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無可避免的麻煩(2)
卡夫卡聳了聳肩,他的目光透過白人高大的身軀看向周天明,似乎想看見周天明有沒有遭受什么偏暴力的待遇。但原本就窄小的角落一時擠了三個人,卡夫卡很難再看到周天明的身影。
“如果沒有異議的話,他的這一份我們就代為收下了?!边@名面容粗獷的白人戲謔的看了眼卡夫卡,伸出一只強(qiáng)壯而有力的手來,“我想你不會有異議的吧?”
“如果那么想要食物的話,就把我這份拿走吧?!笨ǚ蚩ㄟ€沒有回答的時候,凱莉走到他的身旁,她將剛剛領(lǐng)來的食物遞給那白人,“女孩兒要控制飲食,不是嗎?”
白人走上前一步,強(qiáng)壯的身軀幾乎貼著她的胸口,“我可憐的,迷路的小姑娘。失去了可愛的弟弟,很是令人悲痛呢。”白人的英語盡管并不怎么流利,但他在極盡嘲諷之能事方面還是相當(dāng)有天賦的。
“你一定很想知道他的下落吧?要知道,無緣無故的在船上失蹤,多半便是被丟下海喂鯊魚了。你知道鯊魚嗎?那是一種一口就可以將你嬌嫩的身子咬為兩半的動物”白人不停地在凱莉耳畔聒噪,“如果我是你,就會從他失蹤的事情中得出一個教訓(xùn),那便是不要招惹你不該招惹的人。也不要多管你不該管的閑事。”
白人大漢說到這里,粗魯?shù)囊幌麓蚍藙P莉捧著的碗,清粥與面包散落一地,“我只要他,那個廢人的那份食物。”
他直視著凱莉那雙蘊(yùn)著怒氣的眼眸,忽而哈哈大笑起來,“我喜歡你現(xiàn)在的神情!你知道嗎,這是一種弱者最愛表現(xiàn)出的神情!他們通常什么事都做不了,在自己被欺侮的時候,只能無助且懦弱的露出一種近似于憤怒的表情。而實際上”白人大漢踏前一步,強(qiáng)健有力的手卡住凱莉雪白的脖子,“你知道嗎?當(dāng)我這樣,這樣扼著他們脖子的時候,他們那憤怒的神情便會變化了。會漸漸變化為嗯,恐懼,畏怯。”
他嘴巴上滔滔不絕,手中力道也漸漸加大。凱莉感到呼吸困難,空氣幾乎很難吸入鼻中,而脖子部位傳來的劇痛令她有些懷疑自己的脖子是否會就此被對方掐斷。
但她并沒有露出白人大漢所說的那種恐懼,畏怯的神情,她僅有的表情,只有一種,那便是憤怒。仿若永遠(yuǎn)無法熄滅的怒火在她美麗且清亮的眸子中燃燒著,只需要再加一把火,這股怒火便可將一切都吞噬掉。
而這位白人大漢顯然不明白這股怒火的可怕,他的兩名同伴也只是作壁上觀,帶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站在一旁,時而從那粗陋且骯臟的嘴巴中蹦出一兩個污穢不堪的詞匯。
“咳咳”卡夫卡站在凱莉的身旁,忽而輕輕的咳嗽起來,他將屬于周天明的那份食物遞給眼前的白人大漢,“請盡管拿去。犯不著為這點兒事情與她,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對吧?”
白人大漢瞥了眼卡夫卡,又看了眼凱莉。凱莉的神情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她俏麗的臉龐因為窒息過度而漲的通紅。甚至臉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但她的眸子就好似被一種特殊的物體固定住了,一眨不眨的瞪視著白人。這樣近乎瘋狂的瞪視竟然令這個白人感到一絲的不安?!隘傛蛔?!”白人大漢在心中罵了一句,他并沒有想真的掐死凱莉,只不過是想嚇一嚇?biāo)?br/>
只是他沒有料到,真的會有人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沒有一絲驚懼的神情。他沒來由的感到害怕起來,這種害怕毫無根據(jù)可循,但就是這么真切的在他心底滋生。
他松開凱莉,面上強(qiáng)作鎮(zhèn)定,從鼻中發(fā)出一聲冷哼,“以后,這個廢人的食物,都交給我們就對了!”他奪過卡夫卡遞到眼前的瓷碗,丟下這句話后,和其余兩個人看似威風(fēng)凜凜的離開了。
“你沒事吧?”卡夫卡走到周天明身邊,仔細(xì)的端詳了他一下,發(fā)現(xiàn)他并未受什么傷,只是神情有些萎頓,稍微松了一口氣。
“看來,那三個人似乎在針對你。”凱莉用紙巾將灑在地上的清粥勉強(qiáng)擦拭了一些后,又拾起掉在地上的羊角面包,走到周天明身旁,挨著墻角坐下。她也不顧面包上沾的污漬,輕輕咬了一口,“雖然并不能全這么說,不過,或許是因為我,你才會遭此橫禍的?!?br/>
“哪里的話。”周天明倒是極為輕松的一笑,盡管他的神情很是萎靡,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給人一種輕松與寫意的感覺,“他們只不過是三只餓急的瘋狗罷了。見到食物就來搶,就這么簡單?!?br/>
“那么為什么他們不去搶別人的呢?”凱莉望了他一眼,“我是說,何至于就單獨來搶你的呢?況且食物并非全然不夠?!?br/>
“這種事情是毫無原因可解釋的。就像一開始他們搶你與你,與你弟弟一樣。是根本無法用具體的觀點來解釋的。他們只是餓了,看見食物,搶走,僅此而已?!?br/>
“好吧?!眲P莉?qū)⒈蛔约阂У粢恍K的面包遞給周天明,“如果你執(zhí)意認(rèn)為并非是因為我所以你才遭此橫禍的話,我很是感激。但你我心里都知道,我或多或少都得為這件事情負(fù)點責(zé)任。所以,如果你不介意這個面包掉在地上的話,我倒是可以與你分享它?!?br/>
“你如此慷慨,我感激不盡。”周天明大方的接過沾著灰塵與不知名污漬的面包,吃了一塊,“不錯的味道!”
卡夫卡在旁看了他一眼,用低沉的嗓音說道:“我很欣賞你這種苦中作樂的心態(tài),不過無論是不是因為你曾經(jīng)為凱莉小姐所遭受的不公大吼了一句話還是因為你后來莫名其妙的與凱莉小姐成為了朋友且走的很近讓那些白人不爽。總之,現(xiàn)在,我們都必須有一個要面對的問題?!?br/>
周天明將面包遞還給凱莉,說道:“并非我客氣,只是我認(rèn)為,能夠受你恩惠已經(jīng)十分感激了。若再貪得無厭,恐怕是不好的?!?br/>
凱莉接過僅剩半個的面包,倒沒有再吃下去,而是望向卡夫卡,問道:“是什么問題?”
“吃飯的問題?!笨ǚ蚩ㄕf,“你也聽到了,那個白人說了,以后這小子的食物都由他接收了。也就是說,往下的十天或者半個月,這小子都將處于斷糧的狀態(tài)?!?br/>
“我們可以將我們的一部分分給他?!眲P莉頓了頓,說道:“當(dāng)然,也可以完全由我一人來做這件事情,畢竟您的年紀(jì)大了,總不能讓您跟著我們餓肚子。”
卡夫卡搖了搖頭,“你的善良與慷慨我們都很感動。但這是不現(xiàn)實的?!彼f道:“事情明擺著,一天只有一頓飯。一碗既淺又淡的粥加上一小塊面包,這樣的供應(yīng)根本無法滿足一個成年人。如果你再分出你的一部分食物給別人,那么,接下來的接過就是恐怕你們倆都要因為饑餓而處于一種相對危險的狀態(tài)?!?br/>
“相對危險的狀態(tài)?”周天明微微一笑,“能說的簡明易懂點嗎?”
“好吧。簡單的說來,就是你們即便兩個人依靠一碗清粥一塊面包支撐下來,不至于餓死。但,過度的饑餓會讓你們的身體功能下降,在這個什么都沒有保障的海上,極有可能患上某種病癥。而一旦患上了,我們都知道其結(jié)果是什么。老實說,如果真的有人在海上患病,即便是感冒,我恐怕他也很難活命?!?br/>
“那是自然,因為他們?yōu)榱伺赂忻皞魅窘o其他人,會毫不猶豫的將感冒的人丟入大海嘛!偉大的民主主義!”周天明不無譏諷的說道。
“我所指的,遠(yuǎn)比感冒來的更嚴(yán)重?!笨ǚ蚩〒u了搖頭,“不知道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最近船艙中已經(jīng)有些人開始出現(xiàn)患病的征兆了?!?br/>
“精神抑郁、虛弱、面色蒼白、皮膚瘀點、瘀斑”卡夫卡一點點的說著,周天明的目光隨著他所說的話逐漸掃過船艙中的每個可以看見的人,發(fā)現(xiàn)有一些人確實出現(xiàn)他所說的這些癥狀,“壞血???”周天明收回目光,看向卡夫卡。
卡夫卡沉默著點了點頭。
第三十六章在船艙中度過的日子
“過于缺乏必要的營養(yǎng),例如維生素c的稀缺,壞血病在航海旅途上是很常見的?!笨ǚ蚩ㄕf道:“??怂菇裨鐏聿炜茨銈麆莸臅r候,也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兒的情況??梢哉f,這是他最擔(dān)心的情況。”
“因為在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上,患上了壞血病,便基本可以宣判死刑了。不過,幸好的是,這樣的病癥并不傳染,倒不用把患病的人投入大海里?!?br/>
周天明與凱莉相繼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周天明才嘶啞著嗓音問道:“到今天,大概有多少人患病了?”
“不確定?!笨ǚ蚩ǖ哪抗庥坞x在船艙中的每個人的身上,“不過,至少有三分之一了。婦女與孩子是最容易患上的?!?br/>
“沒有人試圖解決這樣的情況嗎?”凱莉說,“畢竟,相對來說,這艘貨輪上總該有些什么應(yīng)急措施的?!?br/>
“是有一些食療療法?!笨ǚ蚩柫寺柤?,“不過,在他們看來,并不值得用在我們這些罪大惡極的人身上。盡管只是一片西紅柿或者別的水果什么的,他們也不會給予?!彼D了頓,語氣中夾著戲謔說道:“偷渡前他們就說的很清楚吧?我們這些偷渡客,上了船,也無法得到基本的安全保障。即便是最簡單的食物供給。”
“誰?你所指的他們?”周天明望向卡夫卡,“是指負(fù)責(zé)運送你們的人嗎?”
卡夫卡點了點頭。
“他們是誰?”周天明想了想,斟酌著詞句,“是一個人,還是一伙兒人?”
“這有什么區(qū)別嗎?”
“或許沒什么區(qū)別。只是覺得,如果可以通過福克斯去與他們談?wù)劦脑?。畢竟,他們也不希望自己的穿上出現(xiàn)一些死尸吧?”
“福克斯只是這里的船醫(yī),除了診斷病癥,他再不能有什么其他作用。”卡夫卡用堅定的,毫不遲疑的語氣說道。
“總得有什么人來想點兒辦法。我是說,我們總不能就這么干看著或者坐以待斃?”凱莉蹲下身子,抱緊雙臂,說道:“如果知道會死在這里,那么這里的人大部分會選擇乖乖的隨警察進(jìn)牢房的?!?br/>
“那可不一定?!笨ǚ蚩ㄕf,“這里有些人犯下的罪行,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蹲牢房那么簡單了。”
“但無論如何,有了希望再把它打破,是最無法承受的吧?”
“什么希望?”
“生存下來的希望,自由的希望。”
“噢,我真希望這兒的人在渴求這些希望的時候,他們曾經(jīng)沒有奪去別人有關(guān)于生存或者是自由的希望?!?br/>
“可你也不是在這里嗎?你呢?你又是因為什么事情無奈的選擇在這里?”
凱莉與卡夫卡針鋒相對,爭執(zhí)的越來越厲害。
“我們還是不要再做無意義的爭執(zhí)了?!敝芴烀鲝闹袇f(xié)調(diào)著說道:“畢竟,我們現(xiàn)在還并沒有患上什么壞血病,對吧?至于別的人,恐怕有時候我們是無能為力的?!?br/>
“是啊,你現(xiàn)在還沒有患上。但如果你接下來的十天半個月都無法保證基本進(jìn)食的話,那就很難保證了?!笨ǚ蚩ㄕf,“事情明擺著,那三個白人是在刻意找你麻煩,而你知道,他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br/>
“嗯那么湊巧的是,我這一生中,最不怕的便是窮兇極惡的人?!敝芴烀骺此茻o所謂的一笑,“他們能把我怎么樣呢?”他本來想說總不至于將我丟下大海,但想起凱莉的弟弟失蹤前一晚自己聽到的那不詳?shù)膭屿o,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或許這件事,我們可以找福克斯先生解決?”凱莉試探性的看了眼卡夫卡,又望向周天明。
“別了。”周天明說,“??怂故谴t(yī),又不是我們的保姆。真正我們遇到的問題,還得我們自己去解決,對吧?”
卡夫卡與凱莉都沒有回話。周天明微微偏過頭去,目光正好望見那三個白人所在的角落。三個人并肩坐成一排,眼神輕蔑的望著自己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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