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也看到謝梨廷和他身邊的小太監(jiān),還有小太監(jiān)手里的托盤,隱隱有種不太妙的預(yù)感。</br>　　夢里的任何東西都只能聞到氣味,吃入口中便會成為空氣。</br>　　女帝肯定不會吃,還有可能會讓他吃。</br>　　“陛下萬福?！敝x梨廷到了亭子外，含笑行禮，“聽孫公公說，陛下未曾用午膳，微臣讓御膳房給陛下熬了雞湯?！?lt;/br>　　蘇綰臉上浮起敷衍的笑,“進(jìn)來吧,梨廷這般體貼,想要朕怎么賞你?！?lt;/br>　　他果然還是適合打入冷宮。</br>　　“微臣關(guān)心陛下是應(yīng)該的,無需賞賜?！敝x梨廷坐到趙珩身邊，回頭跟身邊的小太監(jiān)說，“把雞湯呈給陛下。”</br>　　小太監(jiān)應(yīng)了聲，放下托盤端起雞湯放到蘇綰手邊，恭敬退下。</br>　　蘇綰垂眸看向那碗雞湯,更想把謝梨廷打入冷宮了。</br>　　她在福安寺吃了半個月的素,就白天偷偷溜回汴京，吃了兩個肉包子又跟陳良妃分了一只燒雞，饞肉都要饞死了。</br>　　夢里又吃不到只能聞著味道干看著,簡直是酷刑。</br>　　蘇綰暗自磨了磨牙,轉(zhuǎn)頭看著趙珩，“駙馬替朕喝了吧，朕這會沒什么胃口,梨廷的心意還是要領(lǐng)的?！?lt;/br>　　趙珩偏頭瞪一眼謝梨廷，伸手把雞湯挪到自己跟前，拿起碗里的白瓷湯勺盛了一勺雞湯張嘴吞下。</br>　　“味道是不是很好？”蘇綰抬眸看著趙珩，想從他臉上找出點別的表情。</br>　　趙珩漠然點頭。</br>　　“朕也嘗嘗?！碧K綰伸手拿走他手里的湯勺，裝模作樣的喝了一口，轉(zhuǎn)頭看著謝梨廷，“沒有梨廷親自做的好，朕還是比較喜歡梨廷的手藝?！?lt;/br>　　“謝陛下抬愛?！敝x梨廷臉上的笑容擴(kuò)大，略帶幾分挑釁地看著蕭云敬。</br>　　“梨廷這么體貼，朕甚是歡喜，不過下回就不要讓御膳房準(zhǔn)備這些了，等你手好了再親自給朕下廚，受傷了要好好休息，不然朕可是會心疼的?！碧K綰將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微微揚(yáng)眉。</br>　　“微臣遵旨?！敝x梨廷抬手行禮。</br>　　“還是梨廷最好。”蘇綰夸他一句，注意力又回到古琴上。</br>　　她一點都不想點亮這個技能，只是想有美人陪著。</br>　　趙珩用余光看她，拿起湯勺又喝了一口完全沒有任何味道的雞湯。女帝比父皇還會哄人，不知在現(xiàn)實中是否也這般。</br>　　“陛下可是還要學(xué)琴？”蕭云敬忽然出聲，棱角分明英氣勃發(fā)的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容，“亭子里不甚方便，不如移步微臣的琴房。”</br>　　“好啊。”蘇綰爽快點頭。</br>　　天已經(jīng)黑了，在院子里學(xué)琴確實不方便。</br>　　蕭云敬伸手抱起自己的琴，優(yōu)雅起身。</br>　　“微臣也想觀摩一番蕭公子的琴房?！敝x梨廷跟著站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br>　　程少寧和趙珩也站起來，都看著蘇綰。</br>　　蘇綰一看這是都要跟進(jìn)去的意思，唇角彎了彎，“既然眾位愛卿都想看朕學(xué)琴，那今夜便在暢音殿設(shè)宴吧?！?lt;/br>　　“也好?！笔捲凭匆稽c都不在意。</br>　　謝梨廷和程少寧也沒意見。</br>　　趙珩抿緊唇角，直覺女帝今夜又要選美。</br>　　蘇綰見大家都沒意見，招手示意孫來福上前來，漫不經(jīng)心的吩咐道：“今夜暢音殿設(shè)宴，讓韓丞相送來的三十六個學(xué)子準(zhǔn)備一番，朕還沒見過他們?！?lt;/br>　　“老奴這就去安排?！睂O來福抱著拂塵笑呵呵退下。</br>　　蘇綰偏過頭，叫來一個小太監(jiān)幫蕭云敬拿琴，手臂一伸抓住蕭云敬的手腕徑自走出亭子，“陪朕走過去，其他人也跟上來吧?！?lt;/br>　　趙珩抬腳邁下臺階，數(shù)次想要拿開女帝的手，終是沒這么做。</br>　　會被打入冷宮。</br>　　出了配殿，才解了毒的吏部尚書站在路中央，蒼白著一張臉看過來。</br>　　他的眼神雖然空洞，臉上那種，看到熊孩子又要作妖的無奈和心酸，還是很明顯的。</br>　　蘇綰揚(yáng)了揚(yáng)眉，松開蕭云敬的手腕淡淡出聲，“崔愛卿為何不歇息？”</br>　　“老臣有話要說。”吏部尚書低頭行禮，“不耽誤陛下多久工夫?！?lt;/br>　　蘇綰猶豫片刻，擺手示意蕭云敬他們幾個下去，只帶著趙珩過去伸手?jǐn)v扶吏部尚書，“愛卿剛剛解毒，國事繁雜又非一日可決。”</br>　　“老臣要說的是大事?！崩舨可袝樕€是不好，一副她這個皇帝當(dāng)?shù)煤懿环Q職的表情。</br>　　蘇綰點了下頭，心想還是當(dāng)昏君比較好，根本不用管朝臣說什么。</br>　　可那樣一來自己在夢里是真的會死。按照夢境給的劇情，徐太師如果還在，韓丞相又虎視眈眈，一年期眼看著就要到了，他們絕對不會讓她繼續(xù)當(dāng)皇帝。</br>　　謝丞相那人太清正了，得罪的人很多。</br>　　有利益共享，其他朝臣是不愿意冒險跟太師還有韓丞相作對的。雖然夢境由自己掌控，該收斂還是要收斂。</br>　　進(jìn)亭子里坐下，蘇綰抬頭看著虛弱不堪的吏部尚書，語氣誠摯，“愛卿有何大事要奏？”</br>　　趙珩站在亭子外，神色放松，只要不是跟著蕭云敬親密便好。</br>　　“學(xué)堂的入學(xué)情況不甚理想，女子較男子多一些，百姓吃不飽飯讀書也無用?！崩舨可袝掼F不成鋼，“這是胡鬧?！?lt;/br>　　“愛卿所言朕也想過，開設(shè)學(xué)堂的銀子并非出自國庫，此舉是希望吸納士紳大族高官商賈子弟以外的人才。汴京的學(xué)堂要開，國中各府州縣也要開設(shè)同樣的學(xué)堂?！碧K綰略頭疼。</br>　　這是夢境啊，她當(dāng)然知道在經(jīng)濟(jì)毫無起色的情況下推行教育，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情況。</br>　　一開始她有這個想法，也僅僅是想實驗自己能不能掌控夢境。</br>　　而且這不是強(qiáng)制性的義務(wù)教育，財政花費她的私庫就能承擔(dān)，還有富余。實在沒銀子就把太師弄下去，把他家給抄了銀子不會少。</br>　　他如今的身家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br>　　“能選□□多少，多數(shù)都是女子?！崩舨可袝谋砬橐廊粐?yán)肅。</br>　　“女子為何不可入仕，愛卿可是覺得朕不配那帝位？”蘇綰板起臉，做夢而已他這么較真干嘛，她還要去看美男的啊。</br>　　“老臣并無此意?！崩舨可袝鴽]好氣。</br>　　蘇綰緩了緩呼吸，決定以理服人，“朕開設(shè)免費學(xué)堂，每個學(xué)堂只要有十人通過科舉考核，十年后我北梁就有數(shù)百乃至上千出自百姓中間的棟梁之材?！?lt;/br>　　無論男女，只要完成學(xué)業(yè)通過考試便可入仕，最多十年便會涌現(xiàn)出更多的人才。</br>　　如果是在現(xiàn)實里，涌現(xiàn)的人才越多，就意味著有更多的人愿意帶著百姓一起謀福祉，對國家來說是非常正面的影響。</br>　　同樣，這些人才的涌現(xiàn)會沖擊統(tǒng)治階層的利益，但前期不會那么明顯。</br>　　哪怕是有人想到了，看到入學(xué)的情況一般，便如溫水煮青蛙般，等到爆發(fā)了才發(fā)覺一開始就得摁死，而不是任由發(fā)展。</br>　　“陛下是想慢慢推進(jìn)？”吏部尚書愕然。</br>　　“自然是慢慢推進(jìn)，如今與東蜀已經(jīng)停戰(zhàn)建好，兩國之間的布匹、馬匹、陶瓷、糧食等等都可以交易，商人也可在兩國之間自由行商。國內(nèi)再減免一些稅賦，想法子提高糧食的產(chǎn)量，百姓吃得上飯上學(xué)的人自然就多了?！疤K綰氣定神閑。</br>　　她在現(xiàn)世守工地時，只要不忙就會去附近的山村或者鎮(zhèn)子瞎逛，親眼見證貧困山村因為收入提升，所有的孩子都主動去上學(xué)的情況。</br>　　這些都是現(xiàn)成的經(jīng)驗，轉(zhuǎn)變下就能套用。她在做夢，真的不想費腦子。</br>　　“老臣糊涂?！崩舨可袝笆终J(rèn)錯，“望陛下恕罪?！?lt;/br>　　“愛卿嚴(yán)重，選拔人才一事還望愛卿嚴(yán)格把關(guān)，弄虛作假買賣官職之人，切不可讓其上任。”蘇綰松了口氣。</br>　　果然是跟謝丞相一樣耿直清正的老臣，哪怕謝丞相對她這個皇帝改觀了，他自己也要證實一番。</br>　　“老臣定不負(fù)陛下厚望?！崩舨可袝樕隙嗔藥追中σ猓俅喂笆中卸Y，“稅賦減免一事，臣定會為陛下力爭?！?lt;/br>　　“愛卿只要不覺得朕是在胡鬧便好，萬事開頭難，讓百姓吃飽飯之事要抓，讓百姓讀書識字之事也不可不管。”蘇綰揚(yáng)眉，“去歇著吧?！?lt;/br>　　吏部尚書笑了下，起身行禮，“老臣告退?！?lt;/br>　　“想吃什么跟宮人說一聲?！碧K綰也站起來，等著吏部尚書出了亭子，自己也從另外一個出口出去，抓起趙珩的手往外走。</br>　　三十六個學(xué)子，她今晚一定要看到。</br>　　趙珩垂眸看她，眼底藏著深深的無奈。若不是數(shù)次入夢都跟在她身邊，方才又聽她與崔尚書辯論，真的想象不出來，她挑選伴讀只看臉。</br>　　“這些老臣都是老頑固，得把道理講明了他們才能轉(zhuǎn)過彎來?！碧K綰壓低嗓音，唇角含笑，“駙馬覺得剛才朕說的對不對。”</br>　　趙珩老實點頭。</br>　　她與崔尚書所言，他已安排推進(jìn)，各府州縣的學(xué)堂確實在有序選址，官辦的醫(yī)館也在籌備當(dāng)中。</br>　　讓百姓吃得上飯、念的起書、看得上病，這些治國方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她的指點，一時半會恐不能立即實現(xiàn)，但他相信一定會有實現(xiàn)的一日。</br>　　從徐太師家地庫里抄出來的銀子、田地、房產(chǎn)都已交給戶部入庫，這些銀子就足夠開起上百家醫(yī)館，只是大夫還比較緊缺。</br>　　賀清塵已答應(yīng)在學(xué)堂開課，教授醫(yī)術(shù)，同時也寫信回家鄉(xiāng)，請他師傅出山前來汴京授徒。</br>　　等自己收集足夠扳倒韓丞相的證據(jù)，收回國中的財政大權(quán)，日后想要制定政策會更方便。</br>　　“若朕做錯了，駙馬會不會也覺得是對的？”蘇綰偏頭看他，“是就點頭?！?lt;/br>　　趙珩覺得她的這個問題很怪，但還是點了下頭。</br>　　“還是駙馬最好，長得也最好看。”蘇綰踮起腳尖親了他一下，繼續(xù)往前走。</br>　　冷面閻羅還惜字如金，她真的想在現(xiàn)實里也養(yǎng)一個這樣的暗衛(wèi)。</br>　　趙珩的臉頰像是被點燃了一般，幸而帶路太監(jiān)手中的燈籠被風(fēng)吹得最有搖晃，應(yīng)該看不真切。</br>　　走到暢音殿門外，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從正陽門的方向過來，恭敬行禮，“陛下，屬下有事要奏?！?lt;/br>　　蘇綰看向他的身后，心跳略快，“何事？”</br>　　難道真的是秦王入京，為蕭云敬上柳家提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