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一樓沒人,蘇綰抬頭往上瞄了眼,隱約看到趙珩的背影,唇角不自覺上揚加快腳步上樓。</br>　　趙珩聽到腳步聲回頭,不等她靠近便迎上去，一言不發(fā)地將她攬入懷中抱住，顫抖親吻她的頭頂。</br>　　她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他日日早睡卻不曾再入夢，甚至沒夢到過她。</br>　　那個夢境像是真的徹底消失了。</br>　　每天他都在盼著她平安歸來,生怕宋臨川做出過激之事,將她劫去東蜀。</br>　　他抱得用力,蘇綰被悶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心底卻軟得一塌糊涂。</br>　　這些日子，她也很想他。</br>　　還以為回來也見不著，沒想到他這么快找來。</br>　　許久，蘇綰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推開他,緩緩仰起臉看他,眼神清亮，“松手，被人看到不好。”</br>　　這一個多月他似乎也很辛苦,眼看著瘦了許多,也更好看了。</br>　　“瘦了?！壁w珩垂眸，眼底滿是繾綣，嗓音隱隱有些發(fā)啞,“可是路上辛苦？”</br>　　老賈過了安陽便提前入京，告訴自己她平安歸來的消息。他等不及想要見她，丟下未處理完的政務(wù)直接出宮。</br>　　“還行，去的時候有點趕，辛苦一些?；貋磉@一路都是慢慢走，不算辛苦?！碧K綰扭頭走開，坐到書桌后方抬頭看他，“朝中如何？”</br>　　“陸常林升任戶部尚書，下月履職，柳尚書封了右相?！壁w珩的神色緩和下來，過去坐下。“你覺得如何？”</br>　　謝丞相和崔尚書等人都比較清正，但涉及自身利益，同樣會推諉。原來還有韓丞相和太師互相掣肘，如今只剩他們獨大。</br>　　“柳尚書封右相也還行，但工部尚書你得安排懂這方面的人接任，不要只會動嘴皮子的文官，修橋鋪路不懂的人去管，會出大問題。”蘇綰神色嚴肅，“陸常林管戶部沒什么問題?！?lt;/br>　　戶部主管財政，陸常林算是他的嫡系親信，為人聰明又忠心用著也比較放心。</br>　　陸常林這次算是火箭升遷了，從禹州知府到同安巡撫還沒幾個月，直接空降戶部尚書。</br>　　“兵部尚書由原來的侍郎升任，空缺的兵部侍郎還未選出合適的人選，工部尚書一職也空缺。”趙珩唇角微揚，“修橋鋪路興修水渠，我倒是有個非常合適的人選?！?lt;/br>　　柳尚書得知禹州的水渠也是她建議秋收后修，直言可舉薦她先到工部任職，過后升任。</br>　　“別打我的主意，對了我有件東西給你?！碧K綰站起來，轉(zhuǎn)頭去書架上拿了一張圖紙，回到書桌后坐下，“這是我在回來的路上畫的，從汴京到安宣府這一路的新路線圖。”</br>　　北境駐軍目前看是夠了，若是再出事，不管是赤虎軍還是其他援軍，要要支援都不容易。</br>　　糧草和軍餉運送也很難及時送到。</br>　　去的時候宋臨川趕時間，凡是能抄近道的地方都抄近道走，回來走的全是官道加上帶了棉花，速度才特別慢。</br>　　不說修到現(xiàn)世高速的水準，起碼要縮短各個駐軍營地的距離。南境的官道如果是按照她在夢里規(guī)劃的那樣修，援軍行進的速度能比北境快上三天。</br>　　真打起來，快一天贏的把握就增大幾分，何況是三天。</br>　　“我回頭找工部論證。”趙珩仔細收起圖紙，又心疼又感動。</br>　　去的路上沒閑著，回來的路上也沒閑著，樁樁件件都是為了幫他。</br>　　蘇綰揚了揚眉，拎起茶壺倒茶，習(xí)慣性拿了一塊糖遞過去，“我和安宣府的知府張奉如簽了契約，開春后還得去一趟。”</br>　　“嗯。”趙珩接過她遞來的糖，剝開丟入口中，眼中浮起笑意。</br>　　她在北境做的事老賈都說了，張奉如的信也送到了汴京，還在信里夸了她一通，未有半點搶功的意思。</br>　　張奉如還建議，日后北境種出來的各種農(nóng)作物，能賣錢的都交給她安排。</br>　　跟當初賀清塵寫給自己的信一樣，字里行間都透著對她的欣賞和佩服。自己何其有幸，能認識她，還得她如此維護。</br>　　“你來找我可是有事？”蘇綰喝了口熱茶，臉頰升上熱氣，“我這邊還得卸貨?！?lt;/br>　　汴京還沒下雪，但是氣溫已經(jīng)降得很低。去的時候穿一層薄的棉衣，回來披著斗篷還覺得冷。</br>　　“癆病病毒的來源查到了，已經(jīng)處理干凈?！壁w珩垂眸看她，口中的糖化開，甜絲絲的味道蔓延開去，心里也跟著甜起來，“還有件事?！?lt;/br>　　蘇綰略詫異，“嗯，你說?！?lt;/br>　　竟然找到了傳染源，他說的處理是把人隔離起來，還是全……殺了？</br>　　“我打算在太醫(yī)院增設(shè)相應(yīng)的職位，管理國中的官辦醫(yī)館、醫(yī)學(xué)堂、草藥種植等各項事物?！壁w珩將她的表情收進眼底，略無奈，“染病的人是南詔國過來的，三五個人，因口音不同未能入境?！?lt;/br>　　“那跟他們接觸過的人多嗎？”蘇綰還是覺得殘忍。</br>　　明知道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然而礙于目前的醫(yī)療水準有限，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br>　　青霉素治不了癆病。</br>　　她對化學(xué)和醫(yī)術(shù)一無所知，根本不可能提取到能夠治療癆病的藥物。</br>　　青霉素都不能提取。</br>　　出發(fā)去北境之前，賀清塵用來治療外傷的藥汁，最多是含有青霉素的原液。</br>　　這個還需要更進一步的實驗，才能得到濃度合適的原液，用于治療一些常見病。</br>　　“沒有接觸到北梁的百姓，他們在南詔也被驅(qū)逐了，平日里就靠賣病毒換點吃的?！壁w珩說完，見她神色緩和下來，唇角揚了揚，“我的問題還沒回答?！?lt;/br>　　“可以增設(shè)，這些職位也要用懂得醫(yī)術(shù)的人管?！碧K綰又喝了口茶，負責(zé)卸貨的師傅上來，見有客人在又往后退。</br>　　“庫房裝不下了是嗎？”蘇綰放下茶杯，抱歉的看著趙珩，“我去忙，你先回去吧。”</br>　　城里關(guān)于他倆的流言基本平息，不能再被人看到了。</br>　　剛才車隊入城不少百姓圍觀，萬一有哪個大臣恰好陪夫人上街看到他，白費她那么多心思。</br>　　“等你一起吃飯?！壁w珩坐著沒動，“我有準備?！?lt;/br>　　蘇綰搖搖頭，隨他去。</br>　　他是皇帝，自己又不能把他轟出去。</br>　　下樓回后院看過庫房，蘇綰讓師傅把其中一間，沒有放多少香料的廂房騰出來，用來裝棉花。</br>　　等培育出更高產(chǎn)的種子，北梁的棉花產(chǎn)量會提高很快，她得提前想好東蜀消耗不了那么多后，剩下的棉花該怎么處理。</br>　　北梁普通百姓穿的衣服，大多是麻質(zhì)的，稍微有點的家底的穿棉布和絲綢。</br>　　多余的棉花可以織布，可以做別的東西繼續(xù)賣，光是北梁也能消化一半的產(chǎn)量。</br>　　她一開始以為北梁最多一個省那么大，這次去北境才知道，這個世界就三個國家，各自的版圖還挺大。</br>　　除了第一天走了一百公里左右，剩下的五天每天都要換馬，半夜上路，前后走了差不多一千公里才到邊境。</br>　　并且這個世界跟現(xiàn)世的歷史真的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南詔兩面靠海，北梁和東蜀都在內(nèi)陸。</br>　　北梁和東蜀交界以外的地方，全是草原和荒漠，不清楚有沒有人居住。</br>　　蘇綰等著師傅騰空了廂房，掉頭去整理剛搬出來的香料。</br>　　“東家，有個事我得告訴你?！必撠?zé)進香料的師傅跟進來，嗓音壓得很低，“前幾日，給我們送沉香的吳東家說，日后不能給我們沉香了?！?lt;/br>　　“出了什么事？”蘇綰偏頭看他，“無緣無故取消合作，沒個說法嗎？”</br>　　幾天前忽然變卦？就算她不在，蘭馨坊也在正常開門做生意，她進城后也沒聽到關(guān)于蘭馨坊要關(guān)門的傳言。</br>　　“吳東家說，姑娘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睅煾祲旱蜕ひ簦斑@幾日還時不時有人來搗亂，都是些乞丐?！?lt;/br>　　“知道了。”蘇綰抿了下唇角，想到一人——紀元朗。</br>　　除了他，自己沒得罪過誰。</br>　　馥香坊往宮里送香料的生意被自己搶了后，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們真要打擊報復(fù)自己，趁著自己不在汴京時，最好下手，沒必要等到她快回來才有動作。</br>　　紀元朗的可能性最大。</br>　　她收完棉花去找呂岳州時，聽他說紀元朗似乎被打傷了，還傷得不輕的樣子。</br>　　“你到底是個姑娘家，蘭馨坊雖有皇帝御賜的牌匾，還是要小心些?！睅煾祰@氣。</br>　　她走了快一個月都好好的，偏偏人都在路上了，卻有人來店里鬧事。</br>　　每回不給銀子打發(fā)就不走，搞得都沒人敢上店里來。如今連原料都買不到，日后更加艱難。</br>　　“放心吧，我能處理得來。”蘇綰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又說，“你這幾天去南詔進貨時，順便幫打聽當?shù)赜惺裁醋魑锬秃?，順路買個幾百斤的種子回來。”</br>　　去北境之前她沒想到情況會那么糟糕，早知道就跟穆瑤打聽了。</br>　　“行，我到了地方就去打聽?！睅煾狄娝稽c都不擔(dān)心，也放松下來。</br>　　蘇綰笑了笑，收拾好香料退出去，交代卸貨的師傅一番扭頭回店里。</br>　　這會快傍晚了，出來做買賣的百姓陸續(xù)收攤回家，風(fēng)也吹得更狠了些。</br>　　蘇綰去柜臺拿銷售記錄，語氣隨意的跟小二打聽，店里最近都來了什么人。</br>　　“昨日來了個公子哥，看著像是家境不錯的模樣，可惜喝了我兩壺茶都沒買香料?！毙《樕下冻鱿訔壍谋砬?，“要不是姑娘說不準跟客人生氣，真想把他趕出去。”</br>　　蘇綰嗯了聲，隨手翻開記錄。</br>　　秋霜氣得直磨牙，心想明日那些乞丐再來，非得狠揍他們一頓不可。</br>　　在安宣府被欺負就算了，回到汴京，這些不開眼的還敢上門欺負。一路累得半死回來，好消息沒有，壞消息倒是一堆。</br>　　“還有乞丐，他們可難纏了，身上又臭烘烘的，趕也趕不走?！毙《秸f越來氣，“姑娘走之前交代我們不能亂來，不然非把他們給揍一頓不可。”</br>　　“下回不用上茶，讓他干坐著，也別請他上樓。乞丐再來，我來處理就好?！碧K綰揚了揚眉，合上銷售記錄，抱起上樓。</br>　　從她去北境到今天，正好四十天，前一月的銷量還不錯，從五天前開始滑落，每天的銷售額只有之前的三分之一。</br>　　影響還是很大的。</br>　　紀元朗背后到底有誰，敢這么胡來？皇帝御賜的匾沒多大用處，起碼也說明不能隨便動，他是一點沒在怕。</br>　　找乞丐來鬧，招數(shù)倒是很隱蔽。</br>　　錦衣坊到今年正好開了三十年，他既然不想繼續(xù)做這個生意，那就成全他好了。</br>　　蘇綰撇了下嘴角，抱著銷售記錄坐到趙珩對面放下，“我得等師傅全部卸貨才能走，你要是覺得悶就隨便拿書看?！?lt;/br>　　她搜羅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書在蘭馨坊，家里的書房更多。</br>　　大多都是關(guān)于種植、制造、巫術(shù)這種，還有些內(nèi)容有趣的話本。</br>　　“不悶?！壁w珩放松靠著椅背看她，“出了什么事？”</br>　　她剛才跟小二在樓下說話，他聽不真切。</br>　　“沒什么事?！碧K綰拿了塊糖剝開丟進嘴里，“店里生意好，跟我邀功呢?！?lt;/br>　　她得自己把紀元朗的底細摸清楚，再想辦法把整個錦衣坊都拿過來。他不仁在前，別怪她不義。</br>　　真拿到了錦衣坊總店，她就能控制整個北梁的絲綢和布料生意。</br>　　就怕紀元朗不繼續(xù)作死。</br>　　“沒事就好?！壁w珩見她一點都不擔(dān)心，恍惚有種有力無處使的無奈。</br>　　她在北境還算順利，張奉如這人有些書生意氣，到了安宣府后一直兢兢業(yè)業(yè)，為百姓做了不少實事。也給北境駐軍保證了大部分的糧草供給。</br>　　若不是打了兩年，北梁一開始不至于輸。</br>　　“吃糖自己拿?！碧K綰彎起唇角，埋頭看銷售記錄。</br>　　紀元朗沒讓人來找茬之前，生意比較平穩(wěn)，每天能有差不多六十兩銀子的毛利。</br>　　比她預(yù)想的要好很多。</br>　　看完所有的銷售記錄，蘇綰聽到卸貨的師傅在樓下喊，旋即合上記錄匆匆下樓。</br>　　趙珩偏頭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換上易容跟過去。</br>　　“安排他們到客棧住一晚，明天再去市集看看有沒有要往北境去的貨要拉，免得他們空手回去?！碧K綰站在院子里，交代店里進貨的師傅，“住客棧的銀子我來出?！?lt;/br>　　“多謝姑娘。”車隊的領(lǐng)隊感激道謝，“哪天你再去安宣府，需要幫忙只管開口?！?lt;/br>　　“好說。”蘇綰拱了拱手，回頭看向跟過來的趙珩，“可以走了?！?lt;/br>　　他做了易容，不出聲的話，就是朝臣見了也不敢輕易認。</br>　　趙珩略略頷首。</br>　　打烊關(guān)了門往回走，天空飄起細細的雪花，往家趕的百姓腳步愈發(fā)匆忙。</br>　　蘇綰戴上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張素凈的小臉，仰起頭看著身邊的趙珩，“長信宮有暖房嗎？”</br>　　夢境里不分季節(jié)，時間過去一整年她的衣服都還是夏天穿的款式。</br>　　“有爐子?！壁w珩微微揚眉，“可是有什么想法？”</br>　　“沒有。”蘇綰搖頭。</br>　　她本來想說小心中毒，考慮到建筑特性，及時把話吞了回去。</br>　　這個世界的建筑密閉性沒有現(xiàn)世那么高，就是在屋里燒炭也沒那么容易中毒。</br>　　趙珩笑了下，沒吱聲。</br>　　他前幾日去了她的書房，墨月?lián)乃貋砦葑犹?，幾日前就開始燒地?zé)幔瑫坷锏教幣笱蟆?lt;/br>　　“我在信上跟阿馳說月初就能到家，耽誤了十多天他估計擔(dān)心壞了?！碧K綰收了目光，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微笑揚眉，“待會看到我估計會很開心?！?lt;/br>　　沒去北境之前，她更多的是把蘇馳當做責(zé)任，離開時間長了，那種像是牽掛家人一樣的感情，慢慢填滿了胸口。</br>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她也是有家的人了。</br>　　還有趙珩。</br>　　“我也開心?！壁w珩嗓音輕輕，“怕你回不來?！?lt;/br>　　宋臨川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從她出汴京自己就在擔(dān)心。</br>　　“哪有那么多危險?！碧K綰失笑，“如今的北境還是很平和的。”</br>　　聽說有地種，不少山匪都回家種地去了，沒回去的也不用擔(dān)心。她帶了鏢師，車隊的人也都會些拳腳功夫。</br>　　“嗯。”趙珩低頭看她，眼中滿是柔情蜜意。</br>　　換上冬裝的蘇綰看起來更加小鳥依人。</br>　　蘇綰偏頭，見雪花變大也不說話了，加快腳步往家走。</br>　　到家天徹底黑了下來，她和趙珩還沒進門，蘇馳就沖了出來一張臉笑成了花，“阿姐！”</br>　　“晚了幾天，讓你擔(dān)心了?！碧K綰摘下斗篷，故意打趣，“好像長高了一點。”</br>　　蘇馳笑呵呵地撓了下頭，看向她身邊的趙珩，“快進來吧，我讓廚房給你們準備晚飯?！?lt;/br>　　陛下怎么又來找阿姐？</br>　　上個月，阿姐剛離開汴京，滿城的百姓都在傳他和阿姐不認識，阿姐看上的人是東蜀太子。</br>　　他相信阿姐不會嫁去東蜀，可也有點不喜歡趙珩了。</br>　　阿姐是女子，這種流言出來實在是難聽。</br>　　“去吧，我去換身衣服。”蘇綰抬手拍了下蘇馳的肩膀，帶著秋霜回自己的院子。</br>　　走之前，她又雇了兩個婢女，跟原先照顧奶奶的兩個輪班。</br>　　冬天老人家容易行動不便，兩個人一天天這么照顧沒個休息的時間，容易生出怨氣。</br>　　趙珩跟著蘇馳去前院的花廳。</br>　　蘇馳不知該跟他說什么，干脆一言不發(fā)。</br>　　他給請的師父很厲害，自己才學(xué)了一個月，在學(xué)堂已經(jīng)沒人敢欺負自己了。</br>　　再練上幾年，等考了狀元再去邊關(guān)歷練。</br>　　“對我有意見？”趙珩將他的表情收進眼底，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與你阿姐有關(guān)？”</br>　　“阿姐是女子，陛下這般作為不合適，會毀了阿姐的清譽。”蘇馳硬著頭皮出聲，“前些日子那些流言太難聽了，好容易才平息下去?！?lt;/br>　　阿姐喜歡誰他就喜歡誰。</br>　　可要是阿姐喜歡的人對不起阿姐，就是皇帝也不行。</br>　　“我會注意?！壁w珩暗暗頭疼。</br>　　還是送他去邊關(guān)歷練幾年才好，不能告訴他，所有的事幾乎都是蘇綰的安排。</br>　　“最好如此?！碧K馳低下頭給他倒茶。</br>　　趙珩劍眉微挑，他跟蘇綰的性子南轅北轍，一點都不像是姐弟。</br>　　坐了片刻，廚房那邊準備好晚飯，蘇綰也換了身衣服出來。</br>　　花廳里有地?zé)?，她穿的不多，身上披了件紅色的斗篷，襯得那張臉如染了胭脂般誘人。趙珩喉結(jié)滾了滾，決定在長信宮也弄個地?zé)帷?lt;/br>　　蘇綰的這房子到了冬天，不管哪一間屋子都很舒服。</br>　　“吃飯吧，我都要餓死了?！碧K綰坐下來，自顧拿起筷子吃飯。</br>　　趙珩應(yīng)了聲，也拿起筷子吃飯。</br>　　蘇馳默默往門邊退，“阿姐，我去讀書，你一會早些歇息。”</br>　　蘇綰應(yīng)了聲，繼續(xù)吃飯。</br>　　秋霜帶著其他婢女退下，花廳很快安靜下來。</br>　　蘇綰吃飽喝足，拿茶水漱了口，支起雙手撐著下巴看他，“可以回宮了?！?lt;/br>　　“好?！壁w珩一臉無奈，“早些歇息，這一路你也累壞了?！?lt;/br>　　蘇綰微笑點頭。</br>　　她確實很累，雖然馬車里墊了很多的軟墊，還是沒法跟現(xiàn)世的交通工具比。</br>　　送走趙珩，蘇綰回房刷牙洗臉，脫了外袍倒床里就睡了過去。</br>　　一覺睡到隔天晌午，院里到處白茫茫一片。</br>　　蘇綰收拾好自己，隨便吃了點東西便帶著秋霜去蘭馨坊。</br>　　算完九月份的賬目，樓下清晰傳來小二不耐煩的聲音，“公子請回，我們這真沒有你要的香料，你再來多少次都是如此。”</br>　　蘇綰往后一靠，懶洋洋豎起耳朵。</br>　　“我并非是來是買香料的，而是要見你們東家。”男人的語氣傲慢。</br>　　蘇綰余光瞟了眼想要下樓趕人的秋霜，淡淡出聲，“請他上來吧，來都來了，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誰?！?lt;/br>　　“是?！毙《?yīng)聲。</br>　　樓下安靜片刻，依稀傳來腳步聲。</br>　　蘇綰側(cè)過頭看去，看到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程少寧，黛眉微蹙。</br>　　紀元朗安排過來的？</br>　　站在程少寧身邊的男人跟他長得并不相像，不知道什么來路。</br>　　“蘇姑娘好，在下袁聿，是你的未婚夫。”袁聿拉開椅子坐下，不疾不徐出聲，“你我十二年前就已定親，姑娘可還記得。”</br>　　“定親？”蘇綰低低笑出聲，“沒印象?！?lt;/br>　　原主賣身進宮時，怎么不見他們認親，這會倒是知道找上門來。</br>　　“姑娘不記得也無妨。”袁聿拿出庚帖遞過去，“這是姑娘的庚帖?！?lt;/br>　　他和蘇綰是真的有婚約，十二年前就已經(jīng)叫喚庚帖。當時是兩邊爹娘定的親事，他只遠遠看了眼，未有放在心上。</br>　　之后蘇家出事，他一直想退婚來著，奈何她爹娘過世沒個主事人。</br>　　今年八月，他得知她開了鋪子就死了退婚的心。</br>　　前些日子，錦衣坊的少東家找到他，跟他說，只要娶了蘇綰，他除了給銀子助自己參加來年的春闈，還能將她的鋪子變成自己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