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老謀深算
紅燒魚是看家手藝,顧青駕輕就熟,只是魚的賣相卻很難看。</br> 挑挑揀揀看著水缸里肚皮朝上的幾條魚,顧青一臉無奈道:“你想吃魚的話,我可以借你魚簍漁網(wǎng)和釣竿,你不必用劍去捅它們啊,看看它們身上的傷口,一劍一個透心涼,它們上輩子造了多大的孽才會死在你手里……”</br> 張懷玉用小巧的匕首修建指甲,頭也不抬道:“不把它們弄死,半路跑了怎么辦?”</br> 顧青仰頭喃喃道:“幸好你沒去當(dāng)官差,不然大唐那么多被流放的詩人可就倒了霉,還沒等人家路途上寫出千古流芳的詩句,出了長安就被你弄死了……”</br> “莫聒噪了,快去做魚,我餓了。”</br> 顧青撈起一條魚剖腹,一邊忙一邊道:“天天吃魚居然不膩,難道你沒想過換換口味嗎?這口鐵鍋除了做魚,還能做別的,如果你能弄到牛肉,我還會做小炒牛肉……”</br> “牛肉?”張懷玉皺眉:“好吃嗎?”</br> “好吃,”顧青迅速瞥了她一眼,道:“肉不好弄,聽說殺牛犯法。”</br> 張懷玉嗤笑:“我連人都?xì)⑦^,還怕犯法?”</br> 嗯,無法無天的樣子真的是可愛死了呢,官府把你拿下后也要這么可愛喲。</br> 張懷玉仍沉浸在上個問題里,良久,道:“牛肉真的好吃么?比魚好吃?”</br> “不相伯仲吧,看人的口味,我覺得你或許會喜歡,你也該換換口味了,老實(shí)說,我做魚已做膩了,每天聞到魚腥味都想吐。”</br> 張懷玉目光閃動,點(diǎn)頭道:“好,明日我便去弄點(diǎn)牛肉來。”</br> 顧青擔(dān)心地道:“你莫禍害農(nóng)戶家的耕牛,會害別人家破人亡的。”</br> “用你說么,我拿錢買不行嗎?”</br> 顧青沒話說了,靜靜地殺魚。張懷玉坐在一旁拎著酒壇看顧青殺魚,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只是畫面里的主角似乎顛倒了。傳統(tǒng)的說,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張懷玉做魚,而顧青在旁邊喝酒才對。</br> 很好奇啊,將來什么樣的男人才能征服她呢?首先八字要硬,其次拳頭也要硬,她這樣的女子大概只能找武功蓋世的,成親后夫妻倆一言不合大戰(zhàn)三百回合,輸?shù)哪莻€鼻青臉腫去洗碗,贏的那個鼻青臉腫在一旁喝酒……</br> 畫面好美。</br> 張懷玉目光如電:“你現(xiàn)在的表情很欠揍,在想什么齷齪的事?”</br> “啊,沒什么。有個問題很好奇,你整日穿白色的衣裳,從來沒見你換別的顏色,你就這么喜歡白色嗎?”</br> “與你何干?”</br> “想吃我做的魚的話,跟廚子聊天時請盡量讓聊天的氣氛友善一些,熱烈一些,不然廚子心情若不好,吃虧的是你。”</br> 張懷玉黛眉一豎,接著猶豫半晌,果斷慫了:“……我喜歡白色。”</br> 顧青嘆氣,為了一口吃的居然慫了,俠女的冷酷人設(shè)要崩啊。一切母老虎其實(shí)都是紙老虎。</br> “所以,白色是你的固定形象,你離家闖蕩江湖前特意請?jiān)煨蛶煄湍阍O(shè)計(jì)的?”</br> “完全不懂你在說什么。”</br> “你行走江湖餐風(fēng)露宿的,穿白色不怕臟嗎?而且,偶爾也要半夜殺個人什么的吧?夜里穿白色衣裳不覺得是個活靶子嗎?”顧青此刻好奇心特別重,問題也特別多:“……你半夜有沒有中過箭?”</br> 張懷玉深呼吸:“我的耐心已快耗盡了,你再說下去,我拼著不吃魚也要痛揍你一頓。”</br> 顧青只好閉嘴,安靜地做魚。</br> 果然還是孤獨(dú)更適合自己,因?yàn)槿澜绲娜撕孟穸疾惶珪奶臁?lt;/br> 張懷玉灌了口酒,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問道:“聽說你辦了村學(xué)?”</br> “沒錯。”</br> “還聽說村里那些不愿讀書的孩子被你召集起來去瓷窯外巡邏,還有老兵教他們戰(zhàn)陣技擊之道?”</br> “對,”顧青忍不住又嘴賤了:“你一個冷艷高傲的俠女,為何如此八卦?你知不知道你的形象在我心里已崩無可崩了?”</br> “何謂‘八卦’?”張懷玉問完懶得聽答案,凝目注視著他的臉:“一邊辦學(xué),一邊習(xí)武,一文一武,不僅如此,還以村里瓷窯為由,廣納四周的村民來做工,讓他們慢慢對石橋村有了歸宿,你是在布局嗎?”</br> 顧青殺魚的手忽然一頓,接著笑了:“不說還不覺得,你這么一說,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如此老謀深算,好厲害。”</br> 張懷玉也笑了:“你該不會存著造反的心思吧?”</br> 顧青嘆氣:“我不過是想好好經(jīng)營石橋村,不讓村民們受外人欺負(fù),這里畢竟是我的家鄉(xiāng),——從長安來的人心思都這么臟嗎?”</br> “你承認(rèn)也沒關(guān)系,我不會向官府告密的。”</br> 顧青撇嘴,這話聽著耳熟,前世那些現(xiàn)女友和顏悅色逼問男友的前女友時,也是這么說的,下場大家都知道。</br> 呵,女人的嘴。</br> 雖然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挨宰嗎?</br> …………</br> 金秋十月,秋高氣爽。</br> 顧青帶著宋根生和馮阿翁在瓷窯邊轉(zhuǎn)悠。</br> 今日一早馮阿翁又來了,他告訴顧青,又發(fā)現(xiàn)有人在瓷窯邊的小樹林里偷窺,被巡邏的村民發(fā)現(xiàn)并呵斥后,那人迅速跑了。</br> 顧青不得不上山來看一看,畢竟瓷窯是他的基業(yè),總被人惦記心情終歸不太好。</br> 偷窺的人背后必有主使,顧青懷疑郝東來和石大興不死心又來刺探秘方,可每次看到二人坦然的神色,又覺得不太像。</br> 那么就是另有其人了。</br> 這就很難猜了,顧青沒得罪過人,唯一主動得罪的那個人,如今已被種在土里,說不定都快發(fā)芽了,合理的解釋就是利益動人心,他的瓷窯能燒出大唐最精美的瓷器,這個誘惑確實(shí)很大,冒險刺探一番也是值得的。</br> 卻不知究竟是哪路神仙。</br> 山上種了許多桂花樹,金秋時節(jié)正是桂花飄香,顧青深吸了口氣,頓覺香氣沁肺,心曠神怡。</br> 馮阿翁指著前面不遠(yuǎn)處一株桂花樹,苦笑道:“那人逃走后,我們著人尋了很久,只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腳印,對方應(yīng)該只有一人,被我們呵斥后慌忙從后山繞過去跑了,兩次都沒抓到人。”</br> 顧青走過去站在桂花樹下,瞇眼看著不遠(yuǎn)處瓷窯的方向,道:“從這里偷窺,應(yīng)該看不到什么東西,不過這個人還是要拿住,不然終究是個禍患。”</br> 想了想,顧青道:“馮阿翁您幫忙問問村里擅長打獵的人,問問他們有沒有捕獸的鐵夾子,一腳踩下去能夾斷腿的那種,在這附近布置幾個……”</br> 馮阿翁和宋根生吃驚地看著他。</br> 宋根生不忍地道:“太狠了吧?”</br> “不然呢?恭恭敬敬請他來我家吃飯好不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