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長得太慢
“你們是我所有自負(fù)的膽量?!?br/>
5:33 S
蘇綾捏著鋼筆,寫下一張便條,塞在枕頭下。
往往都是她給丫頭留這類物件,如今,在最沒把握的一場游戲前,她寫給了自己。
丫頭因為害怕遲到,早在六點鬧鐘響起時超快手速按啞了鈴,生怕吵醒阿綾,爬下床,躡手躡腳的樣子,讓蘇綾看得一清二楚。
蘇綾佯裝熟睡的樣子,讓丫頭看了一遍又一遍,輕輕推開門一次又一次,來來回回,往返以復(fù),像是下了什么生離死別的決定。她雙手緊緊攥著小拳頭。打開蘇綾的筆記本,淡藍(lán)色的熒屏光照著那張小臉,上面還有一個個還未曾洗凈的油墨印子。
“啊…好難記?!?br/>
丫頭嘀嘀咕咕著,大概在看蘇綾平時記下的游戲細(xì)節(jié),看著蘇綾的游戲方式。
“嘿嘿嘿…”
她臉上的表情愈發(fā)奇怪,像是跑偏了重點。
“阿綾好漂亮呀?!?br/>
“啊…”
“啊…”
“阿嚏?。?!”
丫頭打了個噴嚏,警覺地看著蘇綾臥房的方向,生怕讓阿綾發(fā)現(xiàn)這一幕。一身碎花睡衣顯得有點兒單薄,落地窗外已經(jīng)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它拍打在窗戶上,肆意在玻璃上涂抹著各種形狀。凜冬的太陽要很晚很晚才會升起,昏暗的燈映著丫頭的臉。
丫頭看見半掩著的房門,一下子好奇心作祟,她再一次來到阿綾門外,小腦袋悄悄往里看。
沒人?
沒人!
空蕩蕩的床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阿綾不見啦!
她像是在外邊兒瘋玩了三天三夜的哈士奇,回到家后,卻發(fā)現(xiàn)主人早已搬遷。
丫頭心中開始焦慮,不過這種焦慮只持續(xù)了很短的幾秒鐘。
突然。
蘇綾拿著套大棉襖,套在了丫頭的腦袋上,隨意拉扯幾下,給丫頭理了理散亂的頭發(fā)。又遞上了一杯姜糖水。
“阿綾!你什么時候起來的?”
仿佛這些都是平日里的例行公事,在夏心璇看來,平淡無奇。
而就在剛才那一瞬間…
丫頭看見蘇綾淺淺的眼袋,分叉的發(fā)梢。忘記打理內(nèi)折的衣領(lǐng)。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這令人措手不及的模樣,再靠近一寸,看得愈發(fā)清晰,丫頭也越能感受到之前的時光里,阿綾與她奇妙的緣分。
“嚶!”
突如其來的情緒涌入了她的心,讓丫頭一下子緊緊抱住了蘇綾,雖然身高差了個腦袋,她的發(fā)絲貼著蘇綾的下巴,癢癢的…
不等蘇綾做出什么應(yīng)答,丫頭又松開了阿綾。
“你喝嗎?”
丫頭從來沒想過在阿綾給自己做飯的時候,問一句:阿綾餓嗎?
蘇綾:“早上喝糖水對胃酸不太好,說實話,我已經(jīng)很久沒在早上用過豆?jié){油條的菜譜了,這種奢侈品還是留給年輕人比較好?!?br/>
丫頭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小嘴嘟嘟翹得老高。
“阿綾是壞蛋!”
蘇綾:“說得沒錯?!?br/>
丫頭一下子氣得哭出聲:“什么都不和我說!嫌我笨!自私鬼!”
蘇綾:“有道理?!?br/>
丫頭故作堅強(qiáng)地擦著眼淚,羽絨服的袖口拭著眼角和紅紅的臉蛋:“我才不要你當(dāng)我媽媽!”
蘇綾:“無法反駁。”
阿綾就像是她的監(jiān)護(hù)人,丫頭在夏伯父的單親家庭中,跟著父親養(yǎng)成一個五大三粗缺心眼兒的敗家娘們,但出人意料的是…
她卻意外乖巧的聽蘇綾話。
“今天…今天…嘶…”她擤著鼻涕,一臉認(rèn)真模樣,萬種情緒在心頭來回拉扯。
“我才不會讓阿綾出盡風(fēng)頭!”
“嗯?!碧K綾依然是那副馬馬虎虎的態(tài)度。
“好好聽人說話!”丫頭炸了毛,她感覺自己從未如此生氣過,而今天,第一次在阿綾面前,她的情緒像是開閘泄洪一般,肆意宣泄了出來。
“阿綾總是把我當(dāng)小孩子!我才不要阿綾這樣看我!我很厲害的!”
蘇綾曾經(jīng)也這樣講過…
我打游戲很厲害的!
“夏心璇?!?br/>
蘇綾難得用了丫頭的全名來稱呼她。
這種陌生距離的稱呼,卻叫丫頭感到一種內(nèi)心無處安放的情緒,一種可怕的迷失與慌亂感。
蘇綾見了丫頭的反應(yīng),點了點頭:“嗯,夏心璇,你讀過《坦白書》嗎?”
沒等丫頭回答,蘇綾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讓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所有的自負(fù)皆來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氣概都來自于我的軟弱。嘴里振振有詞是因為心里滿是懷疑,深情是因為痛恨自己無情。這世界沒有一件事情是虛空而生的,站在光里,背后就會有陰影,這深夜里一片寂靜,是因為你還沒有聽見聲音?!?br/>
蘇綾輕聲在丫頭耳旁說著,手指按下了筆記本的關(guān)機(jī)鍵。
她就是這么一個…可恨又可愛的人。
丫頭感受到了阿綾的呼吸。以及她一下下敲打著自己心房的聲音。
“你看了一眼又一眼過去的我,想從中找到捷徑,讓我們變得一樣,變得不分彼此,變得緊密相連?!?br/>
“但是…你我都心知肚明。”
丫頭的心提了起來,她一直覺得,阿綾與她完全是兩個世界人,卻因為偶然的緣分,讓這次相遇變成了好似久別的重逢。
一直認(rèn)為生活中的種種默契是天生而來的天賦,今天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阿綾的煞費苦心。
蘇綾:“我們本來就是不同的人呀?!?br/>
丫頭的心仿佛要碎了,她害怕聽到這個答案。
像落于窗外的云雨有聚有散。
像拍打在屋檐的風(fēng)有急有緩。
蘇綾拿著熱毛巾,擦著她發(fā)僵的臉,擦去油墨,擦去淚珠,擦去多愁善感的表情。
“正因為這種不同,有了夏心璇,有了蘇綾,有了天子。有了許許多多的人?!?br/>
許許多多的因素,讓丫頭迫不及待想要跟上阿綾,她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甚至還未能準(zhǔn)備好,就莽莽撞撞地想變成心中的那個“虛擬神靈”。
在她看來…
阿綾打起架來無敵。
在她看來…
阿綾美貌天下第一。
在她看來…
阿綾游戲威風(fēng)八面。
在她看來…
在她看來,她心中默默早已打下了阿綾的烙印,甚至,不知不覺中,也留下了“我也想成為那樣的人”的記號。
可現(xiàn)在,一切都好像不太對勁了。
蘇綾:“有了這些不同,才有了你,有了我?!?br/>
丫頭堅定地?fù)u了搖小腦袋:“我不聽我不聽!阿綾就曉得和我講大道理!那些我聽不懂!”
蘇綾見丫頭這副蠻不講理的模樣。
“那好?!?br/>
“我不打算和你講道理?!?br/>
那一刻,蘇綾又一次一言不合就上嘴。
“唔!”
“唔唔唔!”
過了好久好久,兩人才分開,蘇綾居高臨下看著丫頭,用命令的口吻說道:“你看,學(xué)得會嗎?”
丫頭似乎明白了蘇綾的意思…
她們的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甚至大腦空白了好久,從視線中,看見阿綾眼中那顆充滿博愛的心。
要說自私。
恐怕自己才是最自私的那個吧!
一想到這里,丫頭眼眶一熱,不由得抿著嘴,又想哭了。
“阿綾…”
她才曉得,天子姐姐經(jīng)常形容所說的話,其中蘊含的銘心刻骨。
你怎么可以那么強(qiáng)…
“你再哭,我可要親你咯?!?br/>
一下子,丫頭輕松了不少,讓蘇綾這老不正經(jīng)的語氣和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逗得喜笑顏開,又是哭又是笑的。
蘇綾:“快他媽的給我滾去刷牙?!?br/>
丫頭悶悶不樂地點點頭:“嗯!”
看見丫頭那腳后跟先著地,與以往輕飄飄愉快步子截然不同的模樣,蘇綾的心不由得沉了下來。
她很焦慮,可心中一次又一次在說服著自己。
不一樣。
又怎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