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
人的一生真的不能不服命,在命運的手中,我們顯得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堪一擊。或許當時的我們會用盡全力,甚至于不惜犧牲性命與之相抗衡,可最終,依舊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五成二年四月,宇文護派人毒死明帝,本想自己登基為帝,但介于宇文毓去世之時,口述遺詔,傳位于宇文邕,有候在一旁的大臣為證。無可奈何,只得擁宇文邕為帝,只待合適的時機殺死宇文邕再登皇位。
宇文邕登基為帝,實則大多數(shù)政權(quán)是掌握在宇文護的手中,宇文邕實乃傀儡皇帝。宇文邕在這種情況下只得虛以為蛇,假意附和,暗地里卻命宇文神舉開始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同時,宇文邕也開始向突厥求親,欲聯(lián)合突厥之力滅北齊,自己戰(zhàn)功若是多了起來,勢必站在自己這方的人也會更多。但是此舉卻深深地傷到了另一個無辜的人,或許在很多年以后,宇文邕再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會后悔,會認為她若安好便是晴天,但是,至少此刻,他的心里只有復仇,以及奪回政權(quán)。
自從宇文毓死后,與元清寧的婚事也就此作罷,這于元清寧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別人扣上一個先皇未亡人的身份去陪葬。只是這件事后,元清寧一直將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不見任何人。說不清是為了宇文毓的死,還是為了宇文邕那么執(zhí)著地要娶到突厥公主。總之,至宇文邕登基開始,元清寧閉門不出,終日呆在屋子里,也不知是為何。
雖然元清寧閉不出戶,但是也有知道外界消息的渠道。她會表面不在乎,但是私底下卻讓梅兒去打探關(guān)于宇文邕的事情。或許宇文毓死后唯一的念想便是宇文邕,聽著宇文邕執(zhí)著地去突厥求親,而自己也執(zhí)著地等著他再次說愛她。盡管,現(xiàn)在的他已然被仇恨蒙蔽的雙眼,但是她依舊在原地等著他回來。
次月,大地回春,元清寧第一次走出了那個房間,外面的陽光刺得眼睛生疼。瞇了瞇雙眼,咬咬唇艱難地向前走去。她知道,這一去,或許就會親手給她與宇文邕之間再一次畫上句號。但是,她已經(jīng)受夠了,受夠了沒有希望的等待,她寧愿自己一個人在一個角落里孤單地舔舐傷口,悄悄地期盼著有一天,宇文邕會八抬大轎來迎娶她過門,就這樣空想一輩子,也比現(xiàn)在這個情況要好得多。
這次她沒有像上次那樣偷偷地去見他,沒有避開宇文護的耳目,光明正大地從府里到宮里去了。反正他沒有什么能力避開不是嗎?既然如此,那就光明正大地派人監(jiān)視我吧!反正,我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正在御書房看著奏折的宇文邕,一邊想著如何對付宇文護,一邊想著如何取得突厥王的信任,早日娶得突厥公主,得以聯(lián)手消滅北齊。
正在思考之際,傳來小太監(jiān)尖細的嗓音。“元清寧小姐求見……”本來像元清寧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直接覲見皇上的,再者先皇宇文毓于元清寧出嫁頭一天逝世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很多人對于她還是有著不小的成見。但是礙于宇文護對她的寵愛,沒有人敢說她只言片語。
宇文邕俊眉一擰,手上的奏折都被捏得變形了,閉了閉雙眼,長呼一口氣,“宣……”該來的遲早都得來。
片刻后,元清寧輕移蓮步而來。今日的她著一件淡綠色的曳地長裙,在裙擺處繡著幾朵木蘭花,似乎她特別喜歡木蘭,袖口也有幾朵。頭上的步搖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晃動著,而在步搖之后,隱藏著一支別致的發(fā)簪,依稀可見是用暖玉制成的。“民女元氏清寧見過皇上。”生硬的行禮,淚水在眼中打滾。
宇文邕幾乎是瞬間便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免……免禮……”收回欲拉她的右手,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是越來越遠了吧,現(xiàn)在的他也只會給她帶來痛苦,帶來危險。
站好身子,元清寧咬了咬唇,張嘴想說些什么又立馬閉上了。抬頭瞥了眼宇文邕身周的宮女和太監(jiān),再次開口,“民女懇請皇上屏退左右。”
宇文邕明白她的意思,看向其他人的眼神帶著些許凌厲,“都退下,沒有朕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聽清楚,是誰都不可以!”再次重申道。
周圍的人都紛紛行禮退下,宇文邕便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走到元清寧的面前,眉眼稍稍柔和了些,“清兒今日前來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嗎?”在距離元清寧約摸還有兩三步的地方停住了。
元清寧自嘲地一笑,你是誰啊?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沒用的前朝公主,還期待著他真的看見你就快步迎來嗎?雖然心里明白,可是還是想要問清楚,問得明明白白的,她不要留有半點遺憾。“禰羅哥,清兒今日前來的目的,禰羅哥你當真不知嗎?”
宇文邕沉默不語,心里何嘗不想開開心心地和元清寧在一起,但是,現(xiàn)實不允許。
淚水終究是流了出來,失望地后退兩步,“禰羅哥,我們,我們當真回不去了嗎?你說過的,要做清兒的太陽,現(xiàn)在,連你也不要清兒了,對嗎?”極力忍住自己的哭腔,不能再他面前哭啊元清寧,你一定要忍住。
轉(zhuǎn)身,負手而立,“你是皇兄未過門的妃子,在朕的眼里,會永遠將你當做嫂子。”宇文邕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他這說得是什么話?他還是人嗎?
元清寧上前兩步,拉住了宇文邕的手,“禰羅哥,放手吧!為了報仇,清兒已經(jīng)鑄成大錯,害死了宇文覺。而現(xiàn)在,宇文護的手上不知道有了多少人命,我不想下一個就是禰羅哥你啊!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經(jīng)不住任何的打擊了,如果失去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禰羅哥,我們一起離開好嗎?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好嗎?”說著說著還是沒忍住哭聲,拉著宇文邕的手臂也漸漸下滑,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低聲啜泣。
將手從元清寧的手中抽走,依舊背對著她,不帶一絲感情地開口,“這大周的江山,朕會守護,別人欠下的債,朕也會一分不差地收回來。”這是他的回答,他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慘然地一笑,元清寧抹去臉上的淚痕,緩緩站起來。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她的禰羅哥,只是這大周的皇帝宇文邕。是一個一心為了奪回政權(quán),以及報血海深仇的君主。不再是那個總是關(guān)心她,對她溫和地笑著的禰羅哥了,她,明白了。事情走到今天的這一步,的確已經(jīng)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抬手摸摸頭上的玉簪,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很想扯下來丟到宇文邕的臉上。可惜,她真的做不到,畢竟那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羈絆了。“今日元清寧冒昧求見皇上,還請皇上恕罪,民女告退。”說罷,向著宇文邕欠了欠身子,便轉(zhuǎn)身離開。今日,她元清寧和他宇文邕之間是真的畫上了句號。
轉(zhuǎn)身看著元清寧走出御書房,那隱藏在步搖之后的玉簪頃刻間暴露在宇文邕的眼前。心里的痛瞬間席卷而來,他已經(jīng)身處黑暗之中,這樣的他還有什么資格去當她的太陽?如果留她在身邊只會給她帶來不幸與痛心,那么,他寧愿現(xiàn)在就放手,讓她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