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故人
“七娘子-------”
阿七并不意外聽到這聲招呼,她的腳步只頓了一下,然后回頭恭恭敬敬的給來人行了個福禮,“阿七剛剛謝謝段公子仗義相救。”
“姑娘嚴重了。”段蘇容帶著慣常的笑意,緩步走到她面前,“昨日我惹了姑娘不快,今日就權當給姑娘賠罪,當不得姑娘一句謝。”
阿七淡笑,“昨日本就是阿七莽撞,公子還這樣說,倒真是讓阿七無地自容了。”
“姑娘千萬別這樣說-------”
“阿七雖然出生卑賤,也不是那等不明是非之人,公子的好意,阿七心知肚明,日后公子想吃什么糕點,盡管來油門小鋪,阿七歡迎至極。”
段蘇容眼睛一亮,“如此,在下就先謝過姑娘了。”
阿七抿嘴笑,然后頓了頓,又問,“公子是韓大人的親戚?”
段蘇容用扇子撓了撓頭,“算是吧,祖上有舊,今天厚著臉皮扯虎皮拉大旗,也虧得王長衛(wèi)未曾深究。”
“公子豐神俊朗,氣度不凡,王長衛(wèi)自然不敢怠慢。”
“哎----”段蘇容忙擺手,“我是家中最不成器的人,可不敢當姑娘這樣的夸贊。”想了想又道,“姑娘是烏雀樓的人?”看阿七臉色一變,忙道,“姑娘別誤會,只是剛剛聽王公子提了一句,略感好奇罷了。”
說到最后,又不好意思加了一句,“其實,在下知道姑娘的糕點鋪子,也是從烏雀樓處知道的,只是不是很清楚其中細節(jié)罷了。”
等他說完,阿七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初。
“原來如此。”她喃喃一句,隨后又朝段蘇容行了個半禮,“阿七謝公子坦言相告,之前對公子多有誤會,還請公子見諒。”
“哦?我們之前有誤會嗎?我怎么不記得了。”
阿七一怔,待看到段蘇容臉上促狹的笑意,便忍不住抿了抿唇角,也笑了。
兩個人順著河堤走,段蘇容說,“姑娘是怎么和王子瑯結了仇?”說完怕阿七誤會,又加了句,“不過是一時好奇,姑娘若是不便,不說也可。”
“不會。”阿七并沒有介意,或者說也算意料之外,今日得段蘇容出手相助,于情于理,她都該讓人得個明白。
只是一些陳年舊事,說起來,才發(fā)現(xiàn)仍然記得那么清晰。
“我七歲的時候家逢大變,和父親輾轉流落到了安陵,因緣際會被烏雀樓的媽媽所救。媽媽對我甚好,我便將烏雀樓當了半個家。。。。。那時候我主棋和琴,雀枝主曲和舞,未滿十四歲,便在紅粉塵里有了薄名。。。。”說到這,阿七淡淡笑了笑,指尖捏住一朵蒲柳,輕輕的搖了搖,“。。。。從來名聲累人,果然不假。王子瑯慕名前來,非要和我下棋,那時候我和雀枝都沒有正式掛牌,按行里的規(guī)矩,是不能見客的,可王子瑯身份特殊,媽媽不敢強推,便準了。”
說到這,她停了下來,段蘇容正聽的出神,便忍不住問了一句,“然后呢?”
阿七說,“然后,他輸了棋局,不肯罷休,又知道我善琴,便和我比琴。。。。。最后。。。。”
最后,這位驕縱任性的少年公子要買她回去,媽媽不肯,她也不肯。在烏雀樓里,她和雀枝還可靠著一些才名做個清官,入了他王家府院,便只能是禁臠。
她不肯,拒絕的徹底,王子瑯不肯罷休,帶人硬闖烏雀樓。
“他是個無法無天的人,我斗不過他,最后只好陪了一張臉。”阿七最后這樣說。
段蘇容聽完良久未語,他知道她一定還有很多話沒說,卻也實在不適合逼她。便笑了笑道,“那你的糕點是跟誰學的?”
阿七也適時收起了悲傷心思,答道,“是幼時跟一位師傅學的,樓里的姐妹都愛吃,我便長做,這才琢磨了許多花樣。”
段蘇容目光微微一動,阿七卻未注意,轉而笑道,“今日謝謝公子送我回來,我還要去買些食材,公子就送到這里即可。”
段蘇容拱了拱手,“那姑娘慢走。”
阿七點點頭,福了福禮,轉身離開。
晚間回到韓府,韓光譜正坐在客廳等他,待他一進門,便道,“老朽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請段大人賜教。”一眼掃到段蘇容的表情,便又道,“看大人并無意外,當是知道我要問什么了。”
段蘇容嘆氣,“大人是準備來問責我呢。”
“不敢。”韓光譜冷冷道,“大人是奉旨辦事,老朽已經年邁,豈敢問責大人。”
段蘇容在旁邊的椅子坐了,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道,“今日我借了大人的名頭去了王府,又麻煩大人替我遮掩,晚輩明白大人心里的疑惑。”
“哦?這樣說,段大人是肯如實相告了?”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韓光譜一拍椅背,道,“那老朽想問,大人既然先前說不可張揚,今日又為何突然去了王家,王林在朝中任兵部尚書,王超只要去信問一問,就能猜到你的身份,你以為,王超真的相信你是我族中子侄嗎?”
“王超信不信,問不問都不要緊。王林在朝中做事,就算猜到我的身份,猜不透我為何在此,便不敢亂說。我今日冒險,自然不怕王家泄密。”
“那公子是承認,今日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那個阿七姑娘?”
“不錯。”
看他承認,韓光譜更氣,“那么老朽想問,這位阿七姑娘何以能得大人青睞。”
段蘇容看他氣的胡子都要翹起來了,一時好笑,忙倒了茶遞過去,“大人消消氣,聽我說完。”待韓光譜哼了一聲,接了茶水,他好脾氣的在他身邊坐下,問,“大人在江南府多年,不知對烏雀樓知道多少?”
看他問的鄭重,韓光譜的表情微微收斂,“烏雀樓?”
“準確的說,是烏雀樓的人,比如,樓里的媽媽?”
“樓里的媽媽?怎么,烏雀樓和太子失蹤有關嗎?”
“很多事情,我只是隱隱有些猜測,并沒有十足的證據(jù),所以并不敢妄下定論。”
韓光譜冷哼,“大人剛剛還說要知無不言,轉眼就變成不敢妄論。”
段蘇容好脾氣的笑,“大人嚴重了,并不是晚輩不肯如實相告,只是有些事實在是不敢肯定。”
“那就請大人撿肯定的話說。”
“其實晚輩也不是對烏雀樓感興趣,只是對出身烏雀樓的名為阿七的這位女子感興趣罷了。”
“大人在京都見慣了繁華景致,興趣也和常人不同。”
韓家的這位老大人,毫不客氣的接了這么一句,差點讓段三公子噴了嘴里的茶水,誰能想到堂堂天子國丈,江南府一品刺史,竟然內里如此風趣。
段蘇容拿袖子掩住嘴咳了一聲,“大人此言差矣。我對阿七姑娘絕無私情。”
韓光譜面色不動,顯然并不相信。
“其實,這位阿七姑娘,很像我知道的一位故人。”段蘇容說,“一位我曾經在宮里應該見過的故人。”
段蘇容話說完,看到韓家的這位老大人終于正眼看了自己一眼,不禁苦笑,“現(xiàn)在大人該明白,晚輩為什么不敢妄言了吧。”
段蘇容話說的隱晦,韓光譜卻聞弦而知雅意,牽涉宮廷,諸事復雜,非一言可明之。
韓光譜默了默,道,“大人剛剛說,是一位應該見過的故人?”
“不錯。”
“那就是沒見過?”看段蘇容點頭,不禁皺眉,“既然沒見過,大人又為何說是故人?”
“未曾蒙面,卻早有耳聞。如此,也算故人吧。”段家三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