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019
四周隱隱響起幾聲不明顯的抽氣聲,轉(zhuǎn)陷入死寂。</br> 蘇綰雙手交疊撐著地面,深深埋起腦袋,瀕臨死亡的恐懼幾乎浸透了每一個毛孔,讓她不需要假裝也克制不住渾身發(fā)抖。</br> 撲通撲通,心跳聲一聲比一聲清晰,冷汗悄然打濕脊背。</br> 太子他為什么要停下來?是想殺了她嗎?</br> 上次被殺的昭陽宮宮女只是路過,自己離他這么近……必死無疑了。</br> “太子殿下萬福?!绷禾t(yī)從里出來行禮,嗓音微微有些發(fā)顫,“微臣方才在藥房不知殿下過來,還請恕罪?!?lt;/br> 站在趙珩身邊的孫來福不悅沉下臉,“這宮女怎么回事?”</br> 這后宮的宮女怎么上哪都能遇到,她們不知太子最不喜歡宮女的嗎,這是上桿子找死。</br> 李順隨意一瞥,認出跪在地上的人是蘇綰,眼珠子差點掉地上。</br> 他幾日前就通知陳良妃,不可再安排蘇綰跟太子見面,這女人怕是真的瘋魔了,竟然又私下亂來。</br> 私帶外男進入后宮可是要殺頭的大罪,更別說,那外男還在后宮設(shè)壇作法,將宮女和太子綁在一起。</br> 李順無意識摸了下脖子,脊背陣陣發(fā)寒。</br> 蘇綰今日怕是難逃一死。</br> 自打韓丞相也往東宮送宮女侍妾,敢出現(xiàn)在太子眼皮底下的宮女,沒一個能看到隔天的太陽。</br> 她死了倒是省事,就怕……太子看到她的臉。</br> 那道士帶著妻女一走了之,誰也不知道他做的那場法事,到底有沒有效用。</br> 太子心機深沉,素來喜怒不形于色,他在東宮當差四年都猜不透他。</br> 李順越想越慌,雙腿止不住發(fā)抖,看蘇綰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怨毒的殺意。</br> “回殿下,這是清寧宮的宮女,陳貴人幾日前感染了風寒,今日是來再抓幾服藥的?!绷禾t(yī)看了眼蘇綰,神色坦蕩,“微臣無半句虛言?!?lt;/br> 這宮女身在冷宮,明知那陳良妃成了貴人日后逃不過一個死字,卻仍舊愿意在她患病之時前來求救,心性不壞。</br> 醫(yī)者父母心,他身在皇宮之內(nèi)救不了許多人,能救她一命也算是行善積德了。</br> 趙珩不出聲,梁太醫(yī)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雙手還保持著行禮的手勢,略顯尷尬。</br> 氣氛凝滯。</br> 蘇綰瑟瑟發(fā)抖,心中又是恐懼又有詫異。</br> 梁太醫(yī)算不上是和藹,這一年她每月都要來煩他幾次,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他竟然愿意為自己這樣一個小小宮女說話。</br> “嗯”趙珩的視線掃過腳邊那道發(fā)顫的身影,淡淡應了聲,斂眉邁開腳步。</br> 孫來福看向梁太醫(yī),眼中露出警告的意味,又給了跪在地上的蘇綰一個眼刀,抬腳跟上趙珩。</br> 李順趁機偷偷瞄了眼地上蘇綰,抱緊自己的拂塵小跑跟上去,額上爬滿了冷汗心跳亂如擂鼓。</br> 好險!</br> 太子差點就看到了她的臉了。</br> 蘇綰也松了口氣,等著太子一行走遠出了回廊,從地上起來身上的宮裝都濕透了,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br> 面對隨時可以讓自己上天的絕對強權(quán),她真的淡定不了。回頭要是再夢到那個夢境,她要打一頓趙珩出氣。</br> “進來吧?!绷禾t(yī)也松了口氣,“再服三天的藥就差不多了?!?lt;/br> “謝謝梁太醫(yī)救了奴婢一命?!碧K綰感激道謝,說著便跪了下去。“懇請梁太醫(yī)再幫奴婢一個忙,開一副能讓身上出疹子的方子,奴婢不想被徐貴妃送去東宮送死?!?lt;/br> 這次,她是真心實意地下跪,雖然膝蓋上綁著厚厚皮革墊子。</br> 方才若不是他幫忙解圍,自己的小命就交代了。</br> “起來吧,舉手之勞?!绷禾t(yī)擺擺手,轉(zhuǎn)頭去開方子。</br> 這徐貴妃在宮中害死宮女太監(jiān)無數(shù),他既救了蘇綰一次何妨再救一次。</br> 蘇綰感激磕頭,站起來后無意識看向門外。</br> 太子來太醫(yī)院做什么,難道是謝丞相的病控制住了?</br> 趙珩面無表情地走出太醫(yī)院,上了轎輦垂眸后靠,隨手拿起梁淑妃送的香囊放到鼻尖下,俊逸絕倫的臉上掩在華蓋的陰影里,看不出喜怒。</br> 謝丞相的身體經(jīng)過御醫(yī)的醫(yī)治,已日漸好轉(zhuǎn)。他卻連續(xù)數(shù)日都未曾再夢到那夢境,以往最多三日四日便會夢到,這次足足過了七日。</br> 找人一事也毫無進展。</br> 京中貴女千金多嬌弱,有幾個出身武將世家從小習武的,手雖粗糙卻無多大智慧。</br> 他原想畫出那女帝的畫像,又恐孫來福有二心,將畫像傳出去。徐貴妃和太師在宮中耳目眾多,知曉此女的存在必定想方設(shè)法除去,因此只派了暗衛(wèi)繼續(xù)暗查。</br> 也不知她是哪位隱世高人的弟子,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入夢一見。</br> 趙珩收起香囊,闔上眼。</br> 回到御書房,扮做宮中禁軍侍衛(wèi)的表兄蕭云敬,禹州知府陸常林已等候多時。</br> 蕭云敬見他進來,眉間霎時浮起淡淡的笑意,“玄黎?!?lt;/br> 陸常林也含笑行禮,“殿下?!?lt;/br> “方才去太醫(yī)院了解謝丞相的醫(yī)治情況,耽擱了些時間?!壁w珩神色緩和下來屏退左右,引蕭云敬和陸常林過去坐下。</br> “昨日北境飛鴿來書,送過去的軍餉和糧草日前都已順利入庫,明日準時開戰(zhàn)。我們的人也跟鎮(zhèn)軍將軍陳瑞武見過面,他立下軍令狀若是與東蜀的此戰(zhàn)再敗,便魂留北境?!笔捲凭词?,“你那個法子不錯,太師和韓丞相在北境的安排不單破了,我的人還找到了他們私通東蜀的證據(jù),不日便送回汴京?!?lt;/br> 送往北境的軍餉和糧草幾日前送到,軍中士氣大振。此戰(zhàn)打贏必定能穩(wěn)住北境局勢,如此一來,太師一派和韓丞相一派都無法再拿此事打壓玄黎。</br> 此外,云珊所說的神醫(yī)也已找到,不日便會抵達汴京。</br> 謝丞相若能徹底康復過來與太師等人互相掣肘,玄黎的登基之路會順暢許多。</br> “此計并非我所想,而是有人指點。”趙珩喟嘆,“我在想法子將她納入麾下?!?lt;/br> 蕭云敬愣住,何方高人竟是連他都不知曉?這幾年,玄黎身邊的謀士與近臣,他無一不識。</br> 此人若能收入麾下倒是美事一樁,若被徐太師等人召了去,怕是會給玄黎的登基之路添上大大的麻煩。</br> 陸常林也很詫異,他被急招入京是為了開渠一事,要稍后再談。</br> 趙珩被立為儲君后,他身邊的謀士自己也是幾乎都見過的,不知這位高人是何方神圣。</br> “昨夜闖入東宮行刺的刺客,還請王兄帶回去好好審?!壁w珩并未過多解釋,墨色的眼底滿是鋒銳,“驃騎大將軍處處為難與我,得想法子將他拿下,取回虎符?!?lt;/br> 蕭云敬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淡去,憂心忡忡,“赤虎軍眾將跟隨他多年,此事不好辦?!?lt;/br> 驃騎大將軍掌管北梁的三十萬赤虎軍,北境一戰(zhàn),他稱病不出兵又拒交虎符,否則陳瑞武也不必苦苦支撐打了兩年都未能平息戰(zhàn)事。</br> “我也覺得不好辦,赤虎軍如今固若金湯。”陸常林略無奈,“我留在林尚書身邊的人,至今一無所獲?!?lt;/br> “總會有法子,容我再想想從何處撬開口子?!壁w珩抬手按了按眉心,“眼下最緊要的,便是將東蜀打退?!?lt;/br> “放心?!笔捲凭此查g提起精神。</br> 陸常林的臉色也舒展開來,這是近日以來最好的消息了。</br> 趙珩若有所思,不知那夢境何時繼續(xù),女帝遇到此題如何解?</br> 須臾,他斂了思緒繼續(xù)跟蕭云敬和陸常林商量其他的事。</br> *</br> 暑熱漸重,天徹底黑下來后才稍稍有了涼意。</br> 蘇綰伺候陳良妃吃過晚膳,又給她擦了遍身子,收拾一番開門出了她的屋子。</br> 陳良妃病了這一場,眼里明顯沒有了多少求生的欲望,千萬別想不開,用一條白綾把自己吊死。</br> 她可還想著出宮賺錢,當首富養(yǎng)面首呢。</br> 蘇綰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將梁太醫(yī)給藥丟進藥罐,院墻外有石頭丟進來。</br> 這大晚上的誰會過來?蘇綰豎起耳朵,過了會又有石頭飛進來,塊頭比之前那塊更大。她定了定神,出了廚房過去架起梯子爬上宮墻。</br> 夜色濃重,隱約能看到宮墻下站著個太監(jiān),看不清樣貌。</br> “蘇綰姑娘,是我王勝。”底下的人跳起來,嗓音壓得很低。</br> 王勝?他大晚上不睡覺偷偷溜出御膳房,這是不想活了嗎?會不會是秦小寶有什么消息想給傳給她?蘇綰沉吟片刻,看了看左右撈起梯子架出去。</br> 王勝看到梯子愣了下,反應過來隨即麻利地爬上去,如釋重負的語氣,“師傅讓我過來跟姑娘說一聲,有人在查姑娘的家人,他都打點好了讓姑娘放心?!?lt;/br> “替我謝謝他,你快回去,一會巡夜的太監(jiān)該過來了?!碧K綰心生感激,“跟他說我明日去御膳房找他。”</br> “得嘞,姑娘……你也多加小心,這梯子看著不怎么穩(wěn)當?!蓖鮿僬f完,哧溜一下滑下去,弓著脊背貼墻根躥進黑夜里。</br> 蘇綰飛快將梯子撈回來,下了宮墻收起梯子,黑著張臉去熬藥。</br> 去查原主弟弟和奶奶的人,應該是徐貴妃。</br> 她大概是想利用他們來威脅自己,讓自己無怨無悔入東宮送死。</br> 好在這事讓秦小寶知道了,他做事還是比較牢靠的,他說打點好了就肯定是好了。</br> 說來也怪,這都過去好幾天了內(nèi)務府也沒派人過來,徐貴妃也不來,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么變故。</br> 蘇綰琢磨了一陣,慢慢冷靜下來,決定以不變應萬變。</br> 熬好梁太醫(yī)給開的出疹子湯藥,她晾了會捏著鼻子全部喝下,去洗了個澡回屋關(guān)上門繼續(xù)調(diào)香。</br> 忙到快子時,蘇綰又調(diào)制出一款留香更持久的香,滿意收起香料和工具,打著哈欠熄了燈躺下。</br> 自從陳良妃感冒發(fā)燒,她已經(jīng)好幾個晚上沒能好好睡覺了,累成狗。</br> 閉上眼沒多會,蘇綰感覺到身邊有人,本能伸腳踹過去。</br> 踹完了隱約聽到一聲奇怪的悶響,她意識到不對勁,猛地睜開眼。</br> 又入夢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