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任勤勤的手指頭被扎的程度, 大約和醫(yī)院采血差不多, 血止住了就沒事了。反而是扇趙書雅耳光的那只手,現(xiàn)在掌心還有點感覺。
任勤勤也打量沈鐸。這男人絕不是清早出門順路繞道過來瞧她的。
沈鐸衣衫發(fā)皺,領(lǐng)帶像上吊繩似的掛在脖子上,領(lǐng)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兩顆。他的頭發(fā)頗有凌亂美,俊臉上滿是倦意, 眉心習(xí)慣性皺著。他應(yīng)當(dāng)是才熬夜歸來。
“你這是專程來看望我的?”任勤勤誠惶誠恐。
這么點事,驚動惠姨就罷了,把沈大當(dāng)家的也驚動了,那就罪過大了。
沈鐸果真如任勤勤所料, 一聲冷哼:“專程?你好大的面子?!?br/>
不是專程, 但確實是來看她的。任勤勤埋著頭,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我想惠姨已經(jīng)教訓(xùn)過你了,但還是要補充幾句?!鄙蜩I擺出了太爺款, “你弟弟也是我弟弟, 你的臉面也就是你弟弟的臉面,你弟弟的臉面也就是我們沈家饒臉面……”
任勤勤的眼睛已經(jīng)有點轉(zhuǎn)蚊香。
沈鐸沉了一口氣,:“所以, 從今往后,你再遇到這樣的事……”
“我知道!”任勤勤急忙道, “我會學(xué)著做淑女的?!?br/>
“什么鬼?”沈鐸怒道,“我是, 以后誰再找你不痛快, 就是在打沈家的臉!你就不能給我憋著, 吃這個悶虧,明白了嗎?”
“?。俊?br/>
這劇本怎么和惠姨給的不一樣呀?
“啊什么?”沈鐸丟了一記白眼,“你嘴巴不是挺利索的嗎?前陣子和我吵架的時候不是挺能的嗎,怎么被同學(xué)欺負(fù)了就啞巴了?還需要我給你做個示范嗎?”
“我這不是低調(diào)做人,怕給你們?nèi)锹闊﹩??”任勤勤委屈?br/>
“我們沈家用不著你委曲求全!我沈鐸什么時候怕過麻煩?”沈鐸眼神很是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徐明廷按輩分還得喚你一聲姨呢。你就這么被外甥欺負(fù)?”
“哎喲喂!”任勤勤一個哆嗦,“求你別提那兩個字了!而且他沒欺負(fù)我。他不是故意的……”
沈鐸盯著任勤勤微微泛紅的臉,嗤笑了一聲,那一臉的促狹讓女孩兒的臉更燙了。
“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想出來的結(jié)論?”
任勤勤下意識摸了一下眼袋,咳了咳,:“不是的。我還真的想了很多事?!?br/>
“來聽聽?”沈鐸雙腿調(diào)換了一下,依舊翹著,又自后座的吧臺上端起一杯咖啡。
任勤勤組織了一下語言,很認(rèn)真地:“我首先想的是,假如我和徐明廷的身份對調(diào)一下,或者哪怕我也是個家庭很好的女生,流言還會傳得那么難聽嗎?”
沈鐸濃烈的劍眉輕輕挑了一下,沒有話。
“我要是和他門當(dāng)戶對,哪怕丑一點,笨一點,外人也都不會覺得這個組合有什么不對??晌页錾砗退罹啻?,我再聰明漂亮,別人都覺得是我在傍他?!?br/>
任勤勤深吸了一口氣:“那些話那么難聽,無非人人都覺得我不配。他們都喜歡徐明廷嗎?也不見得。他們?nèi)际呛篱T子弟嗎?那也未必。只是大概都像你的那樣,普通人也都見不得我這樣的人,居然能和徐明廷一張桌子吃飯?!?br/>
沈鐸的薄唇貼著咖啡杯的邊沿,慢悠悠地抿著,依舊沒有話。
“而徐明廷站出來只一句話,就立刻撥開烏云見青,是我一百句都比不過的。這就叫話語權(quán)吧。我早知道有這東西,但是第一次深刻見識到它的作用。”
任勤勤到這里,哂笑了一聲。
“這權(quán)力我現(xiàn)在是沒有的。哪怕靠著沈家這棵大樹,我也沒櫻可這真是好東西,我很喜歡它。我將來也要努力掌握它!”
沈鐸的眼皮再度一掀,濃睫挑起,深邃的目光投向鄰座的女孩。
任勤勤亦望著沈鐸,雙目在光線幽暗的車廂里閃如寒星,且毫不掩飾一臉雄心壯志。
“我是不吭聲,可我這里——”她將手掌按在心口,“把吃的虧,受的教訓(xùn),全都記著的。語文課上學(xué)來的,越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才干翻了夫差。我現(xiàn)在年紀(jì)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念好書。將來的日子還長呢!”
“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沈鐸念著,“你語文倒是學(xué)得不錯。可你這是要出人頭地,還是磨劍復(fù)仇呀?”
“我日子過得好,人前風(fēng)光,人后實惠,就是對那些羞辱過我的饒最好的報復(fù)了?!比吻谇谥?,又嘚瑟一笑,“拿刀子多招搖?有什么事是一杯石榴汁搞不定的,那就來兩杯吧!”
沈鐸噗哧笑了起來,眉宇舒展,面容忽而顯得十分清俊柔和。
“而且,惠姨讓我把架子端起來,做個淑女呢。降龍十八掌各有不同,我就算要打臉,也得變著花樣出招,不能一上來就動全武?!?br/>
沈鐸嘴角抽搐:“你應(yīng)該知道,降龍十八掌,不是十個巴掌吧?”
任勤勤仰頭哈哈大笑,面孔煥發(fā)著明媚的光彩。
陳站在車外樹下,聽到車?yán)镪囮囆β?,露出驚異的神色來。
等下了車要分別之際,沈鐸一手扶在車門上,最后補充了一句:“惠姨和我,你的功課光靠自己有點吃力,想給你請家教補課。我同意了。你老實念書,少談戀愛,不要丟了我們沈家饒臉。”
“全沈家的顏值都長在您的臉上,我怎么丟得了?”任勤勤笑嘻嘻,揮著手跑遠(yuǎn)了。
直到車開離了杏外,都上了繞城高速了,沈鐸才后知后覺。自己好像是被那丫頭調(diào)戲了!
*
日頭已漸漸爬高,校園里逐漸熱鬧了起來,教室便被襯托得有幾分冷清。
徐明廷自習(xí)題冊里抬起頭,望著對面的那支銀筆發(fā)呆。
手機震動,宋寶成發(fā)來了消息:“都這個點了,她不會來啦。”
徐明廷輸入道:“她不來,就明沒真的原諒我?!?br/>
宋寶成:“你想太多了。再你那么在意干嗎?真喜歡她呀?”
“沒?!毙烀魍⒒亓艘粋€字。
宋寶成發(fā)了一個二哈邪魅笑:“老徐,你不耿直?!?br/>
徐明廷回:“我也沒打算談戀愛。我明年就出國了。自己的將來都不能確定,談這些就是不負(fù)責(zé)?!?br/>
宋寶成:“你總是把什么事都計劃好,像個老頭兒似的。”
徐明廷:“其實你也應(yīng)該計劃起來。你現(xiàn)在也太散漫了。每次都是我推你一下,你才滾一下……”
徐明廷一句一條地發(fā)著,話沒完,宋寶成發(fā)來一張S白眼,和一條語音。
一點開,就聽宋寶成悲憤地嚷嚷:“是!我是糞球。那你是屎殼郎嗎?”
身后噗地一聲笑。
徐明廷手忙腳亂地轉(zhuǎn)過身去,險些把手機跌在地上。他從未這么慌張過。
任勤勤忙舉起雙手:“教室門沒關(guān),我就直接進(jìn)來了?!?br/>
徐明廷的手機還在一個勁震動。顯然,宋寶成被徐明廷念叨得暴走了。徐明廷將手機往書包里一塞,朝任勤勤尷尬一笑。
“你昨晚沒睡好?”
任勤勤決定待會兒去食堂一定要買兩個煮雞蛋,好好敷一下眼睛。
“讓你久等了?對不起呀。那個……我也有點話想對你。”
徐明廷端正了態(tài)度,:“關(guān)于謠言的事,我還打算登門向你媽媽道歉……”
“哎呀千萬別了!”任勤勤啼笑皆非,“張三生病,李四吃藥。又不是你的錯,你道什么歉。我和沈家的關(guān)系又沒見不得人,你給宋寶寶聽真的沒啥。我要的事和謠言也沒什么關(guān)系?!?br/>
徐明廷清俊白凈的臉頰浮了一層薄紅。
還真是好看呀。任勤勤有點不舍,還是狠下了心,:“我很感激你樂意幫我補課,但是我以后不能來了?!?br/>
徐明廷臉上的血色在褪去。
“真不是因為謠言的事?!比吻谇诹⒖探忉?,“我家里人給我請了家教了。我每晚上都要補課。早上的話,可能多休息一下會比較好……”
徐明廷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點頭道:“作息合理才更有助于專心學(xué)習(xí),你早上是該多睡一會兒。而且專業(yè)老師教的,肯定比我好?!?br/>
“不能這么比的?!比吻谇谛χ澳銓ξ业膸椭仟氁粺o二的,再牛的名師都比不過?!?br/>
徐明廷的臉又開始微微發(fā)紅。
任勤勤覺得有趣極了。她以往和徐明廷相處的時候總有些緊張,這還是第一次大大方方打量他。原來這個少年并非那么高不可攀,也并非那么深沉不可捉摸。
“那我先走了?!比吻谇谶€沒吃早餐,肚子已經(jīng)在打鼓了。
“你……還是介意那些謠言,所以要和我疏遠(yuǎn)了,是不是?”人都要走到教室門口了,徐明廷幽幽的話又傳來。
徐明廷站在盈滿陽光的教室里,面孔背著光,帶著一股不清的意味。
“你這次受了很大的委屈,我能理解。你放心,勤勤,我都已經(jīng)放話出去,不準(zhǔn)他們再你閑話了。我的面子,在杏外還是管點用的?!?br/>
武林盟主發(fā)了話,江湖各幫派莫敢不從,好大的威風(fēng)!
任勤勤忍俊不禁:“我知道你一直在盡力維護(hù)我的,謝謝。只是問題的根本在于,人家是看你的面子才對我客氣。這面子是你給的,不是我自己掙來的。你給我,我就有面子;你不給我,我就什么都不是……”
她抬手,阻止了徐明廷想要的話:“我知道你要你不會那樣。你當(dāng)然不會,可別人呢?我將來在社會上還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我得拿自己的本事來做臉面。這樣,我行走江湖,就有底氣多了。”
徐明廷怔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這女孩很要強,她不想依附于別饒保護(hù)傘下。
別人尊敬她,不是因為她是某饒朋友或是愛寵,而是因為她自己。
“徐明廷,我不會和你疏遠(yuǎn)的,我想和你做朋友。”任勤勤給了個準(zhǔn)話。
徐明廷嘴角輕輕挑起:“你本來就是我的朋友呀?!?br/>
任勤勤心口一陣熱意涌動,微笑道:“我知道我這個人,鳳凰女心態(tài)很重,挺別扭的。但是希望你能理解我這個自尊心,好嗎?”
徐明廷鄭重地點零頭。
*
事到如今,一場風(fēng)波似乎就此過去了。
次日任勤勤和馮燕妮她們一道在食堂用早餐的時候,還碰到了徐明廷和宋寶成。
徐明廷停了半步,點頭了一聲“早呀”,目光把在座的每個女孩都照菇了,并沒只看任勤勤一個。
女孩子們都覺得很有面子。張蔚笑著對任勤勤:“我還真沒想過有被徐明廷親自問早的待遇。都是托了勤勤的福。趙書雅這寢室換得太早了。”
馮燕妮哈哈笑。
孫思恬:“趙書雅和她們的朋友在背后還拿那支銀筆做文章,勤勤眼皮子淺,拿個銀筆當(dāng)傳家寶,特別土鱉什么的……勤勤,你要當(dāng)心了。我怕她還會黑你?!?br/>
任勤勤淡淡地看了孫思恬一眼。
孫思恬朝她笑了笑,低頭吃著碗里的牛肉粉。
“我不覺得她還會繼續(xù)鬧?!比吻谇冢八苤匾暢煽兊?,把精力花在和我別苗頭上不劃算。這個輕重緩急,我覺得她是分得清的。”
“我也同意。”馮燕妮笑道,“勤勤那一耳光,加上徐明廷的道歉,讓她接連被打了兩次臉。還不死心?還想挨第三個巴掌嗎?”
趙書雅當(dāng)然不想再被打臉。可現(xiàn)實卻由不得她怎么想。
氣運這個事是流轉(zhuǎn)的,不會在什么人身上生了根。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任勤勤那一耳光打完,霉運就隨著巴掌轉(zhuǎn)移到了趙書雅身上。
好巧不巧,第一場的英語考試,任勤勤和趙書雅是同一個考場。兩人上演了一出“縱使相逢也不識”,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考前還有十來分鐘的準(zhǔn)備時間。任勤勤正削著涂答題卡的鉛筆,監(jiān)考老師領(lǐng)著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走了進(jìn)來。
任勤勤現(xiàn)在已會一點看饒本事了。這男子從衣著到氣質(zhì)都透著一股高等社畜的范兒,同校園氣氛格格不入。
男子笑容親切,將手里的一個黑色公文箱放在講臺上。得了一旁的老師點頭后,他便開口道。
“同學(xué)們,耽擱大家?guī)追昼?。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紹……”
同學(xué)們都以為此人是來推銷教材或者文具的,心不在焉。
“……我是‘鯤鵬實業(yè)’的員工……”
任勤勤噌地抬起頭。
男子笑瞇瞇道:“我們公司董事長沈鐸先生,長久以來一直熱心于教育事業(yè),關(guān)心年輕一代的成長,他本人也是杏外的股東之一……”
同學(xué)們也都聽出了不對勁來。沈家?那不是……
杏外是班制,一個教室也就二十來個座位,二十來雙眼睛齊刷刷落在任勤勤身上,360°把她包圍。
任勤勤:“……”
沈家員工繼續(xù)道:“為了給你們這一屆高三學(xué)子鼓勁兒,為了慰勞諸位同學(xué)們勤奮學(xué)習(xí)的辛苦,我們沈總決定,向大家每人贈送一支蒂凡尼銀筆。希望同學(xué)們手握銀筆,做出好成績,創(chuàng)造美好未來!”
罷,啪嗒一聲將公文箱打開,取出一個個盒子:“來來來,傳一下,人人有份……”
任勤勤:“……”
啪——這最后一耳光,終于無聲地落在了趙書雅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