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出門
宋頌吃罷便起身出去走了走,也沒走遠,就在后院里逛了逛。</br> 平王府的院子很大,院內(nèi)假山流水,九曲回廊,還有一個偌大的人工湖,丫鬟們忙忙碌碌。他雖然剛剛來府里,很多丫鬟都不認識他,但見他衣著也知道必然不是府里的奴才,不是奴才,那就是客人,便紛紛向他行禮。</br> 宋頌也禮貌的回禮,他走到湖邊,看著清澈湖水里面的游魚,左右瞧了瞧,一角站著的奴才忽然跑了過來:“公子,可是需要魚食?”</br> 這府里的人倒是十分機靈,宋頌見他從口袋里把魚食取出,便道謝后接過,朝湖里撒了一些,魚兒們飛快的聚攏過來圍到下面張嘴啄食。</br> 宋頌瞧著便忍俊不禁。</br> 他難得如此悠閑,心情不錯,可身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宋頌回頭,只見一個婢女正好摔在他面前,托盤上的湯汁頓時濺了他一身,那婢女急忙道歉,伸手要過來給他擦拭,宋頌連退幾步躲過。</br> 婢女急忙磕頭:“公子恕罪,公子恕罪!”</br> 宋頌淡淡道:“起來吧?!?lt;/br> 婢女不光沒起,反而更用力的磕頭:“奴婢知錯,求公子不要告訴王爺?!?lt;/br> 她頭部都磕出血跡來了,宋頌卻只是輕輕彈了彈身上,一言未發(fā)。拐角忽然走出來了一個粉裙的女子,她臉上滑過一抹愕然,道:“怎么回事?”</br> 婢女哭著道:“奴婢見過琴夫人。”</br> 那位琴夫人快步走了過來,一邊用打量的眼神看著宋頌,一邊道:“發(fā)生了什么?”</br> 那原本遞給宋頌魚食的少年忙鞠躬答道:“是這個奴婢不小心打翻了湯盞,濺了公子一身,所以……”</br> 琴夫人臉一寒,彎腰便親自將那婢女扶了起來,怒道:“有些人剛攀上王爺便覺得自己噴了金漆變金貴了,不過是濺你身上湯水而已,至于便要一個奴婢的命嗎?”</br> 宋頌看了她一眼,輕聲解釋道:“我方才已經(jīng)讓她起來了?!?lt;/br> “那她緣何對你磕破了頭?”</br> “那夫人就要親自問她了?!?lt;/br> 那奴婢愣了一下,低著頭瑟縮的道:“奴婢,奴婢害怕公子將此事告知王爺?!?lt;/br> 琴夫人當即冷笑:“你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庶子,這樣為難一個小奴婢,只怕不妥吧?”</br> 宋頌掀起眼皮,古井無波的眼睛靜靜看了她一眼,琴夫人心下微微一凜,便聽他幽幽道:“我已叫她起身,她偏要長跪不起,還要磕傷額頭,究竟是我為難她,還是她為難我,琴夫人若是分辨不清,那便只好等王爺回來再好生辯辨了?!?lt;/br> 琴夫人眼皮閃了一下,一時竟有被他看透的錯覺,她心思疾閃,又強硬道:“昨日才剛剛進府,今日氣焰便如此囂張,若是給王爺知道……”</br> 宋頌忽然撲哧一聲笑了,琴夫人臉色一僵,“你,驥尾之蠅,不以為恥,反以為得,真是給宋國公丟人!”</br> 宋頌笑盈盈的望著對方,語氣依然溫和有禮:“都說琴夫人在被抬入王府之前,曾與舍弟宋歌有過一段不解之緣?!?lt;/br> 琴夫人一愣,她之前的確心儀過宋歌,但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如今宋頌提這個干什么?她只來得及思量一息之間,宋頌便又道:“實不相瞞,方才我見了夫人,本來還想與您敘舊,后來覺得夫人既然已經(jīng)嫁入王府,想必前塵往事已經(jīng)斷了干凈,但如今見夫人如此……為我宋家門楣著想,看來你我日后有許多舊可續(xù)?!?lt;/br> 琴夫人聽他前半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到了后半段頓時臉色大變:“你胡說八道什么?!”</br> 她萬萬沒想到宋頌兩句話就把她逼上了絕路。宋頌跟她幾乎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有什么舊可敘?還不是敘宋歌?他這么一說,活像是她對宋歌前緣未了,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別說瘋王會要她的命,只怕太后都會連夜來賜鴆酒??!</br> 宋頌轉(zhuǎn)身離開,琴夫人氣的渾身發(fā)抖,連跟了兩步:“你給我站?。 ?lt;/br> 宋頌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警告道:“夫人莫非真想與我敘舊?”</br> 琴夫人邁開的腳頓時又收了回來。她今天如果真的追著宋頌討要說法,改日宋頌找人將謠言散播,說他追著問宋歌的事,那她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干凈了。</br> 宋頌從容邁步離開。</br> 琴夫人渾身緊繃。她雖然對宋頌所知甚少,可往日跟著哥哥去宋府的時候,也隱隱知道他膽小懦弱,十分怕事,可如今……卻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言辭淡薄之中隱藏殺氣,琴夫人結(jié)結(jié)實實的渾身一涼。</br> 如果宋頌真的到處散播她仍然對宋歌留情,那她的名聲和生命,可都保不住了。</br> 她驀然轉(zhuǎn)身,一巴掌摑在了那破頭的奴婢臉上,打的對方一下子跪了下去,咬牙恨道:“沒用的東西?!?lt;/br> 宋頌剛轉(zhuǎn)出院子,便立刻遇到了剛下朝的厲霄,他略帶著幾分冷意的面容頓時溫和了下來,含笑走上去,道:“王爺回來了?!?lt;/br> 他走上去親自幫對方換下朝服,厲霄卻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道:“可是有人惹頌兒不快?”</br> “不過是一個小奴婢罷了?!彼雾炃宄羰窍胫?,自然能問個清楚,他把厲霄的朝服遞給奴婢,又取來常服給他穿上,腰間卻忽然一緊,厲霄望著他道:“究竟發(fā)生何事?本王想聽頌兒親口說?!?lt;/br> 宋頌垂眸撫摸著他身上的皺褶,隨口道:“一個小奴婢摔了杯湯盞,濺了草民一身,可把她給嚇壞了,跪在地上一直磕頭,腦袋都磕破了……草民昨日剛剛?cè)敫粺o封位,二無背景,三嘛……也沒做過做過什么特別嚇人的事兒,竟然把她嚇成那樣,讓她起都不敢起……”</br> 他撫平最后一處皺褶,含笑抬眸,軟聲道:“殿下您說,奇怪不奇怪?”</br> 厲霄似乎很喜歡他這副樣子,道:“或許是因為本王第一次親自抱人回府,那奴婢知道頌兒受寵?!?lt;/br> “這倒也是。”宋頌一臉人畜無害的望著他,問道:“若是傳出我第一日入府,便把自己當金貴人作踐下人的事兒,王爺是不是就不寵我了?”</br> 厲霄摸著他的臉,道:“那還真說不準。”</br> 宋頌揣測他話里好像有話,便聽他望著宋頌,頭也不回的道:“去,把那奴婢叫來,本王要親自問問,是誰敢暗中為難頌兒?!?lt;/br> “罷了。”宋頌卻又將下人喊了回來,道:“我知道王爺是對我好,但這件事若無人鬧到您面前,便當做不知道吧?!?lt;/br> 他才剛剛進府,厲霄就拿出要把他寵得無法無天的樣子,宋頌心里隱隱有些不安,他對這樣的厲霄是完全陌生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其他目的。</br>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椅子都沒坐熱呢,就一副跋扈小妖精的樣子到處樹敵,只怕會引起眾怒。</br> 厲霄略作思忖,沒有再提這件事,道:“聽說福香居推出一道新菜,都說美味的緊,頌兒想不想去嘗嘗?”</br> 福香居可以說是皇城引導(dǎo)美食的風(fēng)向標,無論推出什么菜,其他小飯館兒都會立刻有樣學(xué)樣,畢竟福香居那種地方不是所有人都去的起的,別的飯館兒嘗嘗冒牌貨也是可以的。</br> 宋頌的母親出身商賈,名喚傅香,與福香重音。福香居便是宋頌的外祖父一手所創(chuàng)建,他對美食總有使不完的心思,每一道菜都讓人贊不絕口,一點點的從南省把店開到了北省,甚至獲得陛下親筆題字。</br> 宋頌小時候也曾是福香居的???,每次去了,外祖父都會親自下廚,在最好的房間里招待他們母子,可后來傅家人都死絕了,福香居的所有產(chǎn)業(yè)一概由宋家接手,宋頌便一次也沒去過。</br> 不是不去,而是去不了。</br> 他跟厲霄一起坐上馬車,道:“福香居變樣了嗎?”</br> “重新修繕了一番。”</br> 馬車剛在福香居門口停下,便被掌柜的給看到了,他是個很有眼力見兒的人,哪個貴人的馬車長什么樣兒,都能記得,眼見著小二傻乎乎的上去便準備接客,急忙把算盤一推,直接從柜臺下頭鉆了出來,將他扯?。骸斑@可是瘋王的馬車,你退下?!眒.</br> 小二嚇的臉一白。</br> 趕緊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哎喲,這要是笑得不夠標準,說話不夠討喜,頭毛不夠整齊……總之哪里要是不小心扎了瘋王的眼睛,可是要命的事兒。</br> 掌柜的年紀大,本事多,笑得一團和氣的站在下面等,便見馬車門被人推開,瘋王先走了下來,他剛要上前說些吉祥話,便見瘋王抬眼揚手。</br> 宋頌略有些愕然他又要抱自己,但如今他男寵的身份只怕已經(jīng)傳遍京城了,只好‘不知羞恥’的乖乖被他抱了下去,厲霄擁著人落地,掌柜舌燦蓮花的舌頭卻好像打了結(ji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br> 瘋王擁著那人走過身邊的時候,掌柜的聽到他極為溫和的問了一句:“頌兒想坐哪個位置?”</br> 身邊的小二一臉震驚,乖乖,這可真是活久見,瘋王居然還有這么體貼的一面,這要能畫下來裱墻上,那簡直就是一副‘奇珍異寶’。</br> 客棧的大堂忽然持續(xù)有人掀翻了椅子,剛吃飽的隨時準備奪門狂奔,剛上菜的隨時準備找小二打包,轉(zhuǎn)眼之間,客廳齊刷刷起來了一群,恭敬的朝厲霄行禮:“平王殿下?!?lt;/br> 主人也好,客人也好,都懷抱著無比美好的期待。</br> 麻煩您發(fā)瘋之前打個預(yù)告,給咱們無辜人士一點兒逃命時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