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梵樾落在逍遙閣時,花紅正一腳把煩人的狐貍踢出大門,一轉(zhuǎn)頭梵樾立在樹下。
    皓月殿主神色淡淡,摸不準(zhǔn)心情是陰是晴,花紅前后左右瞅了瞅,沒瞧見那倒霉催的半仙,湊到梵樾身邊。
    “殿主,您把她丟在不羈城了?”
    梵樾垂眼瞥來,打鐵匠尷尬一笑,連忙舉手,嘟囔:“我可沒窺探您的行蹤,不羈樓鬧出這么大動靜,我想不知道也難啊。”
    梵樾雖是不羈城的主人,平時卻是花紅在暗中打理,梵樾才在不羈樓露了個影,她這邊就得到了消息。
    梵樾懶得多言,轉(zhuǎn)身入閣中,花紅卻不肯消停,湊前湊后的八卦打聽,“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那點法力,連城里的迷幻妖蝶都能一口吞了她,您就把她一個人丟那了?”
    好歹是在南海城一起斗雞摸狗的交情,花紅待那小缺德半仙,還是上心的。
    “我也知道白爍這人忒缺德,貪財又小氣,茍生又怕死,可咱們堂堂皓月殿,妖界巨擘,殿主您威震八方,神力蓋世,著實用不著和一個半仙置氣,這傳出去……”
    “她在紫月湖。”終于忍不了花紅雞零狗碎的嚷嚷,梵樾停住腳,冷聲打斷了她。
    “噢~~”打鐵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拖長了腔調(diào),“難怪是不羈城。妖神神息不止能療傷,還能筑基凝丹,我就說嘛,她喚醒一個半神,總得掛傷帶彩吧?!?br/>
    梵樾面無表情,打鐵匠八卦之火卻熊熊燃燒,湊近了問:“您待她這般好,那半仙是不是感動得痛哭流涕,以身……”
    花紅話還沒完,突然天際中一支血紅箭羽飛過,轟然巨響,數(shù)道耀眼的仙力在鳳島山門處上空炸開,仙妖之力震得整個鳳島結(jié)界都顫了顫。
    無數(shù)仙妖靈光從島中躍起,直朝那爆炸的地方涌去。
    花紅神色一變,驚愕看著那化為流矢的箭羽,脫口而出:“云火箭?!茯苓瘋了?她居然在鳳島對仙族出手!”
    梵樾望向鳳島盡頭,淡淡道:“天宮來人了。”
    花紅一頓,突然反應(yīng)過來,“難道是那幾人來了?”
    見梵樾頷首,她聳聳肩,神色一松。只要不是兩族大戰(zhàn),倒和皓月殿扯不上關(guān)系。
    “金曜也在鳳島,這回倒有好戲看了,殿主,我們?nèi)デ魄茻狒[……”
    打鐵匠一回頭,身后早沒了梵樾人影,閣門砰一聲干凈利落關(guān)上。
    “無趣?!?br/>
    花紅撇撇嘴,一秒不耽誤,直朝交斗處飛去。
    鳳島山門處,參天古林下,茯苓一臉冷峻,手持云火弓嘴角含血冷冷望著山門前立著的四人。
    御風(fēng)、驚雷、炎火,豐雨四上仙一臉為難望著茯苓,手中的法器不知該不該出手。
    正猶疑間,數(shù)道仙妖靈光閃過,金曜和鳳族長老領(lǐng)著兩族掌門落在山門前。
    御風(fēng)四人見金曜出現(xiàn),齊齊見禮:“見過仙座?!?br/>
    金曜卻看向茯苓,沉聲怒喝:“逆女,還不住手!”
    瞧見對峙的雙方,眾掌門對望一眼,心底一突,這樁陳年舊怨,年輕一輩的子弟不知,這些修仙上千年的老掌門們卻是聽說過的。
    茯苓乃金曜之女,可生母卻為血霧妖花一族的朝慧女君,千年前仙妖爭斗不休,朝慧死于兩族戰(zhàn)亂,彼時金曜只是天宮上仙,為認(rèn)回茯苓,他向天帝暮光辭去天宮仙位,帶著幼女遠(yuǎn)走避世。
    此后千年三界巨變,仙族久無晉神者,天帝鳳染入神界前特請回已修成半神的金曜掌管天宮。金曜攜女而歸,本以為千年已過,仙妖止兵戈多年,茯苓早已忘卻當(dāng)年舊怨,哪知茯苓心中憤懣難消,為報母仇,數(shù)年前甘愿自削仙骨,徹底化為妖族,投在了冷泉宮門下。
    也因為這個緣由,金曜仙座與冷泉宮主瑱宇素來便王不見王,關(guān)系極惡。
    縹緲派來的晚,松風(fēng)舊傷在身仍在閉關(guān),重昭領(lǐng)著爾昀和幾個師弟趕到時,恰好聽到慕九興致勃勃向一眾妖族子弟講述此事,他望向山門下孤身一人的茯苓,神色復(fù)雜。
    他知道茯苓厭惡仙族,卻從未想到她心中竟藏著這樣的仇怨。
    “住手?”茯苓冷冷望向金曜,眼帶嘲諷,“金曜仙座,本君報母仇,與你何干?”
    “你!”金曜眼中一慟,“仙妖已休戰(zhàn)千年,你母親死于兩族戰(zhàn)亂,并非誰之過,你為何還要執(zhí)恨于心,助紂為虐!”他神色一沉,一道神力化成鎖鏈揮向茯苓,“隨我回天宮!”
    神威之下,仙不可違,那神鎖瞬間將茯苓捆住,茯苓動彈不得,憤怒無比:“笑話,誰要隨你回天宮,金曜,我是妖族!今日你若阻我殺他們,日后只要再遇仙族,我見一個殺一個!”
    “執(zhí)迷不悟!”金曜怒極,神光再度揮下,忽一道妖力自島中而來,那妖力渾厚無比,不止將神光揮散,還將困住茯苓的神鎖橫空斬斷。
    妖光一閃,瑱宇一身黑衣,落在了茯苓身邊。
    冷泉宮諸妖同現(xiàn),護(hù)在茯苓身前。
    瑱宇望向金曜,沉沉開口:“金曜,仙妖止戰(zhàn)千年,怎么,今日你仙族要重啟戰(zhàn)火不成?”
    “瑱宇宮主,你休得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冷泉宮二宮主對幾位上仙動手在先!”云霄掌門怒道。
    “就是,瑱宇,你冷泉宮的私怨,可別扯上整個妖族!”慕九在一旁咋咋呼呼開口,唯恐天下不亂。
    瑱宇望向一旁的御風(fēng)等人,眉一挑,“原來是天宮幾位上仙到了?!彼聪蜍蜍?,“茯苓,今日,非戰(zhàn)不可?”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避蜍呃淅淇聪蛴L(fēng)四人。
    “他們四人俱在,你沒有勝的機(jī)會?!?br/>
    “那也非戰(zhàn)不可?!?br/>
    “好!不愧是我冷泉宮的人!”瑱宇大笑一聲:“今日是茯苓與御風(fēng)四仙的私怨,非兩族之戰(zhàn)。我冷泉宮不插手,但……”瑱宇看向眾仙,目光落在金曜身上,“若誰要阻止,便是與我冷泉宮為敵。金曜仙座,為母報仇,天經(jīng)地義,你掌管九重天宮,統(tǒng)御仙族,茯苓愿以一敵四,其心天地可憫,你該不會連這都不允吧?”
    山門前眾仙一時沉默,雖茯苓叛仙為妖,可瑱宇說得情理俱在,確實無法反駁。
    不待金曜開口,驚雷卻突然道:“不必,茯苓,當(dāng)年在羅剎地,雖我四人同時出戰(zhàn),但斬殺你母的卻是本君,今日你要報仇,該戰(zhàn)之人,也當(dāng)只有本君一人?!?br/>
    “驚雷!”炎火眉一皺就要開口,御風(fēng)卻攔住他,朝他搖搖頭。
    當(dāng)年之事,四人為仙族而戰(zhàn),問心無愧,茯苓為朝慧之女,尋仇也天經(jīng)地義??伤麄兯娜送瑫r出手,茯苓必死無疑。她到底是金曜之女,無論如何總不能傷她性命。
    可茯苓已是妖族上君,冷泉宮聲勢如日中天,妖族已有三位半神,本就壓了仙族一頭,今日茯苓一人約戰(zhàn)他們四人,若他們避戰(zhàn),傳揚(yáng)出去,天宮也會成為三界笑柄。
    如今只有他們其中一人正大光明打敗茯苓,才能既解今日困局,又能保天宮名聲。
    “仙座,雖是私怨,但今日這一場爭斗只怕不可避。”驚雷朝金曜拱手,“請仙座允戰(zhàn)。”
    金曜統(tǒng)御眾仙,豈不明白驚雷心中所想,他沉眼看向茯苓,緩緩開口:“茯苓,今日你若一定要為母報仇,本座可以不攔,不過你必須答應(yīng)本座一個條件?!?br/>
    “什么條件?”
    “一炷香內(nèi),你若不能勝驚雷上仙,則百年之內(nèi),此仇不能再提!”
    “你!”茯苓怒極。
    “好!本尊替她答應(yīng)了!”不待茯苓反對,瑱宇已揚(yáng)聲開口,他淡淡看向茯苓,“這里畢竟是梧桐鳳島。”
    茯苓心中一凜,知今日瑱宇已足夠容忍她的放肆。
    “一炷香就一炷香?!避蜍咴俨欢嘌裕淅淇聪蝮@雷,“驚雷,還我母君性命來!”
    茯苓話音落下,掌心妖花化劍,直朝驚雷而去。
    驚雷并不驚慌,花劍未至,身形一動就消失在原地懸于半空之上。茯苓一擊不成,妖花化為漫天血霧從天而降,將驚雷逼了下來,驚雷無法,只得祭出仙劍與茯苓短兵相接。
    短短瞬息,兩人在鳳島山門前交手百招,一時間竟難分勝負(fù)。
    “當(dāng)年她離開天宮時才剛修成上君,想不到短短數(shù)年,便已堪破巔峰之境,茯苓確實更適合修煉妖力?!庇L(fēng)望著兩人交手,忍不住感慨。
    “什么意思?你說老雷會輸?”炎火臉色一變,忍不住道。
    御風(fēng)搖頭,“天分再高也需要時間沉淀,驚雷至巔峰境已有千年,茯苓贏不了他,一炷香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他該出手了……”
    御風(fēng)話音剛落,驚雷突然躍起,掌中仙劍化為一把半米長的石鼓,他以手為錘,敲在了鼓面上。
    “通天鼓!”
    山門前有仙族子弟驚呼。驚雷掌仙界雷刑,傳聞中他一鼓之力,堪比天雷。
    石鼓轟然響起,驚天巨響,一道閃電夾著天雷自石鼓躍出,直朝茯苓而去。血舞花劍被瞬間擊碎,茯苓一口血吐出,半跪于地,若非云火弓抵于她身前,替她卸去了五分雷電之力,她早已慘敗。
    金曜見茯苓吐血,面有不忍,沉嘆一聲,并未出手。
    今日一戰(zhàn),若能讓她平安百年,未嘗不可。
    人群后的重昭見茯苓受傷,亦神色一變,面帶擔(dān)憂。
    “師弟?你怎么了?”爾昀見他神色有異,忍不住問。
    重昭搖頭,看向茯苓的方向隱隱擔(dān)憂。
    前幾日茯苓曾為他渡靈力療傷,也不知她能否撐到一炷香時間。
    他心中背負(fù)滿門血債,此時對茯苓倒有些感同身受。
    一旁的慕九看熱鬧正看得興致勃勃,一眼瞄到不遠(yuǎn)處樹下打著哈欠的花紅,眼一亮湊了過去。
    “小花,你也來了!”
    花紅臉一垮,正準(zhǔn)備一腳踢出,慕九卻仿佛未卜先知般閃身躲在了樹后。
    “嘿嘿,沒踢著?!毙『偟靡庖恍?,朝茯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嘖嘖兩聲:“我還以為那妖花多大能耐呢,平時張狂得不得了,連一道通天雷都受不起?!?br/>
    “她受不起,你受得了?你可別忘了,御風(fēng)四人在暮光座下時就已經(jīng)是上仙了。要不是她靈力有缺,不會連一炷香都撐不過?!?br/>
    她能看出來,金曜是半神,自然也看得出來,難怪他要定下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再久一些,茯苓必靈臺受損,毀及壽元,到底是父女。
    慕九驚訝,“花妖受傷了?管她的,她輸了最好,正好殺殺冷泉宮的威風(fēng)。”小狐貍朝瑱宇撇嘴,“你瞧他方才那神氣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jīng)一統(tǒng)妖界,成妖皇了呢!”
    慕九咋咋呼呼,遠(yuǎn)處,一道冰冷的目光掃來,小狐貍渾身一顫,靈臺動蕩。
    花紅腳一抬,替慕九抗住了那道視線,神威之下,花紅亦變了臉色。
    見花紅出手,那股神威驟然消散,卻在慕九耳邊重重落下一道哼聲,小狐貍腿一軟,被花紅扶住。
    “你幾個膽子,連半神都敢編排。”花紅無語。
    “老子就要說,一炷香馬上就要到了,那花妖輸定了!”小狐貍慘白著臉,一張嘴猶不饒人。
    “未必。一個以命相搏,一個步步忍讓,我看金曜和瑱宇的算盤都得落空。”
    花紅話音剛落,本被通天雷壓得喘不過氣的茯苓突然怒吼一聲,血霧妖氣沖天而起,竟將那天雷攪得粉碎,她驟然起身,拉弓至滿月,三枚云火箭架于弓上,箭矢化為血霧,直朝半空中的驚雷而去。
    竟燃燒壽元為法器,這茯苓瘋了不成!
    驚雷臉色一變,茯苓這三箭已是上君巔峰極限,他再留手一定會輸,屆時天宮必淪為三界笑柄。瞬息之間,驚雷再無選擇,三道天雷自鼓上拍出,從半空落下迎上箭矢。
    轟然巨響,血霧箭矢化為飛灰,天雷雖被化去五成力量,卻仍未消散,徑直落下朝茯苓額心而去。
    “糟了!”御風(fēng)驚呼出聲,金曜反應(yīng)更快,揮出神力直朝茯苓護(hù)去。
    一道妖力橫空而出,將金曜神力斬碎,攔在他身前。
    金曜臉色一變,驟變橫生,沒人料到冷泉宮主竟會阻止金曜仙座救人,一時無人來得及反應(yīng),只能看著天雷落在茯苓頭頂。
    就在這時,一把仙劍橫空飛出,與天雷短兵相撞,但那仙劍的力量與雷電之力相比猶若螢火對日光,瞬間被擊得粉碎,一道身影自仙族中飛出,將茯苓護(hù)在身下,硬生生抗下了剩下的雷電之力。
    妖界不羈城紫月湖畔,一臉焦急的白爍仿佛心有所感,心頭涌過一陣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