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020
蘇綰激動莫名,一下子坐起來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被她踹出去,差點貼墻上去的趙珩。</br> 龍床的帷幔遮去了部分外邊透進來的光,美人估計是被她給踢懵了,正冷冷地看過來。</br> 那雙黑黢黢的眸子沒有任何情緒,卻像是要把她吃掉一般,俊秀逼人的臉上依稀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慵懶。</br> 美人就是生氣都好看的不行。</br> 蘇綰心滿意足地欣賞了會,唇角不自覺上揚,“駙馬早啊。”</br> 做夢才是她的快樂源泉,現(xiàn)實里的糟心事不想也罷。</br> 趙珩將她含笑的模樣收進眼底,女子姿容殊麗,眉如遠山,杏眼彎彎,含著笑的模樣嬌俏靈動,不見半點帝王威儀。</br> 他挪開眼,寒星般的眸子深處涌動著復雜的情緒,既歡喜終于入夢見她,又為剛才的那一腳心生不悅。</br> 倒是不覺得疼,而是……她要自己與她同床,卻又不準自己靠近她半分,著實不講理。</br> 數(shù)次入夢,他早已看出這女子在夢中的身份就是他,若非如此,哪會容許她如此大膽放肆。</br> “朕今日要上朝,駙馬要與朕一道去嗎?”蘇綰問完倏地一笑,湊過去在他耳邊嘀咕,“你不去萬一朕被刺殺就不好了?!?lt;/br> 在夢里多個武功高強,還能讓她隨便調戲的保鏢也不錯。</br> 打他是不能打了,萬一惹火美人沖冠一怒弒君怎么辦?</br> 趙珩控制住想要躲避她的沖動,攥緊的拳頭緩緩松開復又重新攥緊,冷淡點頭。</br> 這女帝舉止孟浪,偏偏自己還不能與她計較。在這夢中她才是帝王,自己連個正經身份都無,與被送入東宮的那些女子無異。</br> “多謝駙馬。”蘇綰知道他在夢境里不會有任何意識,揚了揚眉,轉過身自顧掀開簾子出去。</br> 外邊的宮人聽到動靜,立即過來伺候她梳洗。</br> 孫來福抱著拂塵過來,臉上擠出干巴巴的笑容,垂下腦袋甕聲甕氣的說,“啟稟陛下,徐太師送了十八個優(yōu)秀世家弟子入宮,給陛下當伴讀?!?lt;/br> 十八個?蘇綰穩(wěn)住激動的心情,擺起天子威儀,“他們如今人在何處?”</br> 孫來福完全沒有要避著趙珩的意思,臉上霎時笑成了一朵花,“在文德殿外候著呢,這些可都是京中品行良好,又博學多才的世家子弟?!?lt;/br> “看來太師對朕是真的愛護有加,讓他老人家費心了?!碧K綰努力忍住笑意,拿了帕子擦臉。“朕稍后便去見?!?lt;/br> 徐太師這是要把韓丞相壓下去的意思?</br> 這夢境越來越有意思了。</br> 好像不管她做出什么樣的決定,夢境內的人都會跟著改變,這種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覺讓人上癮。</br> 她有點躍躍欲試,想要知道自己到底可以掌控到什么程度。</br> 夢境太真實,上次的刺殺不會是孤例,她想要在這夢境里不死,想坐擁后宮三千美男,就得把朝堂上那些人管住。</br> 管不住也沒關系,做夢而已又不需要負責。</br> 蘇綰激動起來,唇角彎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br> 趙珩就站在他二人身后,能清楚瞧見那女帝上揚的唇角,瞧見她掩飾不住的歡喜,心頭沒來由地冒出一團邪火。</br> 她怎可……如此好色?</br> “老奴這就吩咐下去?!睂O來福笑呵呵等她擦了臉拿回帕子丟給小太監(jiān),回頭見趙珩在看著自己,馬上惡狠狠地瞪回去,親自去拿龍袍。</br> 蘇綰瞧見孫來福的表情,視線定格到趙珩那張黑得像是要滴下墨汁來的臉上,片刻后從容挪開。</br> 美人還是很不情愿啊。</br> 不急,只要夢境不消失,她有的是時間讓他徹底臣服。</br> 至于自己在太醫(yī)院受到的驚嚇,看在即將看到十八個美男的份上,打一頓孫來福吧。</br> 他身為太子身邊的總管,替太子受過不冤。</br> 轉念又想,先記上一筆算了。她會在太醫(yī)院遇到太子是自己選的時間太寸,可不是別人挖坑給她跳,沒必要胡亂遷怒人。</br> 帝王之威也不是打一頓太監(jiān)就能體現(xiàn)的。</br> 蘇綰忍不住又看了眼趙珩,心情又好了很多。有美人相伴的日子真的幸福,可惜只是在夢里,她什么時候才能夢想成真。</br> “今日還帶駙馬上朝?”孫來福將龍袍交給宮女,臉上露出討好的笑,“老奴憂心那些朝臣會有意見。”</br> “那朕就讓他們閉嘴。”蘇綰不耐煩地撇下他,跟著宮女去更衣屏風后,讓宮女伺候自己穿龍袍。</br> 她在現(xiàn)實里被妃子和太監(jiān)壓迫就算了,在夢里誰也別想欺負她。</br> 在這夢里只要她還是皇帝,那些老家伙就別想把她拉下去。</br> “老奴多嘴?!睂O來福揚手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垂著腦袋退下。</br> 趙珩抬了抬眼皮,目光深沉晦澀。除去好色,這女子倒也有幾分帝王的氣勢。</br> 蘇綰穿好了龍袍走出屏風,站好讓宮女給自己戴上冕冠,余光看向趙珩,再次感嘆夢境的真實。</br> 上次入夢,她教訓了孫來福一通,這次他便很自覺的給趙珩準備了朝服。</br> 不是之前穿的那一套赤紅色素緞面朝服,而是雪白織云紋的新朝服。她不太清楚衣服顏色和布料代表的等級,不過都是看得出,這一身是精心準備絕不會出錯的。</br> 等了片刻,趙珩從屏風后出來。墨發(fā)束在白玉冠內,一襲雪白織云紋圓領朝服,腰間綁著黑色蛛紋革帶,看起來更顯矜貴清冷。</br> 若不是知道在這夢境里,自己才是帝王,他不怒自威的模樣倒是比自己更像皇帝。</br> 蘇綰驚艷不已,眼神亮得像是鍍了一層光,過去扣住他的手腕一塊走出寢宮。</br> 寧折不屈的冷美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讓人有種想要征服的沖動啊。</br> 不過像之前那樣強迫他的事還是不要做了,美人武功高強弄死自己輕輕松松,得恩威并施。</br> “陛下。”孫來福跟上去討好地看著蘇綰,雙眼彎成了一條縫,“時辰尚早,可否先用早膳?謝公子已做好了早膳候著陛下?!?lt;/br> 這夢境的劇情有點神啊,謝梨廷居然也在擔憂自己會懷疑他,迫不及待示好。蘇綰微微挑眉,“早膳免了,等朕下了早朝與駙馬同去用午膳?!?lt;/br> 孫來福臉上的笑容真誠了些,抱著拂塵弓下脊背,“老奴這就派人知會謝公子。”</br> 蘇綰略略頷首,唇角浮起一抹興味的笑,不再說話。</br> 趙珩沉下臉,身上跟掛了霜一般。</br> 若在現(xiàn)實里真找到了她,他沒法讓表兄和梨廷不與她見面,屆時她也如夢中一般貪色,自己當如何應對?</br> 趙珩的臉色愈發(fā)難看,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br> 走出太初殿,蘇綰見多了一乘轎輦,唇角彎了彎偏頭看向孫來福,“做得不錯?!?lt;/br> 孫來福面上浮起喜色,“能為陛下排憂解難是老奴的福分。”</br> 說罷,他回頭就給了趙珩一記惡狠狠的眼刀。</br> 趙珩抬眸看他,垂下的左手緩緩攥拳,好一會才松開。</br> 這孫來福在夢中竟如此不忠,甘愿淪為太師丞相等人的傳聲筒,現(xiàn)實里瞧著倒是忠心耿耿,處處替他著想,不知哪一面是真的。</br> 然自己太出格那女帝勢必會起疑,他還要慢慢博取她信任,套出她的真實身份。</br> 蘇綰將他二人的反應看在眼里,自顧上了轎輦,有點想笑。</br> 幸虧這趙珩不是當朝太子,也沒有任何意識。否則以孫來福作死的程度,怕是不久就會被手底下的小太監(jiān)抬出東宮,草席一卷丟入枯井。</br> 不過這也說明,自己上次的猜測是正確的,夢中的謝梨廷對應的才是現(xiàn)實中的徐貴妃外甥女。</br> 趙珩對應的,估計是秦王安插在當朝太子身邊的女暗衛(wèi)。</br> 不知那女暗衛(wèi)跟太子,會不會發(fā)生點什么不可描述的事?</br> 蘇綰忍不住回頭看趙珩。</br> 男人坐在轎輦之上,華蓋投下的陰影不時從他臉上掃過,陽光照過去那一瞬,讓他平添幾分上位者的冷厲和沉著,帥得讓人腿軟。</br> 如此美男,她很愿意跟他發(fā)生點什么的,她可以。</br> 趙珩覺察到她的目光,漠然偏頭避開。</br> 他從未見過如此好色的女子,也從未被人用如此大膽的眼神打量。</br> 成為儲君以來,只有太師等人敢如此放肆。</br> 蘇綰好氣又好笑,收了視線不再胡思亂想。</br> 不多時,轎輦進了文德殿院內。</br> 朝臣就來了兩個,站在殿外的十八個穿著白色書生服的伴讀,宛如一道風景線,猝不及防的撞進蘇綰眼中。</br> 她佯裝淡定,遠遠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從轎輦上下去,低聲警告孫來福,“不準通知他們,若有人發(fā)覺朕早到,唯你是問?!?lt;/br> 徐太師這是給她挖了好大一個坑呢,天子不勤于朝政國事,還將伴讀帶入文德殿,不是昏庸荒.淫是什么。</br> 孫來福用力吞了口口水,抬手擦去額上的汗水,“老奴遵旨?!?lt;/br> 蘇綰抬高下巴,扣著趙珩的手腕從側門進去,徑自坐上龍椅。</br> 前幾次的夢境里,她只看到了林尚書、徐太師、韓丞相還有工部的柳尚書和陸常林,不知道這次能看到多少朝臣。</br> 依照原著中的設定,掌權的大臣只有謝丞相是在暗中支持當朝太子的,剩下的那些京官武將,不是徐太師的門生,就是林尚書和韓丞相的人。</br> 已故的皇后娘家不給力,高宗皇帝又昏庸無能,當朝太子身后只有秦王與表兄蕭云敬等人,還都是年輕后輩,處境艱難。</br> 那些老家伙一個比一個難纏,對付起來不容易。</br> 蘇綰饒有興味的琢磨一陣,時辰到,在文德殿當差的小太監(jiān)前去開門。</br> 站在門外的朝臣只回頭看了眼,并未發(fā)現(xiàn)龍椅上的蘇綰和趙珩,相互間還在抱怨。</br> 殿內安靜,兩人的對話裹著涼風清晰灌進來。</br> “幾個伴讀就把陛下給絆住了,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看這北梁遲早要變天?!闭驹诖箝T左側的朝臣憤憤不平,“玩物喪志,竟公然將如此多的男子召入后宮?!?lt;/br> “朝政都把持在林尚書和太師手中,她除了飲酒作樂還能做什么,我等空有一身抱負卻不遇明君,忍著吧?!庇疫叺某急鹗直?,嘲諷道,“等變了天,我等在這朝堂之上也就湊個數(shù)?!?lt;/br> 蘇綰目露玩味,擺手示意一旁的孫來福不要出聲。</br> 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太師等人結黨啊。</br> 趙珩垂眸,藏在袖袍內的手無意識攥緊了拳頭,暗暗記下那兩個朝臣的名字。</br> “昏君總好過奶娃娃上位,這天下終究是要改姓徐的?!?lt;/br> “若真有這一日,老夫便辭官回鄉(xiāng)?!?lt;/br> 蘇綰抬手示意孫來福過來,懶洋洋地在他耳邊說:“去把那些伴讀請進來,朕要好好瞧瞧。”</br> 也讓徐太師看下,她不單昏庸好色還為所欲為。</br> “老奴這就去?!睂O來福也壓低了嗓音,抱著拂塵匆匆下了臺階出去。</br> 趙珩沉下臉,好一會才穩(wěn)住情緒,決定靜觀其變。這女帝的行事做派與尋常女子大不同,不可著急冒進,須有耐心再細細觀察一番。</br> 孫來福出了文德殿,站在門外嚼舌根的兩位大臣受驚,見他是從殿內出去的,本能回頭。</br> 蘇綰歪頭靠上趙珩的肩膀,似笑非笑。</br> 兩位大臣嚇壞了,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顫抖下跪,“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lt;/br> “平身?!碧K綰緩緩坐直起來,伸手攬著趙珩的腰,力道很輕地捏了下壓低嗓音提醒,“駙馬,配合朕一下。”</br> 趙珩冷淡偏頭看她,沒動。</br> 毛手毛腳好色又放肆,若非這是在夢境里,當拉出去殺一百次。</br> “看來,還是得朕自己主動。”蘇綰調侃一句,身體也跟著往他身邊挪了挪。</br> 趙珩繃緊了下頜線,眼觀鼻鼻觀心。</br> 她這帝王當?shù)漠斦鏇]規(guī)矩。</br> 十八個伴讀跟著孫來福進入殿內,恭敬下跪行禮,“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lt;/br> “都起來吧,眾位愛卿可知徐太師將爾等送入宮中,所為何事?!碧K綰枕著趙珩的肩膀,慵懶看向那群世家弟子,半點沒有帝王的架子。</br> “微臣明白?!钡顑扔猪懫鹫R劃一的聲音。</br> 蘇綰偏頭看孫來福,“太師將他們安排在何處?”</br> 這么多人都自稱微臣而不是草民,定是進了六部之一。她猜,以蕭云敬為首的樂師應該是進了禮部,趙珩和謝梨廷等人她就不知道在哪了。</br> “所有入宮陪伴陛下的伴讀和樂師,都在禮部?!睂O來福抬手擦汗,“可是有不妥?!?lt;/br> “無不妥?!碧K綰坐直起來,緩緩起身走下臺階,“眾愛卿都會什么?”</br> 趙珩沉下臉,墨色的眼底劃過一抹凌厲的怒意,胸膛又生出一股無名邪火。</br> 她竟是真的要選妃?</br> “微臣略通音律?!?lt;/br> “微臣略通詩詞?!?lt;/br> “微臣……”蘇綰不等他們自報完畢,負著手淡然出聲,“一個一個來?!?lt;/br> 她走到領頭的伴讀跟前,微微抬頭觀察片刻,走向下一位。</br> 這些伴讀的身材,完全不輸前面送進來的十八個,樣貌也更為年輕,看著也就十八十九歲剛剛及冠的模樣,個個都是美少年。</br> 徐太師不愧是老狐貍,摸著她的脈往宮里送人。</br> 不知道在現(xiàn)實里,送進東宮的侍妾和宮女,是不是也這般水靈?</br> 想到那些花兒一樣可愛的姑娘,因為徐貴妃和太師等人的貪欲無端端送了性命,蘇綰心里就很不舒服。</br> 兔死狐悲。</br> 這個世界對女性極度不友好,她目前也仍困在深宮之內,無法提前掙脫牢籠,只能在這夢境里為所欲為。</br> 蘇綰嘆了口氣,在一名生得極為俊美的少年面前停下腳步,含笑出聲,“抬起頭,讓朕好好瞧瞧你?!?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