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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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捧著腦袋,班婳本來又頭暈,干脆把腦袋往對方身上一擱,懶得像是沒有骨頭的美人蛇。
在場有人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幾眼。
容瑕轉(zhuǎn)身把班婳擋在身后,“小心胃里難受?!?br/>
班婳長得雖然嬌嬌嫩嫩,但是從小很少生病,這會兒天旋地轉(zhuǎn)眼昏花,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軟綿綿的,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容瑕說什么她都懶得動彈。
作為大理寺少卿的劉半山干咳一聲,轉(zhuǎn)頭看向陳統(tǒng)領(lǐng):“陳統(tǒng)領(lǐng),郡主身體不適,我們再打擾怕有些不合適了。”
“這……”陳統(tǒng)領(lǐng)知道這位福樂郡主在陛下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所以他也不敢真的讓郡主帶病回答他的問題。昨晚雨大風(fēng)大,這位郡主手上又沾了血,受驚嚇過度患病,倒是……對成安侯癡心一片了,“劉少卿說得有理。”
他站起身,對班婳道:“請郡主好好休息,下官定會早日抓住殺手。”
容瑕輕輕拍著班婳的背,對陳統(tǒng)領(lǐng)道:“有勞陳統(tǒng)領(lǐng)了?!?br/>
“侯爺言重,這是下官應(yīng)盡之責(zé),”陳統(tǒng)領(lǐng)見容瑕護(hù)著班婳的模樣,對容瑕倒是有了新的感官。他雖然是武將,但因?yàn)槁氊?zé)問題,與很多文官打過交道,這些文官大多喜歡善解人意,溫柔如水的賢良女子,像福樂郡主上馬能射箭,下馬能打拳,看到刺客還能提劍的彪悍女子,文官們向來避之不及。
就像昨夜發(fā)生的這件事,若是傳出去,說不定有人不少人說嘴,而且不見得全是好話。一個女人再美,但是不一定所有人都能接受她殺人,盡管她也是無可奈何,事情從權(quán)。
至于可憐的京兆尹,從頭到尾都不敢開口說話,別人說什么他都跟著點(diǎn)頭,反正這里隨便哪個都比他權(quán)力大,他哪個都得罪不起。
聽到陳統(tǒng)領(lǐng)說不問福樂郡主的話了,他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恨不得立時從椅子上站起身,向成安侯與福樂郡主請辭告退。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起身,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紗綢衣的年輕少年郎快步走了進(jìn)來。
哎喲,這不是京城有名的紈绔郎君靜亭公府世子嗎?
“姐!”班恒聽到成安侯府被殺手闖入后,當(dāng)下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甚至連通報都等不及,直接闖進(jìn)了容家大門。容家的下人也不敢真的去攔他,怎么也是侯爺未來的小舅子,未來侯夫人的兄弟,誰敢得罪?
見自家姐姐有氣無力地靠在容瑕身上,班恒急得差點(diǎn)原地蹦起三尺高:“姐,你怎么了,受傷了?傷到哪兒了?有沒有請?zhí)t(yī)?”
班婳就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轉(zhuǎn)頭見班恒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模樣,忍不住想笑,可是頭一晃,又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班弟,郡主昨日受了寒,沒有受傷,我已經(jīng)派人去請?zhí)t(yī)了,”容瑕知道班家姐弟兩人感情好,也沒有因?yàn)榘嗪慵痹甑男袨楦械矫胺?,“你先請坐?!?br/>
“我姐這個樣子,我哪兒坐得下去,”容瑕圍著班婳走來走去,“她從小壯得跟牛似的,很少生病??芍灰簧。鸵饫洗蟮淖?。”
“你才是?!?br/>
雖然已經(jīng)病得昏天暗地,但是對自己美麗的形象,還是要堅持維護(hù)的。班婳額頭在容瑕的腰腹部蹭了蹭,哼哼道,“你別晃,我頭暈?!?br/>
班恒立刻站住,伸手摸了摸班婳的額頭,確實(shí)燙得厲害。他瞪了容瑕一眼,想怪他沒有照顧好班婳,可是想到還有外人在場,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自家事,自家解決,絕不讓外人看熱鬧,這也是班家人的原則之一。
見班世子這副擔(dān)憂的模樣,幾位大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萬一被人誤會他們不關(guān)心郡主身體就不美了??扇羰橇粝?,郡主乃是女子,他們留在這里也不合適。
好在容侯爺是個善解人意的,見他們?yōu)殡y,便開口道:“我差點(diǎn)忘了,諸位大人若是想要多了解一些關(guān)于殺手的問題,可以去問我的幾名護(hù)衛(wèi)。他們受了傷,正在屋子里養(yǎng)傷,幾位大人若是不介意,可以去問問他們?!?br/>
“那就有勞貴府的下人帶路了?!标惤y(tǒng)領(lǐng)當(dāng)即便答應(yīng)下來。
出了主院,京兆伊忍不住感慨道:“福樂郡主,真是女中豪杰。”
劉半山笑道:“很是?!?br/>
陳統(tǒng)領(lǐng)與這兩個文官沒有多少交道,只是僵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多言。
劉半山看了眼沉默寡言的陳統(tǒng)領(lǐng),臉上表情不變,眼神一轉(zhuǎn),落到了院墻上。墻磚上沾著一串血跡,幾個時辰過去,又經(jīng)由雨水的沖刷,這串血跡顏色不太鮮艷,看著就像是一串臟污的泥水印在了上面。
沒多久,太醫(yī)就趕到了,他給班婳請了脈,“請侯爺與世子放心,郡主只是受了風(fēng)寒,按時吃藥,多休養(yǎng)幾日,便能痊愈了。不過……”他小心看了眼班恒的臉色,“郡主受了寒,還遭受了一些驚嚇,在痊愈前,不宜挪動也不宜吹風(fēng)?!?br/>
班恒雖然不太愿意讓班婳住在容家,但他分得清事情輕重緩急,繃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說反對的話。
“吃食上可有忌諱?”容瑕知道班婳挑食的毛病,看了眼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她,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仍舊燙得嚇人。
“大油大膩的東西暫時不能用,”太醫(yī)摸了摸花白的胡須,“還有辛辣寒涼之物,也是不可入口的?!?br/>
“多謝太醫(yī),我記下了?!比蓁舆^婢女?dāng)Q好的帕子,輕輕地放在班婳額頭上。睡得迷迷糊糊地班婳似乎覺得頭上多了什么東西,便想要把它給搖下去。
容瑕忙一手輕按住帕子,一手拍著被子,像哄小孩似的,把班婳哄得睡沉過去。
班恒注意到他這個動作,扭開頭道:“我回去把家姐身邊常用的下人帶過來,這幾日我要在侯爺府上叨擾幾日,侯爺不介意吧?”
“歡迎之至?!?br/>
他看著沉睡中的班婳,也不敢不歡迎啊。
班恒離開以后,很快藥熬好了,容瑕叫醒班婳,接過婢女端來的藥碗,用勺子舀起來遞到班婳唇邊。
還沒有回過神的班婳看著黑乎乎地藥汁,胃里一陣翻騰,差點(diǎn)就吐了出來。容瑕見她神情不對,忙拿開藥碗,拍著她的背道:“是不是胃里不舒服?”
“嗯,”班婳懨懨地看著容瑕,有些可憐巴巴地委屈味道,“難聞?!?br/>
容瑕嘗了嘗藥,又苦又澀,味道也不好問,他皺了皺眉,這藥確實(shí)又難聞又難喝。他看向站在身后的管家,“這藥怎么如此苦?”
管家:……
“侯爺,良藥苦口?!?br/>
“沒有丸藥?”容瑕見班婳面色蒼白如紙,柔聲勸道,“婳婳,要不你先用一些?”
被美人用一種哀求又關(guān)切的眼神看著,班婳忍不住點(diǎn)頭。
于是一勺子藥又喂到了她面前。
“碗拿來?!卑鄫O拒絕了用勺子喂這種方法。這半碗藥,一勺一勺的喂下去,簡直就是折磨,還不如一口悶。美人主動喂藥雖是好事,但是奈何這種方式實(shí)在太過沉重,她承受不起。
容瑕愣了一下,把藥碗遞給了班婳。
班婳端著碗,咕咚咕咚幾大口喝下,連吃了好幾顆蜜餞才壓下喉嚨里作嘔的沖動。
婢女端著茶盞給她漱口,她喝了一口吐出來后便道:“不能再漱了,再漱我就要把藥也吐出來了。”
“吃了藥好好睡一覺,發(fā)一身汗就好了?!比莘鲋鄫O躺下,替她蓋好被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忍不住在她滾燙的額角輕輕一吻,“安心睡。”
班婳睜開眼,水潤的雙眼彎了彎,便閉上睡了過去。
旁邊的婢女覺得這一幕讓她有些臉紅,忙偏過頭去。
“好好伺候郡主,”容瑕從凳子上站起身,“我一會兒就過來。”
“是。”
容瑕走出正院,問跟在身后的管家:“陳統(tǒng)領(lǐng)走了嗎?”
“侯爺,幾位大人都已經(jīng)出府了?!?br/>
容瑕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神情很冷,冷得就像是冬日里剛出鞘的利刃,讓人不敢觸其鋒芒。
“讓王曲到書房見我?!?br/>
王曲見到侯爺?shù)牡谝谎郏腿滩蛔」铝搜?br/>
“內(nèi)奸揪出來了?”
“是兩個門房,有人拿他們的家人……”
“我不想聽他們的苦衷,”容瑕頭也不抬地打斷王曲的話,“按規(guī)矩處置了?!?br/>
王曲腰埋得更低:“屬下明白。”
“昨夜若不是福樂郡主,今日侯府就要掛上白幡請人哭喪了,”容瑕抬頭看向王曲,“我高估了蔣洛的腦子。”
“侯爺,屬下以為,寧王是坐不住了。”
寧王性格急躁,又與侯爺不對付?,F(xiàn)如今侯爺再度受陛下看重,寧王就用了最蠢的一種解決方法,損敵八百自傷一千。
“他什么時候坐住過?”容瑕冷笑,“謝重錦似乎是好不了了?”
王曲愣了一下,不明白侯爺為什么會突然提到謝重錦:“謝家大郎確實(shí)已經(jīng)好不了了,只是這與寧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以前沒有,現(xiàn)在可以有?!?br/>
他不會相信云慶帝會因?yàn)樗幹枚首?,云慶帝這個人他了解。自私多疑,只有天下人對不起他,沒有他做錯的時候。寧王再不是東西,那也是他的兒子,這次的事情查清后,云慶帝或許會給他補(bǔ)償,還會砍掉寧王幾只爪牙幫他出氣,但是二皇子卻絕對不會動的。
謝家現(xiàn)在不管如何,都等于綁上了寧王這條大船,他要讓謝重錦變成謝家一根心頭刺。
“侯爺,班世子來了?!惫芗业穆曇粼跁客忭懫?。
容瑕趕出去一看,就看到一行人抬著好幾口大箱子過來,還有二三十個男男女女,有做婢女打扮的,有做護(hù)衛(wèi)打扮的,班恒被這些人圍在中間,活像街頭帶著小弟們收保護(hù)費(fèi)的地痞流氓。
“班兄弟,”容瑕看了眼放在地上的那幾口大箱子,“不知這些是……”
“都是我姐常用的衣物首飾與一些物件兒,”班恒嘆口氣,“她暫時在借住在貴府,我也不好拿太多東西,暫且就這么著吧。”
“班兄弟不必客氣,若是有其他需要的,盡管取過來就是,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容瑕帶著班恒往內(nèi)院走,“你與婳婳的院子相鄰,我?guī)闳タ纯丛鹤?,但凡有不喜歡的地方,就讓下人去改了。”
“你放心,我對住處不太挑。”班恒的東西,總共就只有一箱,身邊除了幾個小廝與護(hù)衛(wèi)外,丫鬟一個都沒有留。所以他帶來的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伺候班婳的。
容家的下人發(fā)現(xiàn),這位班家的世子確實(shí)格外的好伺候,除了對吃食講究一些外,其他的竟是沒有半點(diǎn)意見。見到容府的美婢,不會多看一眼,也不會欺壓下人,更不會沒事找事。
就這樣一位公子,竟然被人稱為紈绔?
那京城的紈绔標(biāo)準(zhǔn)也實(shí)在是太低了。
班婳喝了藥,昏昏沉沉睡了一覺,用了半碗粥以后,又昏睡了過去。半夜的時候,她醒了一次,屋子里沒有點(diǎn)燭火,但是一盞燭臺上竟散發(fā)著幽幽地光芒。
這是夜明珠制成的燈盞?
“婳婳,你醒了?”容瑕見她醒來,忙道,“先別睡,我讓人把溫著的藥端來?!?br/>
“你怎么還沒睡?”班婳渾身軟綿綿地,剛坐起身又躺了回去。
“我下午睡過了,”容瑕聲音有些干澀,他起身走到門口,對守在外面的人說了什么,又匆匆走回床邊,“現(xiàn)在有好一點(diǎn)么?”
“我現(xiàn)在全身都是汗,難受,”班婳把手伸出被子,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被容瑕給塞了回去,“太醫(yī)說了,你現(xiàn)在不能再受寒。乖,別鬧。”
“誰鬧了,”班婳干咳一聲:“我要去更衣?!?br/>
“我讓丫鬟來伺候?!比蓁Σ蛔栽诘拿嗣亲?,又再度起身走到了門口。很快,兩個婢女走了進(jìn)來。
“如意,玉竹?”班婳眨了眨眼,“你們怎么在?”
“郡主,奴婢是世子帶過來的,他擔(dān)心別人不知道您的喜好,伺候不好您,”如意替班婳穿好衣服,見成安侯已經(jīng)出了房間,便與玉竹扶著班婳去了屏風(fēng)后。
班婳躺回被窩里,聲音沙啞道:“世子也在這邊?”
以她對弟弟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讓她單獨(dú)在成安侯府住這么久的。
“是呢,”如意用熱帕子替班婳擦去額頭上的汗,“世子就住在隔壁院子里?!?br/>
班婳笑了笑:“這臭小子……”
到底舍不得罵句別的。
沒過一會兒,容瑕再度進(jìn)來了,他伸手在班婳額頭上探了一下:“還有些低熱。”
他用被子把班婳裹好,讓她靠坐在床頭,把藥碗端到她嘴邊:“我端著你喝?!?br/>
總算是沒用勺子喂了。
班婳憋著氣把藥喝光,咬著一塊容瑕塞到她嘴里的蜜餞,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
“笑什么?”容瑕一手?jǐn)堉?,一手給她擦嘴角。
“笑我美人在前呀,”班婳眨了眨眼,顯得格外的天真與無辜。
容瑕輕笑出聲,“是我美人在懷才對?!?br/>
“唔……”班婳打了個哈欠,“我還想睡覺?!?br/>
“睡吧。”容瑕笑了笑,但是卻沒有放開她。班婳睜眼看著他,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與半邊臉。不過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只是個后腦勺,也是好看的。
“侯……”如意想對成安侯說,放下他們家郡主自己躺著,也是沒關(guān)系的。
但是成安侯卻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不自覺便閉上了嘴。等她與玉竹走出屋子的時候,才驚覺自己腦門上全是汗水。
“如意姐姐,留成安侯在屋子里,是不是不太妥當(dāng)?”玉竹小聲道,“我們要不要進(jìn)去伺候?!?br/>
“不用了,”如意深吸一口氣,“若是郡主愿意讓我們留下,在她睡覺前,便已經(jīng)開口了?!?br/>
更何況以容伯爺?shù)娜似罚膊粫龀鍪裁词聛?,有她們與幾位女護(hù)衛(wèi)守在外面,他也不能做什么。
容瑕從未見過班婳如此虛弱的時候,平日的她就像是極力旺盛的美狐,有她在的地方,便是最鮮亮的存在。沒有人能夠真正的忽視她,或者說,只要有她在,很多人便很難用心去注意別人。
第一次見到婳婳如此虛弱的樣子,他竟有種想要把揉進(jìn)自己身體的沖動,但又唯恐勒疼了她,只能小心翼翼捧著,不愿意放開手,又不敢捧得太用力。
世間為什么會有這么美妙的女子?
只要有她,整個世間都變得灰暗,唯有她艷麗如畫。
他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一個女人舉劍攔在他的身前,就像是一座大山替他擋住了風(fēng)雨,擋出了刀劍。
他的母親是柔弱的,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無盡的憂愁,對他訴說著永不厭煩的痛苦。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永不能散開的濃霧。
母親臨終前,一雙纖細(xì)的手掐得他手臂出了血,她說她擔(dān)心父親會娶新人,說父親會忘了她,她的愛、恨、痛苦、回憶,就像是一場慘淡的少女夢,直到死也不曾艷麗過。
她沒有擔(dān)心過兩個兒子沒有母親庇護(hù)會如何,亦不覺得把自己的憂愁與痛苦一遍又一遍講給孩子有什么不對。她喜歡淡雅素白的東西,連帶著他們從小,也要與他愛好相同。
她嫌棄紅色艷俗,嫌棄金銀粗鄙,甚至在生前對班家人嗤之以鼻。
府里庫房中的珠寶她從來不用,因?yàn)樗X得那些都是阿堵物,最美麗的女人不用珠寶妝點(diǎn)也很美。沉迷珠寶,在衣服首飾上花精力的女人,既俗氣有膚淺,她不屑與這種人多說一句話,也不屑與她們坐在一起。
小時候他曾經(jīng)幻想過,庫房里那些美麗的首飾母親戴上去一定會很好看。然而他還不曾說出口,母親便讓他知道,喜歡這些東西的人,都是膚淺。
所以這個念頭,他便深深地埋了起來。
溫文爾雅,風(fēng)度翩翩,言行有度。這是母親賦予他的期望,她也是這樣教養(yǎng)他的。
后來她歿了,父親歿了,兄長也沒了,整個容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便成為了容氏一族最端方的君子。
只是每次走進(jìn)府中庫房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會去看一看那些珠寶。
明明是很美麗的東西,為什么喜歡它們便是艷俗呢?
為什么?
直到那一日,他騎馬走在街頭,看到那個曾在山間巧遇的貴女,穿著一身紅衣騎在馬上,揚(yáng)鞭抽向一個男人,他所有目光便被那個少女吸引了,天地間所有人與物,都是黯淡的灰,唯有她如火焰般,艷麗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明明這是極美極鮮艷的美,怎么會是艷俗?
從回憶中抽回神,容瑕低頭看著懷中安睡的女子,把她放回床上,起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她的唇有些苦,有些溫暖。
舔了舔唇角,容瑕靠著床頭閉上了眼。
班婳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她看到了沈鈺前來退親,看到了謝啟臨摔壞了眼睛,看到了謝宛諭與蔣洛成婚,兩人因?yàn)槭w仙起了隔閡。
夢境轉(zhuǎn)換得很快,又毫無邏輯,仿佛一會兒是春天,一會兒外面又下起了雪,在眨眼便是□□滿園。
太子被關(guān)在了一個潮濕陰暗的院子里,他似乎在寫著什么,可是還不等班婳靠近,夢境又變了,她看到大月宮的正殿躺滿了禁衛(wèi)軍的護(hù)衛(wèi),石晉與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站在一起,兩人滿臉血污,不知是死是活。
一雙厚底青色皂靴跨進(jìn)門,鞋底踩在凝固的血液上面,此人似乎嫌血太臟,抬腳踩向了躺在旁邊的一具尸體上,一點(diǎn)點(diǎn)地把血跡蹭下去后,才繼續(xù)往前走。
“長青王,你為何要這么做?”
“為什么?”來人笑了一聲,緩緩打開手里的扇子,“這是云慶帝欠我的?!?br/>
長青郡王?!班婳聽到后面?zhèn)鱽砹四_步聲,回頭一看,蔣洛帶著一隊佩刀的護(hù)衛(wèi)進(jìn)來,滿臉的得意之色。
蔣洛?
她震驚地看著這兩個走在一起的人,長青王怎么會與蔣洛有聯(lián)系?
班婳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飛揚(yáng)的紗帳與趴在床頭的容瑕。
“婳婳,你醒了?”
班婳愣愣地看著容瑕,忽然道:“你跟長青王關(guān)系很好么?”
她記得那次長青王邀請她與恒弟去看八哥的時候,容瑕與長青王待在一起。
容瑕神色如常地替她擦去頭上的汗,“不算太好,他喜歡我的字畫,所以常常邀我到他的府上談詩,不過我不是每次都有時間?!?br/>
班婳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聲道:“不去也挺好?!?br/>
“什么?”容瑕笑看著她。
班婳搖了搖頭:“我頭還有些暈?!?br/>
“我?guī)湍闳嘁蝗??!比蓁μ嫠粗栄?,他的動作很輕,手指還帶著絲絲暖意,“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我做了一夢?!?br/>
“夢到他卻沒有夢到我?”
班婳聞言笑了:“沒有夢到他,只是夢到了一頭豬與一只八哥?!?br/>
“嗯?”
“八哥站在豬的背上,豬還能飛。夢到八哥,我就想起長青王殿下讓我去看的那只八哥了。”班婳看著容瑕,“豬怎么能飛呢?”
“大概是因?yàn)檫@頭豬在做夢?”
“啊嗚?!?br/>
班婳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嘶,豬不僅能飛,還能咬人呢?!?br/>
站在門口的班恒面無表情地想,他是不是來得有些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