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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前輩,你是咱禾襄市釀酒業(yè)界的泰山北斗,名家巨擘;‘宏發(fā)’黃酒更是酒潤天下,德被四海。震宇震宇,可謂實至名歸!”時當(dāng)正午,禾襄賓館后樓最為豪華的“寰宇一統(tǒng)”總統(tǒng)包間內(nèi),錢興胤雙手捧杯,弓腰俯身,畢恭畢敬的朝著李震宇說道。 和錢興胤并肩而坐的鄔辛?xí)F長發(fā)披肩,粉面桃色,打扮得極是時髦妖艷,待錢興胤話音落拍,手捧酒杯沖著對面的黃克敬拋了個媚眼,附和說道:“就是就是。哎呀我說李總,你就與民同樂,讓興胤陪你喝上一杯嘛!” 今日這場酒宴,李震宇原本是不肯參加的:錢興胤經(jīng)營的“黑馬”房產(chǎn)公司在禾襄市房地產(chǎn)界不過處于中流地位,且社會名聲極差,再者錢興胤經(jīng)營地產(chǎn),李震宇經(jīng)營黃酒,二者業(yè)務(wù)相差十萬八千里,道不同,不相為謀,李震宇覺得沒有必要自降身價,沒事找事的與這樣的公司老總交際來往;然卻耐不過錢興胤和鄔辛?xí)F三番五次的登門邀請,再加上黃克敬從旁極力攛掇,這才勉強答應(yīng)前來。聽得李震宇允諾赴約的消息,錢興胤和鄔辛?xí)F當(dāng)然喜出望外,提前三天便在禾襄賓館預(yù)定了“寰宇一統(tǒng)”包間,今日一晨又早早趕到,守在李震宇“宏發(fā)”釀酒公司總部的辦公大樓門前。到此地步,李震宇雖然心內(nèi)頗有悔意,也只得帶著黃克敬前來赴宴了。 李震宇盡管平日不茍言笑,御下極嚴(yán),不過看到錢興胤和鄔辛?xí)F禮路周到恭敬有加,自然漸漸有些高興起來。惜乎錢興胤得意忘形,聰明過分,竟在祝酒時儼然領(lǐng)導(dǎo)一般居高臨下的說出“震宇震宇,可謂實至名歸”的話,這就有些觸犯忌諱了:李震宇平日最煩的,便是后生小輩當(dāng)眾指名道姓呼喝自己的名字,因此登時臉上掠過一絲不豫之色;然其畢竟商海浮沉數(shù)十年,久歷江湖老于世故,那絲不豫之色僅在臉上一閃而過,隨即就變?yōu)榱诵θ荩骸拔依钅硡^(qū)區(qū)一介小民,德薄能鮮,不過依靠祖?zhèn)鞯尼劸剖炙嚮焱腼埑粤T了,何敢承受錢總?cè)绱颂??惶恐,惶恐!”說完舉杯和錢興胤“當(dāng)”的一碰,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罢堄貌?,請用菜!”鄔辛?xí)F八面玲瓏,極為殷勤的招呼著。黃克敬、錢興胤各自拿起筷子,選擇合適口味的菜肴搛起送入口中;李震宇心知錢興胤宴請自己,必有要事相求,因此只管穩(wěn)坐泰山,隨意吃菜,靜觀事態(tài)發(fā)展?! 〔诉^五味,酒過三巡,錢興胤再次端杯恭敬站起,嘿嘿干笑著斟詞酌句的說道:“李總與錢某同處禾襄市區(qū),又皆在商海弄潮,可謂同道中人;錢某素懷敬仰之心,然因平日忙于事務(wù),未能前往拜會。今日冒昧叨擾,實有要事相求,還望李總成全!” “哦?我就說嘛,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像錢總這樣平日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居然幾次三番要請我李某的客,那是必然帶有目的性功利性的?!司矗覜]說錯吧?”李震宇壽字眉一抬,停下了剛好夾到嘴邊的菜,轉(zhuǎn)頭朝向黃克敬低聲咕噥了一句,語氣頗顯不滿,又似恰要錢興胤聽到一般,然回頭過來時,面上已早溢滿笑意,“哪里哪里,錢總好歹也是一方財神,房地產(chǎn)業(yè)現(xiàn)又處在蒸蒸日上態(tài)勢,想來票子早已賺得盆滿缽盈汗牛充棟。若說我李某有事相求于錢總,那還差不多;今日錢總偏偏顛倒過來,竟說有求于李某,實令李某惶恐汗顏,惶恐汗顏!” “李總抬舉了!”錢興胤聽得李震宇當(dāng)面羞辱自己,不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然因畢竟有求于人,不得不稍稍矮一下頭,當(dāng)下在心里咬牙暗罵:李震宇,你個老雜毛,且待老子度過這道難關(guān),哼……嘴上卻是笑嘻嘻的,“李總見笑了。錢某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黑馬’房地產(chǎn)公司近段時間資金周轉(zhuǎn)有些困難,想請李總拆借少許,以解燃眉之急。當(dāng)然錢某不會白白讓李總幫忙的,利息,李總只管說個數(shù)目,不論高低,錢某決不討價還價!” “好說,好說。錢總貴人,金口既開,我們‘宏發(fā)’公司豈有袖手旁觀的理?”李震宇哈哈一笑,扭頭吩咐黃克敬道,“克敬,先把我們前天回收的那筆三十萬元的酒款支出,交給錢總使用;——利息嘛,……就不要再提了!” 錢興胤滿懷期待的望著李震宇的臉,李震宇卻似并未看見,吩咐黃克敬完畢,只管摸出手機(jī)專心致志的看起了微信朋友圈。錢興胤遲疑良久,方期期艾艾的說道:“李總,三十萬只怕……遠(yuǎn)遠(yuǎn)不夠,‘黑馬’公司現(xiàn)在需要最低三百萬元才能擺脫困境!” “三百萬元?那我李某可就愛莫能助了!”李震宇“啪”的將手機(jī)扔放桌上,雙目炯炯的盯視著錢興胤,“錢總,要說區(qū)區(qū)三百萬元李某并不是拿不出來,可現(xiàn)今社會,一家不知一家的難,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們‘宏發(fā)’最近要上項目,資金也很緊張。說了錢總可能不信,為了一筆三千萬元的貸款,李某已在袁市長的辦公室門外守了三個早晨了!” “這個……”錢興胤頓像泄了氣的皮球,滿面失望之色,轉(zhuǎn)頭望向鄔辛?xí)F時,鄔辛?xí)F正和黃克敬眉來眼去,交杯換盞,全然沒有注意這邊。“李總既然也有難處,那么剛才的話就權(quán)當(dāng)錢某沒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咱們喝酒,繼續(xù)喝酒!”錢興胤端起酒杯對李震宇說道,態(tài)度已是輕慢了許多。李震宇看在眼里,并不說出,只在心里暗自冷笑。酒宴將至結(jié)束時分,錢興胤表現(xiàn)得更加消極,甚至當(dāng)李震宇主動端起酒杯和他相碰時,也極為敷衍?! 啊隈R’公司遭遇困境,李某也是深表同情;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好歹也得有點香火情分嘛。俗話說:做人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此路不通,再換彼路,我這里有條商業(yè)機(jī)密,說來或許可能對錢總有些用處。不知錢總可有興趣否?”酒宴過后,服務(wù)員換上茶來,李震宇端杯吃了一口,慢悠悠的說道?! ″X興胤早已心不在焉,完全沒有把李震宇的話聽進(jìn)耳去。李震宇和黃克敬對視一眼,各自面帶會心笑意。倒是鄔辛?xí)F乖巧,趕緊在桌子底下踢了錢興胤小腿一下,道:“興胤,李總問話,你快回答呀!”錢興胤這才醒過神來,及至明白李震宇話意,立刻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急不可耐的說道:“啊,有興趣,有興趣!” 李震宇伸手從餐桌上取過一支棉簽慢慢的掏著耳朵,閉目沉吟半天,方才慢慢說道:“聽說市委政府將要在全市范圍內(nèi)搞農(nóng)村土地‘三權(quán)分置’改革,即先對全市耕地進(jìn)行大規(guī)模的整治以提升地力,然后統(tǒng)一對外承包經(jīng)營,半個月前已由市政府和省國土資源廳聯(lián)合注資三個億,成立了禾襄市農(nóng)業(yè)綜合開發(fā)公司,專門承擔(dān)此項任務(wù)。全市‘三權(quán)分置’首個改革試點選在了水源鎮(zhèn)仲景村,三千萬元土地整理資金已經(jīng)全部到位……主持此項工作的副鎮(zhèn)長兼仲景村支部書記趙夏蓮,據(jù)說正是錢總前妻……” 聽到“趙夏蓮”三字,錢興胤禁不住臉色微微一紅,轉(zhuǎn)頭望了鄔辛?xí)F一眼。鄔辛?xí)F打鼻孔里“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聽李總說話,看我干嗎?”錢興胤復(fù)又趕緊躬身回頭,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李震宇。李震宇放下棉簽,含笑說道:“響鼓不用重槌。錢總聰明之人,下步棋該如何走,想來不須李某多言了吧?”語畢起身就走。黃克敬沖鄔辛?xí)F擠了擠眼,然后趕緊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 錢興胤和鄔辛?xí)F追出禾襄賓館大門,李震宇和黃克敬已早坐上轎車絕塵而去。錢興胤恨恨的跺了跺腳:“李震宇這個老狐貍,下流之極!”鄔辛?xí)F在旁冷笑一聲,說道:“什么下流不下流,這年頭,有錢可掙才是第一流。你錢興胤待人處事就很高尚嗎?李震宇雖然不肯借款,可他提供的信息對你對我可是價值萬兩黃金呀!” 錢興胤急忙轉(zhuǎn)頭過來,嘿嘿笑著:“那是那是,只要你不吃醋,我錢興胤就有的是辦法!” “醋我要吃,可錢我更愛呀。得,下面就看你錢興胤如何施展本領(lǐng),玩轉(zhuǎn)你的那位前妻了!”鄔辛?xí)F抿了抿頭發(fā),目中閃出狡黠之色,拖長語調(diào)說道?! 【驮阱X興胤和鄔辛?xí)F雙雙站在禾襄賓館門前密謀下步行動的時候,李震宇和黃克敬乘坐的轎車已駛出了半里多遠(yuǎn);車內(nèi),斜倚后座的李震宇閉目沉思,一言不發(fā),黃克敬坐在前面副駕駛座上,自然也是正襟危坐,保持沉默狀態(tài)。轎車駛進(jìn)“宏發(fā)”公司總部大院,李震宇方睜開雙目,淡淡的說了一句:“這對野鴛鴦,真是狗急跳墻,竟把借款的主意打到了老李頭上?!膊徽胰舜蚵牬蚵牐依侠罹褪悄敲纯善鄣膯??哼……” “就是,錢興胤也不打聽打聽,就敢貿(mào)然把主意打到李總頭上。”黃克敬接口說道,“不過那鄔辛?xí)F倒還算得……”話音未落,便被李震宇出語打斷:“算得什么?不過妖冶風(fēng)騷些罷了。我奉勸你,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生意場上無父子,商海處處有陷阱,這樣的女人還是少接觸為妙!” 轎車在“宏發(fā)”公司辦公大樓前緩緩?fù)O?,李震宇并未立即下車,沉默許久,仿佛隨意般的問道:“‘香雪’公司那邊,這兩天有什么舉動?”——只在這時,才可看出李震宇眼中閃爍著的灼灼精光。 “線人傳來消息,李進(jìn)前今天回往老家水源鎮(zhèn)仲景村了,具體目的還不清楚?!秉S克敬低聲回道?! 昂茫欢ㄒ謇钸M(jìn)前的一舉一動;還有豫JS31號酒黍的事,襄北新區(qū)五百畝建筑用地的事,也要全部查實明白。”李震宇話中不帶絲毫感情,“商場就是戰(zhàn)場,同行就是敵手。只有清楚掌握‘香雪’公司的動態(tài),我們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是。”黃克敬干脆利索的高聲答道,然后復(fù)又壓低聲音,“李總,還有其他事嗎?” 李震宇揚首沉吟半天,方一字一頓說道:“通知購銷部,將我們‘宏發(fā)’公司收購的酒黍價格每噸再提高三百元,拖一拖他‘香雪’公司。——記住,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要牢牢保住我們‘宏發(fā)’公司在禾襄市釀酒業(yè)界的老大地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