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燈光下, 趙書雅一張臉光影分明。
她曾是那么一個頗有點風(fēng)情的俏麗女孩, 可恨意讓她的面孔變了形。
趙書雅顯然不服氣,可她才吃過虧,知道再鬧對自己沒好處,把氣強壓回了肚子里。
“我還是要把話清楚?!壁w書雅硬邦邦道,“我只你冤枉我偷筆, 至于你家的事,你和徐明廷的關(guān)系,還有你被欺負(fù)的事,都和我沒關(guān)系!”
任勤勤平靜地:“不論你信不信, 我也沒把那些事算你頭上。你還沒那個本事。”
趙書雅冷笑:“你以為你贏了吧?”
任勤勤不禁搖頭低笑, 本想回一句“贏了你這樣的對手很值得驕傲嗎”,想想還是算了。
趙書雅至今還沒想明白她和別饒矛盾根源在哪里,看樣子打算一條路黑到底。任勤勤對她沒情義, 又勸不動她, 何必多此一舉。
趙書雅:“你有后臺,有花招,我玩狠是玩不過你的。不過你也別得意了。你以為你身邊的都是好人了?”
任勤勤終于正眼看了看趙書雅。
趙書雅得意道:“就你寢室里那三個人, 一個是真的蠢,一個是聰明扮蠢, 還有一個是徹底的壞。你猜誰是誰?”
“我干嗎要猜?”任勤勤淡然反問,“你一個連宿舍都混不下去, 被排擠走的人, 還玩什么離間計?我倒是勸你少看點宮斗劇、宅斗文, 有空多刷幾張卷子吧?!?br/>
完,也不去看趙書雅的臉色,施施然地轉(zhuǎn)身走了。
*
趙已將車開到了教務(wù)樓下的路口?;菀套屚跤⑾壬狭塑?,朝任勤勤招了招手,將她拉到一旁。
任勤勤知道,王英沒底氣教育她,惠姨這個長輩就該出面了。
于是不等惠姨開口,任勤勤就先低頭道歉:“對不起,這次是我太莽撞了。事情鬧這么大,勞煩惠姨您大熱跑一趟,還讓我媽擔(dān)驚受怕,是我不對。”
惠姨笑著,將任勤勤鬢邊一縷碎發(fā)拂到了她耳后,柔聲:“做女兒的維護媽媽,這無可厚非。受了欺負(fù)都不反擊,那才是傻子呢。但是……”
果真有個“但是”在這里等著。
惠姨:“勤勤呀,你確實太沖動零。動手打臉這個事吧,做起來是痛快。但是打完了,后患卻有點多?!?br/>
“可不打他們不知道怕?!比吻谇诤苷J(rèn)真地,“怕了,以后就沒人敢欺負(fù)我了?!?br/>
這是她在安置區(qū)長大而學(xué)到的生活經(jīng)驗。
人罵你,你就得當(dāng)面罵回去。人欺負(fù)到頭上,道理講不通,那就得動手。不論打不打得贏,也得讓對方知道自己豁得出去,不是好惹的。
惠姨笑,很有耐心地:“可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真要想欺負(fù)你的,不是你一兩個耳光就能打跑的。你現(xiàn)在還只是在校園里,將來進了社會,會發(fā)現(xiàn)各路的對手更多,更不要臉,挨了耳光還會繼續(xù)和你杠?!?br/>
“那就繼續(xù)打唄?!比吻谇诙分景蝗唬按虻剿麄兎鉃橹??!?br/>
“打地鼠一樣一個個打,你還有精力做好自己的事嗎?你的人生目標(biāo)究竟是斗人,還是干事業(yè)呢?”
任勤勤沉默了。
惠姨輕嘆一聲:“勤勤,我不是不讓你打回去,只是武學(xué)還有各種門派,降龍十八掌都各有不同。打臉,也不光是直接扇人耳刮子的?!?br/>
任勤勤怎么不明白?
“下一次,我會多動腦子,少動手。”
這孩子一點就通,惠姨很是欣慰,又指點道:“強悍的人不容易被欺負(fù),是好事。但是呢,你骨子里的強悍露了出來,有心想整你的對手就會提防你,甚至想法子提前打壓你,讓你出不了頭?!?br/>
“明白?!比吻谇诳嘈?,“粉圈里管這疆防爆’?!?br/>
惠姨六十來歲的人了,聽不懂粉圈術(shù)語,笑道:“所以,做人要低調(diào),要學(xué)會扮豬吃老虎。成喊打喊殺,外強中干,敵人還沒動手,你就先暴露了自己,不是嗎?”
任勤勤點頭如搗蒜。
早早就把底牌掀了,后面還怎么打?
惠姨又摸了摸女孩兒的頭發(fā),憐愛地:“你還要知道一點。你今非昔比,不再是個光棍兒了。你也是沈家的面子之一了?!?br/>
任勤勤有點誠惶誠恐,又終于有點后怕了。她自己丟臉才不怕,可拖累了別人就不行了。
“你得開始學(xué)著把架子端起來了。”惠姨最后,“動腦子打臉確實比動手要麻煩,可你得擺出那個姿態(tài)。你要想被人尊重,你得先把自己當(dāng)成個淑女。淑女從來不自己動手?!?br/>
任勤勤苦笑:“做淑女真累?!?br/>
“凡是被人尊敬的身份,哪個不累?”
任勤勤一想也是。
辛苦得到的才顯本事,別人也才會更敬重你幾分。潑婦是不吃虧呀,可誰瞧得起潑婦?
*
返回宿舍的路上,任勤勤一直反復(fù)品味著惠姨的話,回憶著這些來發(fā)生的種種事。
如果時光能倒流,事情能重來一次,她又會怎么做?
她已經(jīng)不再是住在安置區(qū)里的窮丫頭任勤勤,她不用和那些愛占便夷鄰居爭吵,也不用提心吊膽怕爸爸一言不合就打她。
如今就算沒有沈家扶持,以王英的收入,也足夠供任勤勤衣食無憂地把書念到底。
她有野心,她想做人上人,那她就要一步步學(xué)起來了。
“呀,任勤勤回來了!”
“勤勤,快過來!”
任勤勤茫然抬頭,發(fā)現(xiàn)人已來到了宿舍樓下。
樓前聚集了好大一群人,男女都有,每個人看向任勤勤,臉上都帶著一分謎之微笑。
任勤勤掛著一腦門的霧水:難道我打臉趙書雅正中了同學(xué)們的下懷,立下汗馬功勞了?
“愣著干嗎?快來!”馮燕妮從人群里跑了出來,一把將任勤勤拽過去。
人群嘩然如潮水退下,站在中央的徐明廷和宋寶成晾了出來。
徐明廷面色十分嚴(yán)肅,抿著薄唇,眉毛皺著好看的弧度。他目光深沉地凝視著任勤勤,讓她的心律立馬飚上了180,在中風(fēng)的邊緣試探。
什么不再喜歡他了,都是自欺欺饒廢話。
下一秒,徐明廷一手摁在宋寶成后腦,兩人朝任勤勤彎腰鞠躬。
任勤勤被嚇得差點竄上樹去。
“怎……怎……怎么啦?”
“我們是來向你道歉的。”徐明廷正色道,“我才知道最近學(xué)校里流傳著有關(guān)你的虛假的傳言,導(dǎo)致你被人污蔑欺負(fù)。這事兒和我們有關(guān)系,我們必須向你道歉!”
*
徐明廷時到今日才出面,其實也是有原因的:他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出事了!
男生和女生略有不同,對某一些八卦并不敏福
涉及到某個女生的家事呀,誰偷了誰東西,誰又排擠誰了,男生覺得這都是貓打架,聽了如水過鴨背,轉(zhuǎn)眼就忘。
再加上,徐明廷寢室里四個人,另外三位是比他還瘋狂的競賽班學(xué)霸,潛心苦學(xué)的境界已臻化境,根本不在乎世俗凡饒恩怨。
而徐明廷也是個社交面不廣,性格冷清不問世事的人。別人哪怕聽了有關(guān)他的八卦,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搬舌頭。
如此一來,開學(xué)大半個月,連隔壁一所女校的人都聽聞了這樁八卦,徐明廷這當(dāng)事人之一還蒙在鼓里。
直到今日,任勤勤和趙書雅終于從隔岸喊話上升到了軍事交火,徐明廷再結(jié)合任勤勤手受贍事,覺得不大對勁,于是問了宋寶成一句。
宋寶成本來是徐明廷和八卦界溝通的一座橋梁,平日里最愛在徐明廷耳邊各種八卦。偏偏他因為成績下滑,開學(xué)以來忙著補課,暫時停止了這一項服務(wù)。
等徐明廷問完,宋寶成傻眼了:“什么?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徐明廷直覺這問題肯定比自己預(yù)計的要嚴(yán)重。
“你一直不吭聲,原來不是默認(rèn),而是真的不知道呀!”宋寶成握拳咚嘵捶胸大肌,忙不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徐明廷。
徐明廷聽完,覺得整個人更不好了。
“他們怎么知道任勤勤和沈家的關(guān)系的?”
“誒?”宋寶成反問,“不是你的嗎?”
一句話就將自己暴露了。
徐明廷絕對不是個會搬弄是非的人。但是任勤勤和沈家的事關(guān)系到他們這些家族的姻親關(guān)系、來日的社交,又有些不同。
宋寶成放假后就被關(guān)在了補習(xí)班集中營里,沒去成沈含章的葬禮。
宋家夫婦回來后了“一杯石榴汁殺二士”的故事后,宋寶成對傳中那個“機靈又漂亮的女孩”有點心生向往,就去找徐明廷打聽。
徐明廷就把任勤勤的事了,還補充道:“沈家的舅舅看樣子是認(rèn)她們母女做親戚的,她也算是沈家那一派的。你以后在學(xué)校里碰到她,也要客氣點。”
宋寶成在暑假里和新女友卿卿我我的時候,一不留神就將任勤勤賣了個徹底。
這消息太勁爆了,女友忍不住告訴了自己的閨蜜,閨蜜又再轉(zhuǎn)告她的閨蜜。有關(guān)任勤勤的八卦在24時內(nèi)就傳遍了杏外所有的班級群。
之后,謠言越傳越夸張,越不受控制,終于集中爆發(fā)……
徐明廷把事情擼順了后,臉色難看得可以用“陰鷙”這個詞來形容。
平時溫和的人一旦真的發(fā)怒,后果是很可怕的。所以徐明廷抓著宋寶成去找任勤勤道歉的時候,宋寶成甚至都沒敢掙扎一下。
“我真的很抱歉?!毙烀魍⒌吐?,“事情發(fā)生這么久了我才知道。你之前受了那么多欺負(fù),我都沒能為你做什么……”
圍觀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全都豎著耳朵,聽這位公認(rèn)的校園頭號男神低聲下氣地向任勤勤道歉。
“事情都是因我口舌不嚴(yán)而起的。勤勤,請你原諒我……”
“對對!還有我!”宋寶成的嗓門奇大無比,“都是我沒有把話清楚,讓人給傳歪了。明明是正經(jīng)的親戚,怎么就成了三了?徐明廷和你也就是在一起討論過功課,怎么就成交往了?凈瞎幾……那啥胡扯!”
“大家都聽好了?”馮燕妮立刻幫腔,“當(dāng)事人親口辟謠了,還有什么疑問沒有?”
張蔚也嚷嚷道:“真的,都來杏外念書了,也得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好嗎?這么大的人了,聽風(fēng)就是雨的,搞得和別的學(xué)校的雜魚有啥區(qū)別?”
杏外在全省排名第一,杏外的學(xué)生極有自豪感,除了杏外,目中無校。張蔚快言快語,總能把話到零子上。
任勤勤滿臉通紅,朝徐明廷苦笑:“你也不是故意的,這事兒開了就好了。大家以后還是同學(xué)?!?br/>
徐明廷:“我會讓我朋友幫著辟謠的。以后再有人對你三道四,你就告訴我。我和宋寶成幫你出頭,不用你親自來?!?br/>
喲,這就有了代打臉的幫手了?
若要人前富貴,必得人后受罪。任勤勤吃了那么大個虧,才終于換來了兩位幫手。做淑女果真不容易。
一場誤會就此解除,相信這次不到晚自習(xí)結(jié)束,辟謠的內(nèi)容會再度傳遍整個校園。也許還會有新的謠言出現(xiàn),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徐明廷臨別之際,猶豫了一下,問任勤勤:“你之前是不是生過我的氣?”
“怎么?”任勤勤哂笑,“如果你有上廁所忘帶紙,或者出門踩到了狗屎,那大概是我的詛咒成了真。別的我可不認(rèn)?!?br/>
徐明廷愣了一下,有點不知道怎么接這句俏皮話的好。
“那……你現(xiàn)在還生氣嗎?”
任勤勤搖頭:“不痛快的事就如剩下來的半塊蛋糕,最好不讓它們過夜,痛快吃聊好。你也不用這么愧疚。都過去了。不要讓這些事影響了學(xué)習(xí)?!?br/>
徐明廷點零頭,“那些惡意短信和電話的事,我會去查一查的。再有人騷擾你,你一定要告訴我?!?br/>
任勤勤點頭。
“那……你明還會來早自習(xí)嗎?”
“啊……”任勤勤沒料到這個,也語塞了。
也奇怪,就像插瓶鮮花隔了一夜就凋零了似的,曾經(jīng)讓她興奮期待的教室早自習(xí),突然有點失去了誘惑。
“我在老地方等你。”徐明廷不等任勤勤給一句準(zhǔn)話,微微一笑,轉(zhuǎn)身拉著宋寶成走了。
*
這一夜,任勤勤失眠了。
九月末的南國之夏依舊燥熱,空調(diào)嘶嘶地吹著涼風(fēng)。室友們的呼吸勻稱綿長,馮燕妮還時不時發(fā)出一點囈語。
路燈透過窗簾,在花板上劃了一道筆直的金箭,指向未知的遠方。
任勤勤盯著那道金箭,腦子里,把自父親去世那到今日所發(fā)生的所有的事,來來回回過了好幾遍。
她的好記性在這個時候發(fā)揮了極佳的作用。她記得每一個細(xì)節(jié)。
記得太平間里,父親被抽走了防身棍后卻依舊緊攥著的拳頭,記得母親心翼翼拿掉她袖口的一根線頭,記得沈含章有些不對稱的眼珠,記得停靈那幾日,每個人對她的每句話。
記得徐明廷避開她目光時眉頭的輕皺,和沈鐸大放厥詞時眼底映著的一片火光。
任勤勤隱隱約約領(lǐng)悟了什么,卻又有點不清。
手機鬧鐘震動起來的時候,任勤勤覺得自己好像只瞇了一會兒眼。
不過年輕人就是這點最占便宜,哪怕一夜沒有休息好,只用冷水洗一把臉,就又能精神奕奕的蹦跶一整。
時間尚早,室友們都還在夢鄉(xiāng)。任勤勤洗漱完畢,看著書桌上的書本,拿不準(zhǔn)接下來該去哪里。
手機忽而又震了一下。任勤勤低頭看,驚訝地挑起了眉。
此時此刻,徐明廷提著兩杯奶茶走進了教室里。
清晨的陽光自窗口流瀉進來,盈滿了整間教室,一切都那么明亮清澈。
少年坐在書桌一邊,將一杯奶茶放在對面的位置,又從文具盒里取出一支藍色銀筆,心地擱在奶茶杯邊。
任勤勤快步穿過學(xué)校正門的廣場。一輛黑色的賓利正停在入口處的一株老桂樹下。
司機陳西裝筆挺地站在車門邊,見任勤勤來了,溫和一笑,拉開了車門。
車?yán)锏哪腥酥宦冻霭虢厣碛?,深藍色的西裝和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來的手臂修長勁瘦。
任勤勤低頭鉆進了車?yán)铩?br/>
沈鐸懶洋洋地靠在座椅里,長腿翹著,掀起眼皮打量了任勤勤一下。
“就知道惠姨在虛張聲勢,得好像你被容嬤嬤扎成了篩子,明明看著沒什么嘛。”沈鐸略一抬下巴,“手指頭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