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攔門
宋歌與宋頌酷似的面孔上微微發(fā)白,他的睫毛閃了閃,慢慢的轉(zhuǎn)過來,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宋頌,那里面仿佛翻涌著什么無法平息的東西。</br> 還有,不敢置信。</br> 瞧瞧宋頌做了什么,他居然打他。</br> 瘋了嗎?</br> 但這些情緒,卻全部都被壓抑在了一個笑容里,他用舌尖頂了頂嘴角:“阿頌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br> “王爺寵的。”宋頌將自己的雙手收回來,攏了攏袖口,道:“去那邊坐吧?!?lt;/br> 宋歌從他微微發(fā)抖的手指看出來他心里并不平靜,他笑了一下,沒有動身,而是繼續(xù)道:“你恨我,是嗎?”</br> 宋頌的心情的確不平靜,但他是因為興奮的,這是第一次,他打了宋歌。當(dāng)年被殺死之后,他曾經(jīng)反復(fù)的撲向宋歌,但每次都從他身上穿了過去,如今真真切切的碰到了他,宋頌甚至開始幻想等到他親手把宋歌捅死會是怎樣的快感。</br> 他聽罷,淡淡笑了一下:“我為何要恨你?”</br> “你恨我沒有保護好你,對嗎?”</br> “歌兒。”宋頌扭頭,溫和道:“你我之間以前的事情不用再提了,說說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吧?!?lt;/br> “厲霄是個很可怕的男人?!彼珠_始了,“你只有離開他,才能過上安穩(wěn)的生活,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你藏起來,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br> 前世的宋頌的確被藏到了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他反復(fù)叮囑宋頌不許外出,告訴他現(xiàn)在的樣子不適合讓任何人看到,與此同時半真半假的嚇唬他厲霄在找他,言辭之中又強調(diào)厲霄找到他之后會如何對待他,叫宋頌夜不能寐,一個人睡在那個屋子里時,半夜的風(fēng)聲都能把他嚇得寒毛直豎。</br> 那個時候宋頌懷著身孕,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怪物,自卑、敏感,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宋歌對他的恐嚇在那種情況下發(fā)揮了最大的威力。</br> 之后再有宋歌在身邊對他噓寒問暖,反復(fù)表現(xiàn)出對他的親情里卻糅雜了別的東西,于是宋頌便全身心的信賴著他,他把宋歌當(dāng)唯一,便覺得宋歌對自己也是唯一的……如今想來,也幸虧他生性膽小懦弱,從未試圖挑破過宋歌不知緣何蒙上的那一層紗,否則只怕連自尊都會被踐踏的粉碎。</br> 宋頌聽著他的蠱惑,忍不住想笑,他道:“可我與王爺還未圓房?!?lt;/br> 宋歌頓住了。</br> 如果宋頌腹中沒有厲霄的孩子,那么于他也就是無用的。</br>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虛偽的要命:“……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逃離他身邊,他若沒有碰你,這更是好事?!?lt;/br> “那你現(xiàn)在帶我走吧?!彼雾灪鋈徽玖似饋?,看著他愕然的眼睛,裝作迫不及待的道:“原來是我誤會你了,我當(dāng)你是要將我作為討好厲霄的工具,趁著我如今一切安好,歌兒,帶我走?!?lt;/br> “……”宋歌短暫的沉默了一下。這反應(yīng)在宋頌意料之中,他眸子一閃,頓時又一巴掌抽了上去,怒道:“你騙我!”</br> 宋歌瞬間跳了起來,瓷白的兩邊臉被他打的通紅一片,他生得格外俊俏,此刻兩頰通紅的樣子多少帶了幾分滑稽。他強忍怒意望著宋頌,宋頌卻冷厲的望著他,怨恨道:“你與爹爹一樣,不過是把我當(dāng)做爭權(quán)奪利的工具,見我沒有跟厲霄行房,就覺得我這個‘藥人’無用了對嗎?”</br> 宋頌心智大變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個?</br> 宋歌的腦子里急速閃過一系列的線索,忙道:“不是的,你聽我說,你現(xiàn)在還在府里,是安全的……我外面還未安排妥當(dāng),你等我安排好了,一定帶你出去,我與爹爹絕對不同,我待你如何,你還不知道嗎?”</br> 他只顧著安撫宋頌,完全忘記了被打的兩個巴掌,宋頌道:“宋歌,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覺得我會信你嗎?你只會用嘴說,卻從來不做,以前就是這樣?!?lt;/br> 他忽然厭惡了起來,背過去道:“你出去吧?!?lt;/br> 宋歌終于深刻的意識到現(xiàn)在的宋頌沒那么好騙了,他皺了皺眉,其實他不光是想利用宋頌,他還特別喜歡把他抓在手心里的感覺,任他一句話生,一句話死,可現(xiàn)在,他的小面團完全不聽使喚了,他硬邦邦的,捏不動,也拿不住,這讓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沮喪感。</br> 他摸了一下臉頰,又道:“你的嫁禮全部由我準(zhǔn)備,你就沒什么想要的?”</br> 他希望宋頌可以扒著他不放,不管是任何原因,小面團脫了手,這種感覺讓宋歌心里空落落的,宋頌卻道:“沒有?!?lt;/br> “你母親的嫁單,你也不想看看?”</br> 宋頌彎了彎唇,道:“我母親的嫁單,應(yīng)該早就被宋夫人一把火燒了吧?!?lt;/br> 原本嫁妝的單子一式兩份,宋家一份,傅家一份??赏夤苍缫阉懒耍钱?dāng)年傅香嫁來的時候究竟帶了多少嫁妝,便無人可知。宋頌的確想看看那張嫁單,但他并不準(zhǔn)備靠宋歌,他會靠自己,一步一步,把屬于自己的全部拿回來,跟宋歌虛與委蛇會讓他覺得惡心。</br> 他仿佛一夜之間看透了一切,這叫宋歌莫名有些不知所措,他道:“整個宋家,就沒有一點讓你留戀的東西?”</br> “你想要我留戀什么?”宋頌道:“是一些邪財,還是幾個爛人?”</br> 他兩句話把宋家貶低的一無是處,宋歌沉聲道:“你當(dāng)真是跟了王府,攀了高枝,忘記了這個生你養(yǎng)你之地了?”</br> “我想要的一切,王爺都會給我?!彼雾灴匆膊豢此谎?,轉(zhuǎn)身緩緩走回椅子,道:“宋歌,你不懂嗎,我現(xiàn)在連反過來利用你都不屑,你對我來說不過就是一個爛人,一條爛命,早晚有一天,我會親自把它取走?!?lt;/br> 宋歌沒有害怕,他反而因為宋頌這個過分坦率的態(tài)度而笑了起來:“阿頌,我到底哪里招惹了你?叫你竟然要恨到要殺了我?”</br> “來人?!彼雾為_口,齊好運立刻跑了進來,聽他道:“把他攆出去。”</br> 宋歌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有在宋頌面前那么狼狽的時候,宋頌把他趕了出來,趕出了他母親曾經(jīng)居住的院子,他站在門口看著面前兩個面無表情的親兵,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br> 傅香死的那年宋頌十二歲,他也是像此刻的自己一樣,被趕出了那個院子……哦,不能算是被趕,他是被強行拖出來的。</br> 剛下完雨的院子滿是濕泥,他被拖出來的時候抱著傅香的牌位,不斷的哭喊著,最終是宋夫人忍無可忍,連抽了幾巴掌,才終于讓他因為畏懼而安靜下來。</br> 宋夫人命人去奪他手里的牌位,還是宋歌看不下去,推了宋夫人一把,才叫她打消了這個念頭。</br> 但后來宋頌便抱著那牌位被強迫在水洼里跪了一夜。</br> 那個時候的父親也算是宋頌的父親,最終是他得知消息之后跑過來把宋頌從水洼里抱起來,嘆著氣對宋夫人說:“你這是干什么,傅香已經(jīng)不在了,頌兒是無辜的。”</br> 但后來,這個父親也徹底缺席了。</br> 宋歌看著這個院子,恍惚似乎明白了宋頌要做什么,他擰起眉,一時無法置信。</br> 宋頌當(dāng)真是要視宋家……為死仇了嗎?</br> 聽說宋歌居然被趕了出來,宋夫人頓時驚呆了,“這個宋頌是瘋了嗎?那可是我的院子!他居然敢把歌兒趕出來!他居然敢——!”</br> “夫人,夫人,小點兒聲?!?lt;/br> “這個賤種……”宋夫人氣的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被身邊的嬤嬤撫了撫背部,才慢慢緩過來,翻著白眼道:“他真是無法無天!這里還是我宋家呢!你看看我現(xiàn)在住的是什么地方?!他居然敢把我這個主母趕出來……他都不怕丟人了,我怕什么,你給我出去,去告訴所有人,他宋頌飛上枝頭打壓我們宋家,你看我被欺負的還有沒有活路了???”</br> “夫人……”那嬤嬤是個冷靜的,她拍了拍宋夫人的肩膀,道:“這件事兒要是傳出去,大公子不會受什么影響,可您之前對他做的那些事兒估計就瞞不住了。”</br> “我對他做過什么?”宋夫人怒道:“我是沒給他吃還是沒給他穿?他娘跟我搶男人,我沒把這個小孽種弄死已經(jīng)是大發(fā)慈悲了!他還想怎么樣?!”</br> “夫人啊……”那嬤嬤道:“如今有瘋王在頭上壓著,您便是傳他名聲不好,大家也只會覺得是瘋王發(fā)瘋,不會覺得是大公子的錯的?!?lt;/br> “那我就要咽下這口氣了嗎?!歌兒對他那么好,他現(xiàn)在連歌兒都敢攆了!!”</br> “他背后有瘋王那尊大山給撐著,夫人啊,咱們?nèi)嗽谖蓍芟?,不得不低頭啊?!?lt;/br> 嬤嬤大概也是心疼她,一時抹了一把辛酸淚。</br> 那廂,卻忽然又小丫鬟跑了過來:“夫人,那瘋王,他,他下朝又又朝咱們這邊兒來了?!?lt;/br> 宋夫人大吃一驚:“他還真把我宋府當(dāng)家住了不成?!”</br> 她立刻匆匆跑過去找宋國公,后者聽到消息也是差點兒沒厥過去,“他上朝完了往這兒拐什么?是來住的還是過來看頌兒的?”</br> “這誰能知道!”宋夫人白著臉道:“他在我們府里住一天,府里就要雞犬不寧一天,依我看……要不你去宮里請一道圣旨,讓他在成婚之前不許過來了?!?lt;/br> “這……”</br> “這什么這??!”宋夫人用力掐他,道:“他要是光住那院子也就算了,要是沒事兒到處跑跑看看,要轉(zhuǎn)轉(zhuǎn)風(fēng)景怎么辦?要是咱們府里哪里造的不合他心意怎么辦?要是府里頭你養(yǎng)的那群鴿子哪個不長眼的拉他身上怎么辦?他受了刺激發(fā)了瘋誰攔得??!”</br> 宋國公只好道:“那我明日進宮,可今日……”</br> “今日命人不許開門?!彼畏蛉税逯樀溃骸白屗麄儼验T攔著,就說婚前見面于禮不合,讓他為宋頌的名聲考慮一下?!?lt;/br> 宋國公頓了頓,道:“那你去說?!?lt;/br> 宋夫人瞥了一旁站著的宋管家,后者頭皮一麻,就聽她命令道:“你去說?!?lt;/br> 宋管事硬著頭皮來到門前叫人把門上了,不久之后,噠噠的馬蹄聲傳來,穿著朝服的厲霄拉住韁繩把馬停住,奇怪的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他從馬上下來,將手里的長鞭卷了卷,對身側(cè)的侍衛(wèi)道:“去敲門?!?lt;/br> 侍衛(wèi)領(lǐng)命前去,剛拍門,就聽里頭傳來強作鎮(zhèn)定的聲音:“王爺,國公爺有命,為了大公子的名聲,您,您住下實在于禮不合……不若,回王府去吧?啊?!?lt;/br> 最后一句,輕的簡直跟哄小孩一樣。</br> 侍衛(wèi)把手收回來,轉(zhuǎn)臉看向厲霄,后者估計也沒想到這場面,他琢磨了一下,道:“你跟他說,國公爺敢有命,本王今晚就要他沒命?!?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