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044
趙珩拿走她手里的糖塊吃掉,臉上多一絲的表情都沒有,重新坐回去。</br> “陛下?”謝梨廷合上嘴,一臉失望地看著她,“陛下是要給微臣吃糖嗎?”</br> “是?!碧K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眸光閃了閃,吩咐在屋里伺候的小太監(jiān)去拿糖,復又轉頭含笑看著謝梨廷,“駙馬把糖吃了,等新的拿來朕再喂你?!?lt;/br> 讓美人受傷又受委屈,太不應該了。</br> “微臣謝過陛下?!敝x梨廷臉上浮起和煦的微笑,“陛下沒受傷就好,方才著實兇險,那余公子還會使暗器?!?lt;/br> “朕有你們護著,怎會受傷?!碧K綰夸他一句,慵懶后靠。</br> 謝梨廷臉上的笑容擴大,“陛下乃是一國之君,微臣自然要好好護著,可惜這手傷了,也不知要養(yǎng)多久才能給陛下下廚?!?lt;/br> “朕不介意?!碧K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忍住笑意,“把傷養(yǎng)好才是正經(jīng)?!?lt;/br> 她高興還來不及,每次入夢都要被荼毒嗅覺,長得再好看也會忍不住想要把他打入冷宮。</br> 謝梨廷整個人像是放松下來,除了面色還有些蒼白,倒是比之前更自在。</br> 蘇綰靠著椅背保持微笑,脊背卻有點發(fā)涼。</br> 糖塊是從太初殿拿的,趙珩已經(jīng)吃了一塊,要是有毒他這會都倒下了,為什么還要搶另外一塊?</br> 夢境給他的身份是暗衛(wèi),目的是保護她的安全,他剛才的樣子分明是在爭寵,獨占欲還特別的強。</br> 作為一個合格的暗衛(wèi),哪怕被拉到明面上來,保證被保護人的安全就夠了,他總不會把自己當成是真的駙馬吧?她給過他這種誤導嗎?</br> 好像給過……</br> 會不會,他和自己一樣在夢里也有自己的意識,知道這是在做夢?</br> 可之前幾次入夢,他的表現(xiàn)完全不像是有意識的樣子。</br> 被打入冷宮也沒見他反抗,親他也沒反應,真有意識還能裝到這個程度,未免太可怕了一點。</br> 蘇綰壓下心慌慌的感覺,決定再試探他幾次。</br> 自己清醒做夢是有趣,夢里人也有意識那就是恐怖片了。</br> 不多時,小太監(jiān)端著一盤子糖塊回來。蘇綰拿了一塊剝開,余光瞄了眼趙珩,傾身喂到謝梨廷嘴邊,“梨廷救駕有功,想要什么賞賜?!?lt;/br> 趙珩居然不搶了,難道是他以前沒吃過糖?</br> 蘇綰拉回思緒含笑看著謝梨廷,“怎么不說話?”</br> “能保護到陛下是微臣的榮幸,無需賞賜?!敝x梨廷唇邊彎起一抹如沐春風的笑,“只要陛下記得常來臨荷殿便好。”</br> “那是自然?!碧K綰也笑,余光悄悄注意趙珩的反應。</br> 他坐在那一動不動,跟以往沒什么兩樣。</br> 莫非是自己太多疑?</br> 蘇綰搖搖頭,又剝了一顆糖喂給謝梨廷,“去歇著吧,缺什么跟孫來福說一聲便成,朕派人通知了林尚書,怕是快到了?!?lt;/br> 趙珩垂下眼眸,暗暗繃緊了神經(jīng)。</br> 女帝好像又起疑了?他拿走糖塊后她的眼神和表情就很不對勁。</br> “恭送陛下?!敝x梨廷說著便要站起來行禮。</br> 蘇綰伸手把他按回去,回頭看向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監(jiān),“扶謝公子回房歇息,把人照顧好。”</br> “是。”小太監(jiān)上前攙扶謝梨廷。</br> 蘇綰彎腰抓起趙珩的手腕,等他站起來后一塊出去。</br> 在外邊候著的宮女太監(jiān)見他二人出來,紛紛行禮跟上。</br> 上了拱橋,蘇綰停下來攔住趙珩,又上了一階臺階讓自己的目光跟他視線齊平,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站好不許動?!?lt;/br> 趙珩頓住腳步抬頭,肩膀忽然發(fā)沉,女子柔軟的唇瓣壓下來,還故意用貝齒咬了下他的唇。他整個僵住,藏在袖袍底下的手悄悄攥緊拳頭,極力隱藏自己情緒。</br> 女帝果然起疑了。</br> 天下的女子是不是都這般心細如發(fā),他只稍稍出格便被發(fā)覺?</br> “下次不許忤逆朕的意思。”蘇綰警告一句,站直起來端詳他片刻,見他臉上身上似乎都紅了起來,無意識抿了下唇角,重新抓住他的手腕繼續(xù)往回走。</br> 沒有回應。</br> 蘇綰稍稍安心了些,下了拱橋猛然想到一個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問題——夢境對應現(xiàn)實,她成了皇帝,太子身邊的人都出現(xiàn)在夢境里,那太子哪去了?</br> 在原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就太子叫趙珩。</br> 不行,她待會還要試試。萬一他真的有意識還是當今太子,她可能活不過三天。</br> 那可是當朝太子,未來的皇帝,一句話就能要人命的最高統(tǒng)治者。在她的夢境里,居然只是個以面首身份進宮的暗衛(wèi),要跟其他人爭寵也就算了,還曾被她打入冷宮。</br> 嫌命長啊這是,指不定他多想把自己找出來碎尸萬段呢。</br> 想想就瘆得慌。</br> 她還不想死,不管是夢境里還是現(xiàn)實。</br> 太子連路過的宮女都殺,要是他真有意識,查到自己只是個粗使宮女卻在夢里百般調(diào)戲他,不得把她拉出去殺一千次?</br> 蘇綰沒來由的,又想到昭陽宮那個宮女被殺的情形,本能加快腳步。</br> 趙珩悄悄用余光留意她的表情,愈發(fā)肯定她又起疑了。</br> 方才親他只是試探,不知她接下來還要怎樣試探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只要她不去親謝梨廷和蕭云敬還有那梁文府,他便不攔著了。</br> 這女帝如此多疑,讓她發(fā)覺自己有意識只怕夢境也會消失。</br> 回到太初殿,宮女太監(jiān)立即上前伺候。</br> 蘇綰側過頭,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趙珩,屏退左右拉著他繞過屏風去小書房,示意他坐下。</br> 趙珩坐下來,抬起頭眼神空空地看著她,心跳略快。</br> “誰派你進宮的?!碧K綰拿起墨條倒了些水研磨,等著差不多了,伸手拿了支筆遞過去,警告的語氣,“要說實話,不然將你打入冷宮?!?lt;/br> 趙珩接過她遞來的筆,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不疾不徐寫下一句話:秦王,我來自禹州并非侍郎之子。</br> 她覺得自己是暗衛(wèi),那便是吧。</br> “家中還有何人?”蘇綰看罷他寫的內(nèi)容,抬頭觀察他的表情,“你跟隨秦王多久了?!?lt;/br> 在原著中,秦王交出兵權后便蟄居禹州,不插手任何朝政。可他是老皇帝的親兄弟,至于是老幾她忘了。以他的身份和殘部的勢力,把暗衛(wèi)換成侍郎之子送入宮中,很容易。</br> 這個世界的男人一妻多妾,但凡有些家底和地位的男人,家里都不會只有一個孩子。庶子庶女的地位又不高,見到貴客的機會也很少,因此不會被林尚書發(fā)覺也有可能。</br> 他最多也是放個口風出去,入宮陪伴皇帝讀書這種好事,多的是主動上門的人。</br> 在現(xiàn)實里的話,應該是把侍郎之女換掉了,只不過也被太子趕出東宮。</br> 蘇綰單手托著下巴,半個身子伏在桌上,眉眼間浮起淡淡的笑意。</br> 冷美人是真的好看。</br> 趙珩再次提筆,在紙上寫下第二句話:十年,秦王聽聞林尚書要給陛下挑選伴讀,命我代替侍郎公子入宮保護陛下的安全。微臣能不能再吃一顆糖?</br> 女帝竟不知秦王是六皇叔?她提到六皇叔并未有停頓和思考,是脫口而出。</br> 自己一時間怕是很難找到她了,宮中無人不知六皇叔的威名。她知曉自己的許多事,稱呼六皇叔卻依舊用封號,哪怕她在皇宮之內(nèi)自己也很難把她找出來,且自己應該也找錯了方向。</br> 也罷,只要這夢境再出現(xiàn)自己便可見到她。與其胡亂猜測亂找一通,不如在這夢中當好她的保鏢與駙馬,待自己登基后再將她的畫像昭告天下,屆時總能找到她。</br> “駙馬要吃糖?”蘇綰看到最后一句話瞬間被他逗樂,禁不住傾身過去親了他一下,含笑調(diào)侃,“給了?!?lt;/br> 趙珩挺直了脊背,紅得顯眼的顏色,自臉龐迅速蔓延到耳朵尖上。</br> “還要不要吃?”蘇綰將他的反應收進眼底,又忍不住笑。</br> 冷美人居然喜歡吃糖,所以他剛才只是忍不住才要搶?</br> 趙珩目光空洞地看著她,沒點頭也沒搖頭。</br> 女帝為何這般開心?</br> “下次給?!碧K綰揚了揚眉,拿走他手中的筆掛上,繞過桌案抓住他右手手腕,帶他去更衣,“駙馬身上的衣衫染了血,朕替你換下。”</br> 保險一點再試試,做夢也要疑神疑鬼就沒什么樂趣可言了。</br> 趙珩陡然挺直了脊背,垂下眼眸,小心藏起眼底一閃而過的無奈,假裝自己沒有意識沒有情緒,機械跟著進去。</br> 她還沒放棄。</br> “站好了。”蘇綰拉著他站到巨大的銅鏡前,伸出食指挑開他腰上的紳帶。</br> 皮革質(zhì)地的紳帶落到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她手上的動作沒停,解開長衫的帶子踮起腳尖將染了血的長衫脫下來,隨手丟到地上。</br> 趙珩眼觀鼻鼻觀心,默默背起母后教的佛經(jīng),控制住亂成一團的心跳,壓下此時不該有的非分之想。</br> 蘇綰脫下他的中衣,低頭往他胸口看去。</br> 沒反應。</br> 她抬起頭看向男人英挺的眉眼,耳朵紅了,臉上也浮著明顯的紅色,偏偏眼神和表情都和蠟像一般。</br> 蘇綰暗罵自己想太多,在夢境里她既然成了皇帝,當朝太子怎么可能會入夢。眼前這個工具人,只是巧合起了同樣的名字。</br> 一定是這樣的。</br> 而且他是真的沒有任何意識,要是有的話……蘇綰打住思緒抬手撫上趙珩性感的喉結,人也靠近過去,臉頰貼著他的肩頭看向銅鏡,“秦王派你保護朕,那他有沒有說要你聽朕的話?”</br> 趙珩忽略女子掌心的溫度和鏡中的一雙人影,輕輕點頭。</br> “以后不準忤逆朕的意思?!碧K綰一直看著鏡子。銅鏡的清晰度很高,男人身姿挺拔,墨色的眼眸直直看著銅鏡,俊逸絕倫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眼神空洞。</br> 趙珩覺察到她要繼續(xù)輕薄的意圖,再次頷首。</br> 蘇綰唇角彎了彎,掌心滑下去加大試探的尺度。</br> 趙珩的身材是真的好,腹肌壁壘分明,膚色還白,不是蕭云敬那樣淺淺的麥色,看得出來他沒入宮之前,應該是日日練武。</br> “等著朕去給你拿衣裳?!碧K綰見他還是沒反應,撤回手去給他拿了干凈的中衣和外袍,折回去幫他穿上。</br> 她現(xiàn)在更確定他的身份了,他就是來保護自己安全的暗衛(wèi)。其他心懷鬼胎的美人撩一撩就好,專寵他一個,若還有機會入夢,就可以哄著他帶自己出宮看看汴京城。</br> 去福安寺是后宮所有的妃子一起行動,偷溜下山想著美好,風險其實非常大。一旦被抓住,分分鐘會被治一個殺頭的大罪。</br> 徐貴妃之前就想殺了陳良妃,如今老皇帝被幽禁她們都以為是昏迷不醒,肯定會想辦法除掉陳良妃,瓦解太子剛建立起來的威信。</br> 還是做兩手準備妥當一些,現(xiàn)實去不了,再入夢的話可以在夢里去。</br> 夢里的御花園和現(xiàn)實里一樣,估計敬法殿也是一樣,自太后和皇后過世,常年無人經(jīng)過。</br> 唯一的不同,便是后宮里住著的都是她的面首,而不是現(xiàn)實里的妃子。</br> 蘇綰打定主意,給他系上紳帶時,又踮起腳尖出其不意地親了他一下,“謝謝駙馬又救了朕一次,這是剛才欠的第二顆糖?!?lt;/br> 她的動作略大,手上又還拿著紳帶,趙珩往后趔趄了下,及時攬住她的腰肢勉強站穩(wěn)。</br> 女帝很輕,他一只手便可將抱起來。</br> 她如此開心,可是又確認他的身份并覺得他沒有意識了?</br> “駙馬你要乖一點,這樣朕才會獨寵你一個?!碧K綰佯裝淡定的說了句,重新站穩(wěn),低下頭繼續(xù)給他綁紳帶。</br> 太沒出息了,只是被他抱一下都臉紅,還有那么多的美人等著她寵呢。</br> 幸好他沒有意識,發(fā)現(xiàn)不了自己臉紅,就算看到了也沒別的想法。</br> 趙珩垂眸看她,唇角微微揚起一絲不明顯的弧度。</br> 女帝臉紅的模樣,鮮妍生動,又帶著幾分難掩的嬌羞,很是可人。</br> 將來若能找到她,不知她可愿意嫁與自己為后?</br> 穿好衣裳整理妥當出去,孫來福候在門外,低著頭抱緊拂塵欲言又止。</br> “又有何事?”蘇綰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朝中估計是又有事了,不知道是禮部尚書開學堂的事,還是別的。</br> 孫來福抬頭看她一眼又低下去,弱弱出聲,“林尚書說余公子是刺客的事他也很意外,既然陛下無事,那就交給刑部去查。”</br> 蘇綰余光瞥他一眼,牽著趙珩去花廳,“就這些?”</br> 真是裝都不愿意裝了,余公子已經(jīng)自刎,死無對證。林尚書敢這么回她,肯定早就做好了應對刺殺失敗的準備,根本不懼怕她查。</br> 反正是在夢里,查不查意義都不大,也查不出什么證據(jù)來。</br> 她又不知道下次入夢會是怎樣的情形。</br> “林尚書就是這么回的,他深表遺憾?!睂O來福的脊背又弓下去一些。</br> 蘇綰揚了揚眉,拉著趙珩一起坐下,語氣慵懶,“還有別的事?”</br> “安置在后宮的伴讀聽聞陛下遇刺,這會都過來了,就在門外候著?!睂O來福抬起頭,臉上浮起討好的笑,“讓他們進來還是趕走?”</br> 趙珩抬了下眼皮,眸光驟然發(fā)沉。</br> 皇帝遇刺大臣不來,反倒是她的后宮先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