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任勤勤一直覺得, 古裝劇里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捂著胸口吐點血,那可真是我見猶憐、收視長紅的好劇情。格!格*黨&
可等同樣的情形發(fā)生在沈鐸身上, 尤其被他吐得一身酸臭的人是自己的時候, 可一點兒都不“蘇”了。
什么樣的病才會導(dǎo)致吐血?
任勤勤的思緒迅速地將胃潰瘍、胃癌等消化系統(tǒng)疾病過了一遍, 連痔瘡都考慮了進去, 又朝著“有人下毒”這個方向一路狂奔不能回頭。
并不是她夸張。而是沈鐸的人生就像編劇放飛了自我, 題材太過豐富, 沒少上法制版的頭條。
可什么樣敵手能不遠萬里,在她眼皮子底下給沈鐸下毒?
“感冒?!贬t(yī)生。
“哈?”
“目前看來,沈先生的癥狀應(yīng)該是著涼感冒,加上飲食不適合而引起的嘔吐?!?br/>
頭發(fā)花白的醫(y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著一口純正的倫敦腔。
別任勤勤,連隨行的兩位高管也是一臉無語。
“他吐血了,醫(yī)生?!比吻谇诘囊路线€留著好大一灘暗紅色的證據(jù)。
“我覺得那是沈先生喝下去的紅酒,姐?!贬t(yī)生有著標準的英式鎮(zhèn)定,治不死人就不慌。
“我會給他開一點退燒藥,如果他的嘔吐或者腹瀉現(xiàn)象有加重, 建議你們將他送往醫(yī)院接受進一步檢查?!?br/>
“我就過我沒事?!鄙蜩I坐在床上, 臉色青白,但精神確實比先前要好些了。
不是大病那就好。隨行人員齊齊松了一口氣。
尤其是那幾位高管, 接到任勤勤通知沈鐸吐血的時候,都在驚嚇之余, 還有更深一層的顧慮。
要是沈鐸真這么紅顏薄命, 急病死在了大不列顛。他中宮懸置, 儲君未定,誰來接他的班?
鯤鵬經(jīng)歷了一番改朝換代的動蕩,才安定下來沒多久,難道又要再折騰一回?
而且這次跟著沈鐸出差談生意的都是他在董事會派系里的親信。將來新君登基,這群人處境不免有些難堪。
現(xiàn)在萬歲爺死不了,這群人也就暫時不用考慮變節(jié)的事了。
眼看著沈鐸溫順地喝了任勤勤端來的牛奶燕麥粥,也沒再吐,眾人都將高懸著的心放回了胸膛里。
“真是不好意思。”任勤勤訕笑,“我沒經(jīng)驗,搞得興師動眾的?!?br/>
“你做的是對的。”一位經(jīng)理對任勤勤的應(yīng)變給予了肯定,“如果沈總明還沒有好轉(zhuǎn),我們把會議時間推后吧。今晚……”
雖然照顧沈鐸是助理的任務(wù)。可是任勤勤再是表妹親戚,終究也是個女孩兒。照顧一個生病的大男人,總有點不大合適。
“各位請放心?!比吻谇诘溃罢疹櫜∪宋矣薪?jīng)驗。沈總也會是一個配合的病饒,對吧沈總?”
沈鐸現(xiàn)場打臉,不耐煩地將退燒藥揮開:“這一點病,根本就沒有必要吃藥。”
任勤勤一聲冷笑,“喲,生病了硬抗就是真爺們兒?那你剛才咋沒憋住全吐我身上了呢?”
沈鐸怒道:“吐都能憋得住的嗎……”
任勤勤出手如閃電,一手捏住沈鐸的臉頰,一手將瓶蓋里的糖漿精準倒入張開的嘴里,然后下巴一合,抬高。
咕咚,藥下了肚。
這一手絕活兒是由王英親自傳授給女兒的,是她做護工十多年研發(fā)出來獨門絕技之一。
連沈鐸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茫然地砸吧著嘴。
其余人員看得目瞪口呆,大開了眼界。
“瞧,我搞得定?!比吻谇谛溥?,“各位回房休息吧。明一定能把一個活蹦亂跳的沈總還給你們?!?br/>
主管們心服口服,這才放心離去。
任勤勤把沈鐸塞進被褥里躺好,自己回房換下被吐臟聊襯衫。返回主臥的時候,就見保潔人員正將一個空紅酒瓶放進垃圾袋里。
自己今晚滴酒未沾,難道這一整瓶紅酒都進了沈鐸的胃里?
糟糕!
任勤勤三步并作兩步,推開了主臥的門。
*
沈鐸穿著睡衣,光著腳站在窗前,回望過來的臉上帶著一股似曾相識的飄渺笑意。
萬幸酒店的窗戶是封閉式的,避免了沈公子酒后表演“我欲乘風(fēng)歸去”,然后縱身一躍引發(fā)慘劇。
可沈鐸吐晚了,那一瓶紅酒,大半瓶都已被他的身體消化,經(jīng)過剛才的醞釀,現(xiàn)在正式開始狂歡。
對此,任勤勤倒是有另外一個應(yīng)對的妙眨
她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機,點開了中華詩詞APP,準備借助科技的力量,陪沈鐸血戰(zhàn)到底。
沈鐸望著窗外的夜雨,醞釀了一番,張口道:“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
見鬼了,這是啥?
好的對背古詩詞的,怎么突然改了考試范圍?任勤勤兩眼抓瞎。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沈鐸滔滔不絕地背了起來。
這家伙真不愧是喝牛津水長大的娃,口音優(yōu)雅純正,嗓音又因嘔吐而更加低沉沙啞,聽得人耳朵又熱又麻。
“Rough 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ie……”沈鐸聲情并茂地抬起了手。
任勤勤記住了只言片語,飛快在手機里搜索。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搜索結(jié)果一長串,都指路莎士比亞的詩《我可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
沈鐸轉(zhuǎn)頭盯住了任勤勤,等她接下句。
任勤勤生怕他開啟懲罰模式,再吐自己一身,趕緊照著手機磕磕巴巴地念。
“那啥……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And often is his gold plexion dim……dim……”
知道這個單詞怎么念!
好在沈鐸也不大計較細節(jié)上的瑕疵,他復(fù)望向窗外茫茫夜色,搖頭晃腦地把全詩給背完了。
任勤勤長吁了一口氣。
“好詩,好詩?!比吻谇诶鹆松蜩I的手,哄道,“來,去床上躺著吧?!?br/>
沈鐸斜睨著她,一臉倨傲。
任勤勤也佩服自己居然能和這男人心有靈犀,咬著呀加了一個稱謂:“Sir?”
沈鐸滿意了,乖乖回了床上。
*
他洗過的黑發(fā)柔軟地垂在額頭上,有幾縷甚至有點擋眼睛。此刻的沈鐸,整個人都是孩子氣的。溫暖的燈光柔化了他的棱角,發(fā)燒讓他的面孔不再凌厲。
床不高,任勤勤直接坐在霖板上。
“你睡一下吧?!彼蛔杂X放柔了嗓音,像在哄孩子,“雨夜正適合睡覺。明醒來,燒就退了。”
沈鐸注視著任勤勤,:“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謝謝地,終于回到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中來了。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李商隱的《夜雨寄北》?!比吻谇诮由?,“沈鐸,你為什么這么喜歡背詩詞?”
“你的問題真多。”沈鐸。
任勤勤:“我想了解你唄。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的導(dǎo)師。我在你面前是一本攤開的書,可你對于我來,就像腳下這一座迷霧繚繞的城。”
“街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鄙蜩I再出一題,“你接上了,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br/>
任勤勤忍俊不禁:“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放馬來吧,沈多多同學(xué)!”
沈鐸也不賴賬,任勤勤對上了,他便老老實實地:“詩詞是我和我爸除了工作學(xué)習(xí)外不多的交談話題。我一直在英國念書,他工作忙,我們見面時間并不多……后來我養(yǎng)成了習(xí)慣,放松的時候,喜歡背點詩詞?!?br/>
任勤勤心里一酸。
這男人,以他獨特的方式,在懷念故世的父親呢。
“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沈鐸完,又出一題。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比吻谇谕辏謫柫艘粋€她好奇已久的問題,“你是怎么看我的?”
沈鐸眸光微微一閃,:“聰明好學(xué),懂事。不知高地厚。不過以你的年紀和閱歷,也是正常的?!?br/>
“你沒有瞧不起我?”任勤勤問。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鄭”沈鐸雙目灼灼,注視著女孩。
噫,不詠雨,改勵志了?這冉底醉還是沒醉?
任勤勤卻是準備充分,從容地接上:“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
沈鐸微笑,:“你做了什么讓人瞧不起的?你現(xiàn)在得到的,那些是你通過坑蒙拐騙弄來的?”
“可是我媽……”
“我跟著貨船到處跑的時候,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沒見過?”沈鐸,“你在電視里才看得到的傳奇,我在現(xiàn)實中親眼見過比它們離奇百倍的故事。當我看著你的時候,只看到你本人。”
任勤勤鼻頭陣陣酸熱。
他看著她,是在看她的魂。
他們像兩艘在黑夜中相遇的船,在看清對方的身影前,先看到了彼此穿透夜霧的那一盞燈。
*
沈鐸的退燒藥開始發(fā)揮藥效,眼簾不住往下垂。
“睡吧?!比吻谇跒樗戳艘幌卤蛔?,“汗發(fā)出來就好了。”
沈鐸陷在被褥里,面孔依舊清俊而雪白,唯獨兩頰和鼻尖燒得微微發(fā)紅,目光濕潤綿軟,甚至有些無助。
想這男人清醒的時候,打死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吧。
任勤勤準備起身,突然停住,目光落在了被男人抓住的手腕上。
“再坐一會兒?!?br/>
命令式的句式,配的卻是中氣不足的語氣,令這句話的威力打了個四點五折。
異國的雨夜,病來得這么急。沈鐸再倔強不屈,此刻也只有渾身酸痛地躺在床上。發(fā)燒卸下了他的鎧甲。往日被屏蔽在外的寂寞趁虛而入,將他包圍。
任勤勤靠在床沿,把頭擱在手臂上,注視著沈鐸。
“那我等你睡了再走?”
“睡不著?!鄙蜩I蹙眉。他還處于發(fā)燒的初級階段,身上感覺到陣陣發(fā)涼,不住顫抖。
任勤勤在托管園打過工,知道怎么哄孩子睡覺,卻不知道怎么哄一個成年人。
“要不,我給你唱首歌?”
沈鐸勉強掀起眼皮,看向任勤勤。
“唱得不好聽,扣你工資?!?br/>
橫豎也就兩千來塊,你愛扣就扣吧。
任勤勤醞釀了一下,手輕拍著沈鐸的手背,清唱了起來。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嘿Jude,不要沮喪。)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找一首憂贍歌,將它唱得歡快。)
她很久沒唱歌了,猶猶豫豫,慢慢地把音調(diào)摸準。
少女溫潤的嗓音中帶著一股未經(jīng)紅塵污染的干凈清澈,像一塊水晶盤被雨水敲打出玲瓏的聲音,引得聽眾的心弦也跟著顫起來。
這是一首她最心愛的英文歌,曾伴隨她度過許多低沉失落的時光,驅(qū)散陰霾,帶來希望。
“Youre aiting for someone to perform ith.”(你一直在期待有人能與你同行)
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在她經(jīng)歷失敗的時候;在她忍受著父親的酒瘋,而茫然地思念著不見人影的母親的時候……
“And dont you kno that its just you……”(卻不知道那人就是你自己)
少年的煩惱有那么多。他們時刻在成長,在變化,可世界又那么廣大而復(fù)雜,讓他們無所適從。
但是唱著這首歌,任勤勤便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都會好起來的。
“Remember to let her under your skin,”(記得要與它融為一體)
“Then youll begin to make it——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這樣,你的世界就會越來越好……)
歌聲像一只鳥,在臥室的花板下歡快地飛旋著。任勤勤揚起的笑臉,全身心投入其鄭
她隨著節(jié)拍輕輕拍著沈鐸的手背。男饒眼簾在歌聲中一點點垂下。
“hey Jude……”歌聲漸漸放輕,像隔著水岸飄來的夢語。
沈鐸閉上了眼,隨著歌聲的牽引,踏著碎光,朝對岸亮著光的夢鄉(xiāng)走去。
任勤勤的手在沈鐸的手背上靜靜地覆了一會兒。
然后她起身,輕輕地走了出去,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