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限時攻城
商州離長安很近,但與長安的境況卻完全不同。</br> 叛軍占領(lǐng)長安后,出于政治的需要,安祿山禁止叛軍在長安城內(nèi)肆意殺戮,占領(lǐng)長安城的叛軍軍紀還算嚴明,畢竟長安城內(nèi)官員士子百姓太多了,安祿山將叛亂美化為“奉旨除奸”,那么叛軍需要一塊遮羞布來掩蓋叛逆之舉。</br> 然而商州城卻完全不同,安西軍雖然還沒攻占商州城,但城外鄉(xiāng)野道路上處處可見燒毀的村莊,布滿了刀劍箭傷的百姓尸首,千里赤血如同煉獄般的景象,已經(jīng)充分說明叛軍對商州城沒那么客氣。</br> 一路行來,尸首越來越多,顧青對叛軍的怒意也越來越重。</br> 戰(zhàn)爭當然是殘酷的,但百姓何辜?為何要拿百姓的性命肆意屠戮?</br> 顧青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剛剛下的軍令,只能暗暗期盼,希望守商州城的叛軍不要理會他的勸降書,拒絕投降,那么安西軍攻下商州城后,城里的叛軍他一個都不會放過,全殺了。</br> 留這群禍害在人間,無法給那些死難的百姓交代,也是給顧青自己造了孽業(yè)。</br> 當沈田的箭書射入商州城樓上時,安西軍已到達商州城外,距城池五里外扎營,同時完成了對商州城的合圍。</br> 圍城通常是圍三闕一,留下一面缺口,不至于讓敵人有魚死網(wǎng)破之心,而造成己方將士攻城時更大的傷亡。</br> 這次顧青也采取了圍三闕一之法,東南北三面圍住,唯獨在城池西面留下了缺口,西面正對長安方向,給了叛軍更大的求生希望。</br> 城池已被圍住,接下來便是等待叛軍將領(lǐng)的答復,明日此時若仍拒不投降,便意味著攻城開始。</br> 顧青站在一個小山坡上,瞇眼遠遠眺望商州,商州城頭旌旗招展,叛軍將士在城頭上來去如風,拼命搬運著守城的擂石,滾木和火油。</br> 圍城之前,斥候已打探清楚,城中留守叛軍三千人左右,領(lǐng)軍的叛軍將領(lǐng)名叫李立節(jié),曾是安祿山頗為重視的大將,安祿山死后,安慶緒即位,叛軍內(nèi)部似乎有了派系之爭,李立節(jié)原本是京畿防務(wù)大將,五日前被遷任商州守將,明顯是被叛軍內(nèi)部排擠了。</br> 顧青的身后跟著諸位安西軍將領(lǐng),包括鮮于仲通也在。大家都盯著顧青的背影,等他布置具體任務(wù),看城頭上的情形,叛軍大概率應(yīng)該不會投降的,明日此時必然會攻城。</br> 盯著遠處的城頭看了許久,顧青忽然轉(zhuǎn)身道:“馬燧何在?”</br> 馬燧閃身出列,躬身抱拳:“末將在。”</br> 顧青盯著他的臉,笑道:“屁股上的傷好了嗎?”</br> 馬燧臉色赧然,道:“好了。”</br> “你剛?cè)氚参鬈?,還沒完全融入進來,與袍澤們并肩廝殺幾次,大家便認可你了。”</br> “是。”</br> 顧青沉吟片刻,道:“馬燧,你對伏擊戰(zhàn)頗為精到,我給你個任務(wù),予你五千兵馬,往西三十里外埋伏下來,埋伏的地點由你決定,若有敵軍出城敗逃往長安方向,你率部將之全殲,記住要全殲,我不收俘虜,不管他們投不投降,全殺了。”</br> 眾將聞言一凜。</br> 顧青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殺機,圍三闕一故意放開西面,但卻在西面遠處又設(shè)下埋伏,顯然早就打定主意不給守城叛軍活路,一定要將他們趕盡殺絕。</br> 馬燧抱拳凜然道:“末將領(lǐng)命。”</br> 顧青見眾將噤若寒蟬,于是解釋道:“從襄州到商州,這一路上你們也看到了,大唐南方雖然安寧,但北進京畿后,叛軍對百姓肆意殺戮,燒毀村莊,不知造下了多少殺孽,這些畜生不能留,投降我也不要,他們已沒有人性,留著是禍害。”</br> 眾將恍然,紛紛附和贊同。</br> 顧青又思索片刻,望向鮮于仲通,笑道:“鮮于伯伯,便請伯伯率蜀軍三萬,開赴潼關(guān),若能克潼關(guān)則攻,若不能克,便駐軍于潼關(guān)之外,潼關(guān)守軍若出,便與之戰(zhàn),若不出,蜀軍便按兵不動,若有商州敗逃軍隊逃往潼關(guān),將之全殲。”</br> 鮮于仲通想了想,道:“顧公爺?shù)囊馑际?,蜀軍首要任?wù)是全殲商州敗軍,其次是攻取潼關(guān)?”</br> 顧青點頭:“攻不攻取潼關(guān)不重要,不攻亦無妨,我以后會有安排,主要是商州敗軍,如若遇到,必須全殲,一個不留。”</br> 鮮于仲通學著別的將領(lǐng)那樣抱拳行禮:“是,遵顧公爺將令。”</br> 顧青又望向曲環(huán),道:“哥舒節(jié)帥身子不便,一萬河西軍由你率領(lǐng),你率河西軍開赴往東,兵臨洛陽城下。你的任務(wù)與鮮于節(jié)帥差不多,若洛陽防守薄弱,你可相機而攻,若守軍勢大,你便退守在商州和洛陽之間的必經(jīng)之道上,等著全殲商州敗軍。”</br> 曲環(huán)凜然領(lǐng)命。</br> 顧青環(huán)視眾將,道:“明日午時攻商州城,日落之前必須拿下來,拿下商州后,安西軍分兵前往東西兩路,與蜀軍和河西軍一起,趁勢拿下潼關(guān)和洛陽。”</br> 眾將齊聲應(yīng)命。</br> 顧青又道:“孫九石何在?”</br> 孫九石出列,抱拳:“末將在。”</br> “明日攻城,神射營給我露露臉,能行嗎?”</br> 孫九石挺起了胸膛,昂然道:“神射營天下無敵,明日攻城首功,神射營預(yù)先定下了!”</br> 顧青點頭,重重地一揮袍袖,道:“各司其職去吧。”</br> …………</br> 第二天午時,商州城內(nèi)守軍果然如預(yù)想的那樣,對安西軍的勸降根本沒理會。</br> 午時一刻,披甲戴盔的顧青站在中軍,朝身旁的常忠點點頭。</br> 常忠會意,厲喝道:“攻城——”</br> 話音剛落,隆隆的鼓聲擂響,早已裝配好的投石車發(fā)動,碩大的石塊劃過一道拋物線,朝商州城頭重重砸去,與此同時,五千弓箭手列陣往前推進,推進到射程內(nèi),將領(lǐng)揮動令旗,弓弦嗡的一陣響,漫天箭雨頓時朝城頭傾瀉而去。</br> 攻城之戰(zhàn)正式開始。</br> 安西軍攻城很少用人海戰(zhàn)術(shù),顧青是商人的性格,一直信奉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以填人命的方式前赴后繼攀城樓,在顧青看來是笨法子,沒到迫不得已之時顧青不愿用。</br> 攻城開始,投石車先發(fā)動,將城頭砸得一片狼藉后,弓箭手列陣就位,向城頭傾瀉漫天箭雨,一輪又一輪打得城頭的守軍不敢冒頭,雖說安西軍并無傷亡,但攻城仍遲遲不見進展。</br> 遠遠立于中軍的常忠有些急躁,湊到顧青身邊道:“公爺,下令將士攀城墻吧,這樣下去兩軍對峙沒完沒了,日落前肯定拿不下商州。”</br> 顧青沉著地道:“不急,日落前一定能拿下,下令神射營出陣,與弓箭手和盾陣配合,孫九石知道怎么做。”</br> 很快,中軍五千神射營將士奉命出陣,列隊朝城頭行去,到達城下后,神射營迅速列隊整齊,仍舊是三段式排成三列,不慌不忙地朝槍管里搗火藥,上鐵丸。</br> 城頭的叛軍悄悄從箭垛冒出頭,一臉不解地看著城下這支手執(zhí)古怪兵器的將士,立于城頭督戰(zhàn)的守將李立節(jié)也疑惑不解,算了算距離,這群手執(zhí)古怪兵器的軍隊正好站在守軍弓箭射程之外,無法傷到他們,李立節(jié)只好放棄。</br> 片刻之后,守軍終于知道那些古怪的兵器到底是什么了。</br> 神射營將士裝彈完畢后,將領(lǐng)揮動令旗,五千將士面對城頭一字排開,前列蹲下,瞄準,砰的一聲巨響,城墻箭垛上冒出頭的守軍被擊中了頭顱,一聲未吭倒地而亡。</br> 守軍大驚,紛紛縮回了腦袋,仔細查看袍澤的尸身,發(fā)現(xiàn)死者額頭上一個小小的血口,鮮血不停從傷口里涌出來,僅只一個小血口便足以要人命了。</br> 然而,安西軍到底用了什么邪法?那支軍隊手里的兵器究竟是什么東西?</br> 沒人知道答案,他們只知道冒頭很危險,那件古怪的兵器射程明顯超出弓箭許多,相隔兩百步外,古怪的兵器能夠打到城頭上,但守軍的弓箭卻根本無法射到城下的軍陣中。</br> 奇怪的兵器給守軍造成的巨大的恐慌,這是出于對未知的恐慌,因為未知,所以恐懼。</br> 神射營繼續(xù)放槍,將領(lǐng)的令旗不停揮下,三段式射擊的陣列里,將士們有條不紊地執(zhí)行將領(lǐng)的軍令,像一臺發(fā)動起來的精密機器,每一個零件都配合得嚴絲合縫。</br> 神射營陣列旁的孫九石頓時又有些按捺不住了。</br> 上次潁水之戰(zhàn),孫九石像個孤單英雄扔下將士獨自潛入前線,莫名其妙干掉了敵軍的主帥,孫九石也因此立下大功,后來顧青上疏請功,孫九石被賞金十貫,封監(jiān)門衛(wèi)將軍。</br> 嘗到甜頭的孫九石不免蠢蠢欲動,如果這次再干掉敵軍的主將,顧公爺會給他封個什么官?反正功勞不會小。</br> 孫九石的槍法本來就是神射營里最好的,神射營放槍的時候,孫九石的眼珠子已經(jīng)開始朝對面城樓來回打量了。</br> 很快孫九石便鎖定了一名敵軍將領(lǐng)。</br> 那名將領(lǐng)大約四十來歲年紀,臉色陰沉按劍立于城樓前,左右親衛(wèi)皆將他圍在中間,看那名將領(lǐng)威風凜凜的鎧甲,必然不是小人物。</br> 孫九石搓了搓手,眼中露出了興奮的光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