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功德無量
顧青沒指望通過科考正途幫宋根生當(dāng)官,這太不現(xiàn)實了。</br> 大唐初期的讀書人想當(dāng)官,是需要門閥引薦,有了功名之后通過向權(quán)貴人家投行卷的方式當(dāng)官,這便造成了唐初的官場大多是門閥的黨羽,不是這家就是那家,連太宗和高宗皇帝都不得不對門閥忌憚三分。</br> 后來武則天稱帝,這位奇女子頗有魄力,她廣納寒門子弟入仕,大力推行科考,打壓各大門閥的氣焰,在她的治下,門閥勢力被她削弱很多,大唐的中央朝廷終于能將天下的權(quán)力緊緊握在手心,達(dá)到朝廷對地方如臂指使的效果。</br> 當(dāng)今天子李隆基登基后能創(chuàng)出開元盛世的局面,他本人的勵精圖治固然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自然也是前人為他掃清了障礙,打下了盛世的基礎(chǔ)。</br> 科考如今成了大唐入仕的主要途徑,對宋根生來說可就難了。</br> 他是讀書人,但是沒讀那么多書,想當(dāng)官的話只能從基礎(chǔ)的部分讀起。說實話,顧青對他的信心不大,所以打算養(yǎng)幾個小號,說不定某天能用上呢,反正建了村學(xué),請了先生,教一個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br> 對于辦村學(xué)這件事,顧青倒是沒存什么功利心理,甚至這件事的目的性他自己都不明確,既然把石橋村當(dāng)作自己的家鄉(xiāng),那么有錢之后在家鄉(xiāng)修橋鋪路辦學(xué),都是應(yīng)有之義,后人能記自己的好則不枉付出,后人若忘了也沒關(guān)系,就當(dāng)是錢扔進(jìn)水里聽個聲響。</br> 宋根生的執(zhí)行能力還是很不錯的,第二天便與馮阿翁召集了村里的青壯和瓷窯的工匠,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在村子西側(cè)一片空地上蓋一棟學(xué)堂,家中但凡有愿意讀書的孩子都可送來,不收束脩。</br> 消息很快傳遍了全村。村民沸騰了。</br> 下午顧青躺在家里睡午覺,一撥又一撥的村民來訪。知道顧青睡覺前后脾氣大,村民們老實地等在大門外,鴉雀無聲地等顧青醒來。</br> 顧青睡醒后打著呵欠走出門,見門外黑壓壓站著許多村民,不由嚇呆了,趕緊反省自己最近有沒有欠村民薪水,然后再反省是不是自己最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村民們要推翻他這個村霸。</br> 隨即顧青發(fā)現(xiàn)都沒有,全村把他想得最壞的人大概就是他自己了。</br> 客套話不多,村民們拎著微薄的禮物,有的帶著自己的孩子,有的帶著無父無母的孤兒,紛紛向顧青感恩道謝,感謝他辦村學(xué),讓村里的孩子讀書。</br> 讀書在這個年代是件大事,尤其是偏僻的鄉(xiāng)野山村,一個村能出一個讀書人都是光宗耀祖的榮耀,讓全村的孩子讀書,顧青個人負(fù)擔(dān)村學(xué)的一應(yīng)費(fèi)用,這是比修橋鋪路更大的功德,讀書人與文盲,無論身家貧或富,在地位上便已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階級了。</br> 村民們對顧青的感激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在這個貧瘠的山村里,顧青給他們搭好了一架神奇的梯子,那架梯子能登天,將來有沒有人能登上去,那是后人的造化,搭梯子的人卻是著實要感謝的。</br> 馮阿翁眼眶泛紅,拍著顧青的肩膀嘆道:“好娃兒,真的是好娃兒,這些年村里欠你太多,你非但不記仇,還給鄉(xiāng)鄰做了這么多善事,石橋村有你,是莫大的幸運(yùn)。”</br> 顧青的態(tài)度很無所謂,說到底是掙錢太容易了,隨便開個金手指錢就源源不斷的來了,所以他花起錢來也很無所謂。</br> “馮阿翁多盯著點,讓村里的孩子們好好讀書,將來若能考個狀元公,也算我的心思沒白費(fèi)。”</br> 馮阿翁拍著胸脯道:“包在老漢身上,如此珍貴的機(jī)會,他們?nèi)暨€不知上進(jìn),打斷腿都不冤枉。”</br> 顧青朝村民們環(huán)視一圈,道:“村里的孩子都來讀書嗎?”</br> 馮阿翁苦笑:“不盡然,總有一些不愿讀書的,天生不是那塊料,我也拿他們沒辦法。”</br> 顧青平淡地道:“不強(qiáng)求,能讀書自然好,不愿讀書也沒人逼他們。”</br> 馮阿翁又道:“對了,今早瓷窯的工匠說,發(fā)現(xiàn)有人在瓷窯外的林子里活動,鬼鬼祟祟的偷窺咱們的瓷窯,這事得告訴你一聲,盡早防范。”</br> 顧青皺眉:“怎么沒完了?我不過開了個瓷窯,究竟多少人眼紅?眼紅的話自己開一個去呀。”</br> 馮阿翁搖頭道:“外村的人都說,咱們的瓷窯燒出的瓷器胚子好,大唐無人能燒得出,定然是有秘方的,他們就算自己開瓷窯,沒有秘方,燒出來的不過是尋常貨色,怕是賣不出去。”</br> 顧青想了想,道:“村里那些不愿讀書的孩子也不能閑著,找兩個年輕力壯的帶著,讓他們在瓷窯周圍日夜巡邏,沒事打熬一下力氣,村里的老兵多,哪位長輩有空閑的教教他們技擊之道,將來有甚事也好應(yīng)對。”</br> 馮阿翁笑道:“教娃兒們的事交給我,當(dāng)年跟吐蕃那一戰(zhàn),我若沒斷腿,說不定都升火長了,老漢雖是廢人,當(dāng)年的殺人手藝還沒丟下,教那些娃兒足夠。”</br> 嘆了口氣,馮阿翁道:“靠著你開的瓷窯,村里好不容易有了這般氣象,瓷窯是咱們村的根本,萬不可大意,秘方若丟了,咱們村可就又回到吃不飽穿不暖的年頭,過慣了吃肉的日子,教大家如何再過吃野菜的日子,走路不能倒退著走呀。”</br> …………</br> 張懷玉很神秘,顧青有時候每天能在村里見到她,仍舊是一身雪白,神態(tài)淡漠而慵懶,在村里無所事事像個無業(yè)游民。可有時候又幾天見不著她,不知她去哪兒了。</br> 每次見到她,她的手里總拎著一個酒壇,時不時仰頭灌一口酒,看樣子酒量不錯,一壇酒喝完也不見她臉蛋紅一下。</br> 家里的鐵鍋被她砸了,顧青不得不讓貨郎幫忙去青城縣再訂做一個,自從訂做的鐵鍋送來后,張懷玉大多時候便留在村里,很少見她出去了。</br> 然后張懷玉每天要求顧青給她做紅燒魚,口味要重,湯汁要濃,一條魚夠她吃三碗飯兼喝一壇酒。</br> 有時候張懷玉也上村子后山的石潭邊轉(zhuǎn)一轉(zhuǎn),回來時手里往往拎著幾條死不瞑目的魚,進(jìn)了顧青的家后把魚扔進(jìn)水缸里,然后一臉期待地看著他。</br> 這女人,真的像一只貓,吃飽后傲嬌且淡漠,餓了時不但要吃魚,還會主動給他找魚。</br> 唯一跟貓不同的是,不能隨便擼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