷了,絕不會在安西軍中生事的。”</br> 行軍三日后,安西軍進(jìn)入商州所轄境內(nèi),顧青看到的光景便不一樣了。</br> 到處是被戰(zhàn)火焚毀殆盡的村莊,路上遍布尸體,有朝廷軍隊將士的,有叛軍的,更多的卻是穿著尋常粗布衣裳的百姓,婦孺老少皆有,死狀凄慘,連收尸的人都沒有,任由這些尸首倒在路邊鄉(xiāng)野。</br> 沿路遇到成群結(jié)隊的難民也越來越多,他們拖著奄奄一息的殘軀,一步一蹣跚地攜家?guī)Э?,神情迷茫地走在路上?lt;/br> 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苦難與絕望,他們只知道盲目地往前走,但卻不知前方是何方,未來是哪里。</br> 這里,已經(jīng)成了人間地獄。</br> 顧青越看心情越沉重。</br> 一場由野心引發(fā)的叛亂,讓這個國家這個朝代遭受了多大的苦難和損失,其實坐在高位的人并不清楚,他們,包括顧青本人在內(nèi),他們的眼里只有“勝負(fù)”二字,至于這勝負(fù)之下,究竟堆砌了多少具無辜者的森森白骨,沒人在乎。</br> 只有親眼看到了民間百姓因戰(zhàn)亂而遭受的痛苦,才明白真正受苦的人是誰。亂世人不如太平犬,生如草芥,就連死,亦無葬身之地。</br> 從地獄里走出來的人,才會對“太平”二字無比珍惜,因為他們知道地獄有多么可怕。</br> 顧青騎在馬上,默默地攥緊了拳頭。</br> 這場該死的叛亂早點結(jié)束吧,也該還世人一個朗朗乾坤,煌煌盛世了。</br> 一騎斥候飛馬奔來,前鋒沈田率騎兵五千兵馬,已至商州城下。</br> 商州守城叛軍約三千,此時已城門緊閉,嚴(yán)密戒備,沈田派斥候請示行止。</br> 顧青想了想,沉聲道:“叫沈田射箭書入城,勸降守軍,給他們一天的時間考慮,明日此時若再不投降,安西軍便會攻城,城池若破,所有守軍全部斬首,不再接受投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