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江意晚與沈秋林一回府便被沈夫人吩咐著換洗衣裳,馬車已經(jīng)備好,她要帶著二人一同去林府探望四堂姐。
原這種事輪不到叫著兩孩子這會子前去,但沈夫人卻想著,她們?nèi)缃褚惨咽氖?,來日最多三四年總歸也要嫁人,這種事提前知曉些也好。
女人生孩子便是從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遭,兇險萬分,不少女子都命喪于此。
沈秋林害怕的攥緊了江意晚的手,滿腦袋里都是四堂姐那薄薄的肚皮,總覺得孩子會撐破了頂出來一般。
四堂姐的娘與林家二老在前廳里爭執(zhí)不休,那大了肚子的良家女被四姐夫護(hù)在懷中,看樣這胎也比四堂姐小不了多久,其爹娘正鬧著,不給個滿意的解決辦法便不罷休,一度十分混亂。
沈夫人守在產(chǎn)房外也是不能心安。
里面?zhèn)鱽砥鄥柕膽K叫,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
沈秋林聲音都在打顫,被嚇出了哭腔“妹妹,我害怕!”
江意晚護(hù)著沈秋林去廂房休息,可雖然是看不到了聲音依然是聽得到的,慘叫聲混雜著吵鬧聲,而更開眼界的事竟還在后面。
那女子家里嚷嚷著好好的女兒原本嫁個門當(dāng)戶對的還能當(dāng)個正室,如今卻只能委身做妾,他們不滿意。
林家本是理虧,便狠狠出了一大筆錢想擺平此事,并允諾了許多。
想想也是,原本月份小的時候他們不吭聲,如今月份大了蹦出來,擺明了這會兒不能處理了好訛上林家,圖的無非是錢與榮華富貴。
只是林家這邊安撫好了那女子的爹娘,沈家卻是不能樂意的,人家孩子可是驚了胎正生死未卜。
這就抬個妾進(jìn)門,當(dāng)沈家沒人了不成?!
怎料沈家這一鬧,卻叫另一個胎也受了驚,沒進(jìn)門的妾與正室夫人同日生產(chǎn),人家爹娘反過來咬死了沈家要逼死良家女,這可真是天大的丑事。
好一夜折騰,天邊破曉時總算是都生下來了,四堂姐是個女兒,而那沒進(jìn)門的妾竟是個兒子。
四姐夫闖了這么大的禍不僅沒有悔改之意,反而即刻就投身于得了兒子的歡喜之中,四堂姐險沒被一口氣憋過去,氣的渾身哆嗦。
就連沈秋林都咬牙切齒,與沈夫人念叨著林家欺人太甚,沈家女兒又不是貼給他們家硬要嫁的,不若就此和離,也免得來日四堂姐再受委屈。
且,沈秋林如今更加確信一點:狗改不了吃屎。
有一便有二,有丫鬟便有其他女子,今天不過是個開端,來日只怕也不會有多么收斂;非得從此斷絕了叫四姐夫明白自己一直以來仰仗著的是誰,一落千丈這才痛快。
沈秋林想的簡單,沈家在沂霖如此有頭有臉的獨大,整治這么個男人還不成嗎?
奈何事與愿違,沈家確實一怒之下帶著四堂姐和孩子回去將養(yǎng)了一陣子,可待四姐夫上門又哭又跪,林家二老也一同登門賠罪,一番折騰下來居然又談攏了。
事關(guān)官場上的什么事,大概是給了沈家很大的利,可詳細(xì)怎么回事就不是沈秋林與江意晚能探聽得的了,只眼見著林家又將四堂姐給接了回去,一家大團(tuán)圓還兒女雙全。
沈秋林險些沒被氣嘔血,除了罵林家無恥,更不解為什么四堂姐受了如此大委屈,卻就這么算了。
她打心底里覺得心寒。
四堂姐口口聲聲仰仗著家族強(qiáng)大沾沾自喜,然而就是這么強(qiáng)大的家族,居然在這種時候?qū)ε畠哼B一絲庇護(hù)都沒有,不過是利益到?jīng)]到位罷了。
沈夫人反問沈秋林:“你覺得沈家能怎么做,將四姑爺逼上絕路?雖然沈家是大族,也不能處處將事做死了,斷別人的路也是斷自己的路。”
“那誰為四堂姐爭上一爭了呢?”沈秋林吸了吸鼻子,眼眶酸澀的掉起了眼淚。
她感覺自己接觸到一個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而她,恐怕也在這個現(xiàn)實里,不由得她接不接受。
沈夫人微微蹙眉,道:“四姑爺已經(jīng)為他犯的錯付出了代價,以后自然會對你四堂姐好的,他會長記性的。”
雖然這個代價其實并不是補(bǔ)償給四姑娘,而是補(bǔ)償給了沈家。
想到這兒,她突然心里也開始硌得慌,是啊,明明受委屈的是四姑娘,可是最后從中獲得補(bǔ)償?shù)模瑩屏艘话牙膮s是沈家,簡直是趴在四姑娘身上吸血,榨取價值。
“舅母,我瞧未必。”江意晚沉默了半晌,終于這一刻忍不住了。
“先前四姐夫想抬個丫鬟,那丫鬟被生生打死了,想來舅母也聽聞了;林家畏懼沈家以攀附于沈家自然不敢真的得罪,更要想盡辦法討好,然而四姐夫被壓的喘不過氣,無法自由的想納哪個納哪個,還要看妻子臉色,這種情況下,四姐夫是利用沈家多呢,還是真情多呢?所以四姐夫又需要仰仗沈家,又還想貪戀美色,什么都想要便只能偷偷的做,有一就有二,如今這新入門的妾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舅母不妨再想想看,心中懷有對妻子的不滿,怨恨妻子占了位子,又想要妻子家的權(quán)勢,四姐夫能隱忍到幾時這種日子,最后原形畢露又會如何?不過是虛耗四姐姐的年華,留四姐姐犧牲在這一場婚事當(dāng)中痛苦余生罷了?!?br />
江意晚沒把后面的話說全,因為她已經(jīng)講的足夠明白。
這就是一個比舅舅更過份的角兒。
瞧瞧舅母這些年過的什么日子,再想想眼下就堅持不住了的四姐夫與四堂姐,只怕以后會鬧得更加難堪。
沈夫人手腳冰涼,突然間也明白了,從女兒們被用于聯(lián)姻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是家族的犧牲品,只為了源源不斷為家族提供幫扶的資源,遭了罪了能吸一把血便吸一把血。
家族強(qiáng)大看似為女子起到了遮風(fēng)避雨的作用,又似乎沒有起到分毫作用,都是利益交換罷了,并不會切實的在乎女子本身,根本沒人真正在乎女兒們的死活。
正如她明明出身周家這樣的高門,嫁進(jìn)沈家還不是要忍氣吞聲?
“好了,這種事你們小孩子家都不準(zhǔn)再討論了!”
她煩躁的打斷了姐妹倆的憤慨,腳步中透著惱火,轉(zhuǎn)而探望人去了。
于是沈秋林與江意晚也只好順從。
江意晚困倦的從榻上打起盹兒來,冬月仔細(xì)的給她蓋了一層薄被。
沈秋林則郁郁寡歡的帶著丫鬟出府散心,直至晚時一大家子要吃飯,這才發(fā)現(xiàn)沈秋林居然一直沒有回來。
“表妹!妹妹與你不在一起么?”
沈柏林率先意識到了不對勁,如今天色已晚,沈秋林從來是個有分寸的,不可能逛到這個時候!
“沒有,我下午在睡覺,姐姐不是帶著明月去散心了么,她們還沒回來?”江意晚本還有些迷糊,瞬間便整個人都清醒了。
怎么會沒回來?!
“走,快隨我一起上街找!”她三兩下蹬上了鞋子,帶著冬月與春月便往外走。
沈柏林也趕忙招呼小廝一同要去找。
府中下人都被二人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引得側(cè)目,江意晚猛地頓住腳,這才想起,這世道對女子多嚴(yán)苛,只怕事情鬧大了傳出去對沈秋林不好,忙一把拽住焦頭爛額的沈柏林,叮囑道:“表兄!悄悄找,動靜不要太大,知道的人也不要太多,萬不可傳出什么閑話出去,會壞了姐姐名聲!”
沈柏林被拽的一個趔趄,這才后反勁過來,連連點頭:“對對,還是表妹你心細(xì)!那我們分頭找!”
于是兩人各帶著人東西南北的散開來。
江意晚挑著盞燈籠,因走的太快里面的火光被晃的明明暗暗。
她疾步穿梭過大街小巷與人群,沒有半點沈秋林的足跡,看門的小廝說有瞧見過沈秋林往東走,她便又朝東邊的街市尋找,一直到了城門口還是一無所獲。
沈柏林那邊也是如此,把西、南方都快走爛了,甚至于海邊也瞧了,還是沒有。
兩人氣喘吁吁的從府門口碰了面,同時意識到沈秋林定是出了大事。
“怎么辦,表妹,到處都沒有!”
“東與北兩方向也沒有,酒樓茶館還有瓦子里我也都去瞧了。”
天已經(jīng)全部暗下,夜風(fēng)涼的人直打噴嚏。
“妹妹,我有個猜想…”
“什么?”
“我聽沈柏明說的,近來快入冬了,越到快過年就越亂,有…有拐賣的人販子常常出落…”
“人販子?”江意晚想起告示墻上確實貼著尋女的單子,看來是專門拐賣婦女的,沈秋林如果真的上了這個當(dāng)…
“若是人販子,他們不敢在城內(nèi)久呆,肯定拐了人已經(jīng)出城了,轉(zhuǎn)手賣出去不能太近不然容易查到,也就是水陸兩條線?!?br />
她看了看天色,已經(jīng)事不宜遲。
“表兄,你快想辦法查一查最近發(fā)出去的船和出去的馬車,以及以前那些走失女子的信息,務(wù)必要事無巨細(xì)越快越好!”
沈柏林雖然腦子沒轉(zhuǎn)明白,但也不多廢話,充滿了對江意晚的信任“好!我這就去!”
他拔腿帶著人著手去辦,江意晚便帶著丫鬟又去了告示墻,將那幾張單子全揭了下來。
“女郎?”冬月不解。
“咱們不能明晃晃的去救姐姐,不然就會傳出對姐姐不利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所以,得另有由頭。
當(dāng)然,既然要救,肯定是能救多少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