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135
謝丞相看著站在府衙搭起的高臺一側的趙珩,良久才收了視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蒼老的面容布滿憂慮。</br> 天子正青年,然后宮無人。</br> 朝中不少大臣都盯著納妃一事,不知是否也在留意那姑娘的一舉一動?</br> 北梁建國數十載不曾大興,大災大難卻不少。百姓渴求安定富足,朝臣卻想著鞏固權勢,想著如何籠絡帝王,如何興盛?</br> 他二人今日過來,是想看這位新上任的戶部尚書,要如何處置抄家罰沒得來的房產和鋪子。</br> 未曾想,會遇到換裝出宮的天子。</br> 除了他二人,其他的朝臣倒是不在意陸常林,應該不會來。</br> 謝丞相想著,復又看向窗外。</br> 除了百姓和幾個商販,并無朝臣。</br> “老師?”崔尚書見他緘默不語,心下戚戚。</br> 天子自監(jiān)國便展現出其的鐵腕的一面,婚姻大事,必然不容任何人插手。</br> 他亦不愿摻和此事。</br> “帝王婚事非他一人能做主,宗室沒了貴籍正處處給他使絆子,便是你我支持也無濟于事?!敝x丞相轉回頭,禁不住長嘆,“朝中大臣家中有女之人占八成,宗室有女之家又有三成,都等著他選妃時送入宮中。”</br> “老師是不打算管?”崔尚書放松下來,“學生也覺得不該管,眼下朝臣都看著天子,要如何發(fā)落你我二人的門生。”</br> 科舉舞弊由來已久,天子對此事極為痛恨,此番口子撕開定不會手軟。</br> “韓丞相與許尚書所留遺言,你可曾細想?”謝丞相答非所問,“為何他二人會留下如此口信,稱天子若是娶了民女會有亡國之憂?”</br> 那蘭馨坊的姑娘是從宮里出去的,如今的身份是商人。與韓丞相和許尚書所留口信,都可對上。</br> “不曾,學生與他二人道不同不相為謀?!贝奚袝幻魉浴?lt;/br> 韓丞相當初極力拉攏,還安插了不少人在吏部,想要左右官員舉薦選拔,自己沒少吃暗虧。</br> 許尚書更甚,吏部的俸祿經??ㄖ唤o。</br> “天子成年至今,可不曾對哪個女子如此這般?!敝x丞相意有所指,“韓丞相和許尚書為何一口咬定,此女會讓北梁亡國?!?lt;/br> “老師是說他二人倒臺,都與此女有關?!贝奚袝稽c就通。</br> 那姑娘在宮中的身份,是最低等的粗使宮女,出宮后行商,按說不該有讓人忌憚之處。</br> 韓丞相和許尚書所留遺言,分明是在暗示他們的同黨,此女危險。</br> “能讓曾經的肱骨大臣如此忌憚,死了也要惡心天子,絕非尋常人?!敝x丞相的面色緩和下來,眸中泛起笑意,“你我太過杞人憂天了些,天子所見過的女子,容貌在那姑娘之上的不勝枚舉,便是品行可擔后位之人,也有柳丞相之女。”</br> 自己為官幾十載,自開國的太宗皇帝到新君趙珩,姑且能稱明君的只有趙珩。</br> 當初自己患病被趙珩所救,心中確實感激。愿意立場鮮明地支持趙珩,乃是因為他一句話:國之根本為民,民可載舟,亦可覆舟。</br> “老師可是想幫天子?”崔尚書見他笑了,懸著的心落下,“北境棉花收購之事,如今看來并非天子授意?!?lt;/br> “不止這一件事非天子授意,天子的許多決策,想來都與那姑娘有關?!敝x丞相看了眼房門,壓低嗓音,“納妃立后一事你我不必管,天子自會處理好?!?lt;/br> “明白?!贝奚袝?,“老師可是對那姑娘感興趣?”</br> “確實有想要結交的想法?!敝x丞相也笑起來,拔高聲調招呼顧孟平進來。</br> 也想請她多多注意,莫要被小人利用,繼而影響到天子。</br> “老師?!鳖櫭掀介_門入內,恭敬站到一旁。</br> “你可認識蘭馨坊的蘇姑娘?”謝丞相語氣隨意,“梨廷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他日前來信與我說,這姑娘容顏殊麗性子穩(wěn)當,想要求娶。我到底是朝中大臣,家中嫁娶之事不可大意,須得親自把關?!?lt;/br> 用如此借口讓他去捎口信,便不會讓他多想。</br> 這顧孟平學問做的不錯,就是太過自負還欠歷練,若讓他知曉自己見那姑娘是為了天子,會讓他以為自己與天子無話不可說,生出飄然心態(tài)。</br> “學生與那姑娘還算相熟,老師想要何時見她?”顧孟平臉上浮起笑意,“那姑娘倒是時時得閑。”</br> 謝梨廷是謝家庶子,蘇綰能攀上謝家算是有造化了,便是庶子總好過她身邊那位平平無奇的男子。</br> “明日巳時珠玉樓五樓,你替我傳個話?!敝x丞相將他的反應收看盡,心中暗自嘆氣。</br> 此人怕是難當大用。</br> 自己故意用庶子當借口,他竟是流露出那姑娘是在高攀的眼神。便是不知那姑娘身邊的男子是天子,也該細想那姑娘在北境收購棉花的手法,與尋常商人不同。</br> 這消息還是他傳信告知。</br> 會讀書便如此目中無人,日后入仕定眼高手低,不肯為百姓做實事。</br> “是?!鳖櫭掀焦Ь赐讼隆?lt;/br> 謝丞相又喝了口茶,等著門重新關上,幽幽出聲,“日后不必再照拂他,能否出人頭地看他自己的造化?!?lt;/br> “老師可是覺得他不堪用?!贝奚袝嘈Γ按俗有母邭獍?,對貧苦百姓確無憐憫之心?!?lt;/br> 謝丞相略略頷首,“今日就到此為止,天子的婚事不聞不問,便是有人打聽也不可說出真的想法?!?lt;/br> 天子在民間買宅子,以商人身份出現在汴京,定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br> 他們若是擺不正位置,又有科舉舞弊案纏身,難免落得跟韓丞相許尚書之流一樣的下場。</br> 值此朝局未穩(wěn)之際,一步錯,便是萬劫不復。</br> “學生明白?!贝奚袝钜詾槿?。</br> 老師未盡之言,他懂。</br> 謝丞相喝了口茶,先行下樓離去。</br> 崔尚書等了一陣,下樓付了茶資,慢悠悠往回走。</br> 顧孟平追上去,輕聲詢問是否還有事安排自己去做。</br> “無事,老師著急梨廷的婚事,你幫他傳信便好,回去吧?!贝奚袝媛段⑿Γ皣颖O(jiān)學業(yè)繁重,你也該抓緊時間備考,不必日日上門問候?!?lt;/br> “師兄所言極是?!鳖櫭掀叫牡咨鹨唤z激動,“孟平定會拿下榜首。”</br> 距離春闈只剩兩個多月,自己確實該努力了。</br> 師兄如此提醒,應是十分看好自己。</br> “去吧。”崔尚書擺手。</br> 這顧孟平是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中學問最好的一個,老師覺得是個可造之材,這些年多有提點。</br> 他亦覺得此子不錯,如今看來,他師徒二人都看走眼了。</br> 恃才傲物,偏要讓人以為自己謙虛,終究是虛浮了些。</br> 崔尚書走遠,從各處趕來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府衙門前的長街堵住,議論之聲不絕于耳。</br> 顧孟平面上浮起志得意滿的笑,隔著人群看向蘇綰,揚了揚眉抬腳過去。</br> 身為商戶,能夠攀上當朝左相,估摸著是因為天子授意。</br> 自己當初在國子監(jiān)門外,巧遇還是儲君的天子,他曾說蘇馳是故人的家人。</br> 后來天子登基,蘭馨坊開業(yè)賜匾說的蘇綰救駕有功。如今看來真正救駕的,應該是蘇綰姐弟的爹娘。</br> 恩師素來不管家中后宅之事,卻為了庶子的婚事要見蘇綰,應是天子有賜婚之意,老師不敢茍同才親自過問。</br> 說起來,蘇綰的出身確實配不上相府。</br> 便是嫁給庶子,也是天大的造化了。</br> 顧孟平收了笑容,擠到蘇綰身邊大聲說,“蘇姑娘,我有事找你?!?lt;/br> 蘇綰側過頭看他,“顧夫子?”</br> “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這兒太吵了?!鳖櫭掀桨胃呗曊{,“就兩句話,不耽誤你多少工夫?!?lt;/br> 蘇綰抬了抬眼皮,想到剛才他和謝丞相還有崔尚書在一起,轉身往外走,“夫子找我有何事?”</br> 這兩位可是一直不愿意結黨的大臣,他們特意到附近喝茶,目的絕對不單純。</br> “當朝左相謝丞相乃是在下的恩師,方才他約見我,讓我給姑娘帶句話?!鳖櫭掀降纳ひ艟徍拖聛?,略帶幾分不屑,“明日巳時,珠玉樓五樓恩師會準時過去?!?lt;/br> “多謝顧夫子告知?!碧K綰淡道謝,轉頭折回去。</br> 謝丞相出面,是想勸自己跟趙珩保持距離,還是有別的用意?</br> 顧孟平被她冷淡的態(tài)度給刺了下,心中頗不是滋味。她一個商戶罷了,竟瞧不上書香世家的相府,不知天高地厚。</br> 眼看著那道嬌小身影回到人群中,與身邊的男子親密交談,他胸口的郁氣漸重,扭頭走人。</br> 多少人想入相府大門都找不著方向,她竟瞧不上。</br> 府衙門前搭起的高臺下,人越來越多,拍賣也正式開始。</br> “大家伙安靜下,今日由府衙做主將太師府和太子府進行拍賣。兩座宅子的圖紙已經送上來,底價都是一千兩,加價一次一百兩?!便昃└脦煚斕嶂屔吓_,“只要舉手便表示愿意加價,若有人搗亂,服勞役一月?!?lt;/br> 四周安靜下來,百姓伸長了脖子看臺上的圖紙。</br> “都聽明白了沒有。”師爺再次敲鑼,“先拍太師府,想買之人出列站左邊?!?lt;/br> 趙珩低頭,在蘇綰耳邊說,“我先把太師府買下?!?lt;/br> 蘇綰含笑點頭。</br> 陸常林為了充盈國庫還真是用盡了心思,他這個拍賣是從琉璃館學來的。誰的價格高,就賣給誰。</br> 人家琉璃館賣的是舞,他賣房子。</br> 不光是太師府和太子府,明年太平坊那些原本屬于徐太師的鋪子,也要統(tǒng)一拍賣。</br> 整條街八成以上的鋪子都曾是徐太師家的,全賣出去,差不多有十萬兩進賬。</br> 韓丞相家中的鋪子不在太平坊,但也不少。還有林尚書和大將軍以及兩位國公的,北梁的國庫被這些人都個掏空了。</br> “天子師覺得此法如何?”陸常林將暖爐遞給她,“若是拍賣的法子可行,等鋪子的租期到期,可以做得更大?!?lt;/br> “這樣撒網費時費力,你想賣那些鋪子就直接去找牙行的東家,讓他幫忙發(fā)請?zhí)?,邀請城中的商戶和東蜀來的商販參加,這些人都是買鋪子的主力,”蘇綰壓低嗓音,“你可直接安排人負責此事?!?lt;/br> “學生受教了?!标懗A中老部此?,“如此一來,到場的幾乎都是買主。”</br> “對,每次拍賣前要發(fā)出公告告知百姓,允許百姓前往觀看,鋪子和房產都可這般賣出去?!碧K綰揚眉,“你不光得想著創(chuàng)收,還得管好每一份撥出去的銀子,要有專人審核。”</br> “學生已安排會算賬之人,專門負責核對賬目?!标懗A謬@氣,“這個管家不好當,學生還有諸多問題想要請教天子師。”</br> “正因為不好當,他才選你。”蘇綰失笑,“你不必總這么稱呼我,叫名字即可,有問題可以直接去蘭馨坊找我?!?lt;/br> “是。”陸常林轉瞬換上笑臉。</br> 他等的就是她這句話。</br> 回到汴京還沒幾日,蕭云敬和謝梨廷都來了信,問他有沒有見到陛下身后的高人。</br> 他不止見了,還被打擊得懷疑自己白讀了十年書。</br> 自她提起蟲害防治和種子選育一事,他花一天時間翻找戶部的資料,發(fā)現她所提建議,此前戶部從未管過。</br> 自己想要把這事做好,不僅缺人還缺經驗。</br> “當”的一聲,師爺手中的鑼敲響。</br> 陸常林和蘇綰雙雙看過去。</br> 只有趙珩一個人買太師府,一千兩,交了銀子便可將房契地契改名。</br> “太師府一千兩賣出,接下來是太子府,想買的人出列?!睅煚斢昧η描?,“起價一千兩?!?lt;/br> 人群安靜片刻,陸續(xù)有人出列。</br> 趙珩漫不經心地看了圈,泰然舉手。</br> “一千一百兩。”師爺咧開嘴,巴巴看著另外幾位。</br> 就在他以為無人加價時,有人舉手。</br> 趙珩眉頭皺了下,再次舉手。</br> 那人受了刺激,猶豫片刻又一次舉起手。蘇綰忍不住笑,心想要不是太子府不能落到外人手里,趙珩估計會讓對方哭。</br> 加價到一千八百兩后,沒人再舉手,太子府被趙珩買下。</br> 圍觀的百姓看完熱鬧各自散去,府衙的衙役開始拆高臺,趙珩跟著師爺進去交稅辦理更名蓋章。</br> 蘇綰和陸常林在外面等著。</br> “我最近收羅了一些和農耕有關的書,好似沒什么用?!标懗A钟行╇y為情,“并無蘇姑娘說蟲害防治內容?!?lt;/br> “百姓識字的原就不多,一個村子里能有一兩個認字的就不錯了,很多經驗都是口耳相傳,想要做好只在朝廷上發(fā)號施令可不行?!碧K綰唇角微彎,“等你把人找齊,就讓他們到地方上去,找百姓問?!?lt;/br> “等準備好我便立即讓他們去?!标懗A置┤D開。</br> 蘇綰又跟他聊了會,見趙珩出來,笑意霎時浮上眉梢,“辦妥了?”</br> “都好了?!壁w珩晃了晃鑰匙,神情愉悅,“陪我去太師府轉轉?!?lt;/br> 蘇綰微笑點頭。</br> 太師府空置的時間不長,院內落滿了未化的積雪,屋里還算干凈。</br> 一行人轉了一圈回到前院花廳,陸常林先行離開。</br> 趙珩和蘇綰進去坐下,隨手將鑰匙丟到桌上,語氣輕快,“一會老賈和找好的下人會過來打掃,今后這里是趙宅。”</br> 蘇綰點了下頭,笑道:“趙公子還有事要忙,我先走一步。”</br> “我不忙?!壁w珩目光深深,“老賈有鑰匙?!?lt;/br> 自己方才已經將另一份鑰匙交給墨竹,命他送去給老賈了。</br> “我一會要送幾個人去城外的莊子,回來后要去布莊看做出來的布,你確定自己不忙?”蘇綰略無奈,“忙你自己的事去。”</br> “確實無事可忙?!壁w珩伸手捏了下鑰匙,請描寫的語氣,“今日這拍賣不光是將兩座宅子更名,更是為了讓那幾個想逼我納妃的朝臣,自己跳出來?!?lt;/br> 陸常林在朝堂上說沒有準備銀子給他納妃,若是想辦,可將太師府和太子府賣出去,國庫再撥一部分足以。</br> 他點頭同意,這才有了今日的拍賣。</br> “跳出來后呢?”蘇綰想到謝丞相和崔尚書出現在附近的事,深深皺眉,“宗室對你取消貴籍一事原就不滿,若有朝臣今日跟來,必定也看到我了?!?lt;/br> 她不希望已經可以看到向好的開局,就這么偃旗息鼓。</br> “陛下放心,臣做了這些自然有后手。”趙珩松開手里的鑰匙,伸手拽她身上的大氅,“日前天有熒惑守心異象,再過兩日福安寺主持入宮面圣?!?lt;/br> 欽天監(jiān)觀測到熒惑守心的天象,尚未告知眾朝臣。</br> 此象出,預示帝王有災,唯有移禍他人方可解厄。</br> 他已命福安寺住持入宮后,與欽天監(jiān)連臺唱戲,若不移禍他人便以自身誠意感動上天,十年內不納妃不立后。</br> 今日傍晚,等那些小乞丐到了太師府,老賈會將編好的歌謠教給乞丐,讓他們將天有異象之事傳開。</br> “你也不信天象?”蘇綰微微有些詫異。</br> 她不了解這個天象在古代意味著什么,但沒少在電視劇里看過同樣的情節(jié)。最著名的便是武則天,好像是出了什么天象,說她會稱帝。</br> “若上天真能決定誰是皇帝,不會選父皇?!壁w珩垂眸看她,“你等著看結果便好,你不喜皇宮我便出來陪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你,你若不愿,我嫁你也可?!?lt;/br> 蘇綰怔怔看他,“玄黎?”</br> “陛下有何吩咐?”趙珩傾身過去,抬手撫上她的臉頰,“臣說過,會保護陛下一輩子?!?lt;/br> 一輩子不夠,便兩輩子。</br> “恐怕不行?!碧K綰深吸一口氣,握住他略帶涼意的手,“方才在府衙門外,顧孟平給我傳口信,謝丞相約我明日巳時去珠玉樓見他。”</br> 她想抱抱他,想親他,想告訴他自己也喜歡他。</br> 她說了要養(yǎng)他的。</br> “他要見你便去見一見,我也想知道他想作甚。”趙珩危險瞇起眼,“若他也反對,左相之位便是虛空也無妨?!?lt;/br> 她爹娘皆已過世,想要鞏固權勢的朝臣,定會私下拉攏她。沒想到第一個要見她的人,竟是謝丞相。</br> “玄黎,你我都不可任性?!碧K綰低頭摩挲他的手背,“謝丞相是朝中的定海神針,連他都弄下去,日后誰還會真心諫言?身為帝王,你當知曉有所為有所不為?!?lt;/br> “正因為知曉才會讓你受委屈?!壁w珩牽了牽唇角,笑容苦澀,“答應我,無論他說什么,你都不要離開北梁,不要去東蜀?!?lt;/br> 宋臨川身為一國儲君,哪怕初見她是見色起意而心動,此時心中所想,怕是與自己無異。</br> 她這般優(yōu)秀,無論在何處都是明珠。</br> 只要她還在北梁,自己才有機會跟她在一起。</br> “我不去東蜀?!碧K綰失笑,“我等你的太平盛世,等到所有百姓豐衣足食,便嫁你?!?lt;/br> 趙珩伸手抱她,用力閉了閉眼,“一言為定?!?lt;/br> 蘇綰回抱他,抬手輕拍他的后背,“一言為定?!?lt;/br> 說罷,她松了手含笑起身,“我先回去。”</br> 他既然已經安排好,她就不亂出主意了,免得打亂他的部署。</br> 趙珩也站起來,輕輕點頭。</br> 這一次,他要讓所有的朝臣都閉嘴。</br> 誰再提納妃封后一事,滿門抄斬。</br> 送走蘇綰,趙珩叫來墨竹吩咐他通知老賈帶人過來打掃,隨即回宮。</br> 進了正陽門,孫來福站在雪地里等著,神色焦急。</br> 看到他出現,那張臉像是凍僵了,笑不出也哭不出。</br> “出了何事?”趙珩勒停馬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可是有急件送到?”</br> “柳丞相求見?!睂O來福哆嗦出聲,“他已等候多時。”</br> “嗯?!壁w珩從馬上下去,坐上轎輦,“去御書房?!?lt;/br> 孫來福吩咐轎夫起驕,抱著拂塵小跑跟上,“早前刑部尚書來了一趟,禮部尚書也來過,江將軍也有事?!?lt;/br> 轎內的趙珩煩躁斂眉,抬起手用力按了按眉心,疲憊閉上眼。</br> 他不過出宮半日便這么多事,今日還是休沐。</br> 到御書房門外停下,趙珩出了轎輦快步走上臺階。值守的宮人紛紛行禮,“陛下萬福?!?lt;/br> 趙珩徑自入內。</br> “老臣見過陛下?!绷┫嗥鹕硇卸Y,“洛州在修的橋出了事,老臣不敢耽擱,收到信便趕來了?!?lt;/br> “出了何事?”趙珩脫下大氅丟到椅子里,拿起桌上的書信展開。</br> “上月起,洛州便有傳言,說此橋被水沖斷乃是龍王震怒,若是再修橋,明年怕是還要遭遇水患。百姓聽信傳言,阻攔工人繼續(xù)修橋?!绷┫嘈丝跉?,遲疑補充,“那流言還說……陛下只要娶了命中帶土的皇后,方可化解。”</br> 皇后?趙珩的臉色愈發(fā)難看,“朝中大臣的家中可有哪個的女兒,命中帶土?”</br> 從洛州開始散布謠言,到是很會利用現成的事情造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