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親子鑒定的結(jié)果出現(xiàn)在蝙蝠電腦的大屏幕上。
    蝙蝠俠從來沒有抽煙的壞習慣，但是這一次，看著屏幕上鮮紅刺眼的“匹配”一詞，他真的很想讓阿爾弗雷德給自己點一根煙。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阿爾弗雷德，后者穿著漆黑的燕尾服，端著銀盤子站在一旁，盤子里是幾杯暖胃的熱檸檬茶，見他略帶鬼祟地望過來，阿爾弗雷德鼻子下面的兩撇八字胡抖了抖，用一種冷淡中帶著詼諧的特殊口吻說道：“我不會問您和那個瘋子之間發(fā)生過什么的，布魯斯少爺。”
    蝙蝠俠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夜翼走之前也是用這樣意味深長又“我懂你”的神色看著他，好像親眼看見他精神崩潰做了見不得人的丑事，又因為蝙蝠俠是他們最重要的人，且一直以來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體貼地選擇了諒解——但別以為他看不出來這兩個人都在幸災樂禍：“我們之間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就算發(fā)生了也不會有孩子的！”
    “我知道你們之間什么都沒有。雖然您現(xiàn)在是個穿的像只蝙蝠，在城市上空飛來飛去的緊身衣俠，但您依然是我一手撫養(yǎng)到大的孩子，我對您有信心……也許有。”
    什么叫“也許有”啊？
    蝙蝠俠痛苦地低下了頭，他寧愿小丑送給他一顆足夠讓整個哥譚籠罩在輻射云中的臟彈，也不想小丑送給他一個親生兒子。某種意義上，他還真的拿捏了蝙蝠俠的命脈，蝙蝠俠能在在倒計時內(nèi)從容不迫地拆除核彈，但絕對做不到完美無缺地解決親子問題。
    “想要打敗宿敵，先給宿敵生崽”是今年流行的新趨勢嗎？盧瑟可真是給你們開了個好頭。
    他抬起頭，艱難地向阿爾弗雷德請教如何處理家庭關系：“不，我是說，要不要把他……？”
    “帶回來，然后讓他天天看家庭暴力，爸爸揍得媽媽滿地找牙？會給孩子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阿爾弗雷德聳了聳肩。
    蝙蝠俠嘆了口氣：“我是認真問的。”
    阿爾弗雷德的眉梢和嘴角垮了下來，整張臉顯出一種異乎尋常的嚴肅，語氣中也不再帶著戲謔，這一次他不開玩笑了，而是平靜地說：“布魯斯老爺，雖然他體內(nèi)流淌著您的血，但是把小丑的孩子領進家門，杰森少爺不會開心的。”
    蝙蝠俠轉(zhuǎn)過頭去，沒有說話。
    這就是他和阿爾弗雷德心里隱秘的痛處，就算席格體內(nèi)流淌著布魯斯的血，但另一半基因提供者，敲碎了杰森身上每一塊骨頭，給了蝙蝠家族永遠不能彌合的創(chuàng)痛。即使他們都明白不能因父親遷怒兒子，可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這根刺永遠梗在所有人喉嚨里，不致命，但咽下去和吐出來都刺得難受。
    “我想跟他當面聊聊。”蝙蝠俠只是含糊地說。
    他回憶起跟席格的第一次接觸，當他的手指觸碰后者的頭發(fā)時，席格表現(xiàn)出了一種孩子般的驚恐。他不僅僅是“抗拒”，而是趨近本能地“害怕”肢體接觸，蝙蝠俠推測他可能經(jīng)受過……一些不太好的對待，所以才會對旁人的接觸表現(xiàn)得這么應激。
    不過想想也是，光他的父親是小丑這一點，就足夠毀掉他的童年了。
    他其實還沒想到，究竟是把席格送進監(jiān)獄，還是把他接回家，理智告訴他這兩個選擇都不太美妙，但若放任他在哥譚境內(nèi)游蕩更糟糕，誰知道他會不會隨便把路人釘在墻上。所以在選擇之前，他很想跟席格坐下談談，他想知道席格為什么這么做，他身上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可是他找不到席格留下的蹤跡，這只小黑伯勞大約正縮在鳥巢里養(yǎng)傷，沒空跟他坐下來聊不存在的家庭關系。
    蝙蝠俠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一個晚上就把一個月的氣都嘆完了。他將厚厚一疊資料打印出來，裝在文件袋里，踏上蝙蝠車。阿爾弗雷德知道他沒法跟席格聊，就得找唯一的知情人——也就是說小丑談談，他緊緊盯著布魯斯湛藍色的眼睛，用鐵壁一半平靜地語氣說道：“布魯斯少爺，無論你做出什么選擇，是把他帶回來，還是把他放在外面，我都相信你的判斷，并永遠站在你的身后。”
    蝙蝠俠點了點頭：“謝謝，阿福。”
    阿爾弗雷德的表情立刻換了樣，他咳嗽一聲：“我不反對您探視孩子的母親，但見到小丑請要把持住自己，您的身體已經(jīng)很不健康，心理也很變/態(tài)了，性取向請一定要保持正常。”
    -
    十五分鐘后，阿卡姆瘋?cè)嗽鹤钌钐帯?br/>     蝙蝠俠坐在待客室的長桌面前，看著小丑慢慢吞吞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后者穿著純白的拘束衣，兩只手交疊在胸前，拘束衣用延展性極佳的納米粘性布料制成，能夠拉伸到一個足球場那么寬，皮帶中摻雜著數(shù)股擰在一起的軟鋼絲。保安人員把腳鐐和項圈的鎖鏈分別固定在四個不同的角落，又給他戴上半張鐵絲網(wǎng)面具，確保萬無一失，才退了出去。
    兩人誰都沒開口，蝙蝠俠冷著臉，把席格的dna鑒定報告丟在小丑面前：“解釋。”
    小丑探頭探腦地去看，只見一疊報告上別著一張照片，照片上他和蝙蝠俠的照片并列，兩人的關系向下延伸，子代就是席格。眼見事情敗露，他立刻咧著嘴，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想跟我聊什么？是我們的鳥媽媽被叛逆期的孩子傷透了心，來向我請教先進的育兒經(jīng)驗的嗎？”
    蝙蝠俠心想你上來就被你兒子打得半死，有什么先進經(jīng)驗值得我特別請教的？
    “我是問你他從哪兒來的。”
    “圣靈感孕。”小丑說完，樂顛顛地開始笑了。
    “我要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小丑滿不在乎，“那天我正在睡午覺，忽然有天使從天上降下，對我說，‘瑪利亞，不要怕！因你已從神那里蒙了恩。你將懷孕生子，要給他起名叫耶……”
    這瘋子為了逃避問題開始念圣經(jīng)，眼看著小丑搖頭晃腦，滿臉魔鬼般的虔誠，就差在胸口畫個十字，蝙蝠俠趕緊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夠了，小丑，我只問你一句話，席格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小丑笑得更厲害了：“父母愛情的結(jié)晶。”
    蝙蝠俠：“……”
    每一個詞都不對！
    小丑擺出一副“無事我是哥譚史上最可怕的罪犯，有事就是腿比我腰粗的蝙蝠怪人毆打我這個柔弱無力的精神病人”的嘴臉，擺明了絕對不會在告訴他關于席格的任何事情，就仗著蝙蝠俠不能在阿卡姆這種國家機關對他嚴刑逼供。
    蝙蝠俠太了解他了，他一看小丑擺爛的樣子就明白，想要他咬鉤，就必須給點餌食。于是蝙蝠俠咳嗽一聲，說：“小丑，你把席格帶到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目的——傷害我和我的家庭。”
    “別做夢了，蝙蝠，難道我會給你生孩子嗎？”小丑翻了個白眼，“他是怎么來的，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不是猜到了嗎？他是從未來回來的。”
    果然。蝙蝠俠心想。
    席格的年齡跟小丑出現(xiàn)的時間完全對不上，在排除小丑不老不死這種超自然選項后，答案就指向一個方向：席格是從未來來的。十年或者二十年后，長大成人的他回到過去，殺死自己的父親。
    他并沒有問小丑為什么要制造基因融合的人造人，在小丑眼中，蝙蝠俠不是某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完全異化的符號，一尊該被吊死在韋恩塔上的圣象。蝙蝠俠在他面前脫下面具，他都會轉(zhuǎn)過頭去捂著眼睛不看。他不承認蝙蝠俠作為具體的人類存在，寧死都不愿意面對布魯斯·韋恩這個名字。
    偷來蝙蝠俠的基因生下孩子，就意味著他不得不承認蝙蝠俠的披風下，是個真正存在的、活著的人類，這會打破他的認知。
    蝙蝠俠緊皺著眉頭：“他跳躍時間，因為恨你才從未來回來。”
    “他恨我？他才不恨我呢。他愛死我了。”小丑果然咬鉤了。
    蝙蝠俠無語，要不是他來得及時，小丑說不定就是具尸體了。這家伙傷都沒好全，就敢大言不慚地說席格愛他，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愛你愛到給你的肩膀開個洞嗎？”
    “邊緣型人格障礙，又有混亂性依戀罷了。畢竟是我的兒子，就這么矛盾。”小丑聳了聳肩膀。
    “他想殺了你，你不報復嗎？”
    “我為什么要報復他？兒子想殺了父親，他真正尊敬的、愛的父親，多有意思的事！”小丑嘖嘖嘴，“殺我之后，他會墮落到什么程度？一想到這個，我就興奮得睡不著覺。恨不得現(xiàn)在就挑個骨灰盒，然后往里尿一泡。”
    蝙蝠俠沒搭理這個神經(jīng)病的瘋言瘋語，小丑見他光顧著沉思，并不理睬自己，立刻換了一副不滿的神色，噘著嘴對蝙蝠俠的眼珠吹氣。拜他所賜，蝙蝠俠才知道阿卡姆竟然還提供漱口水，小丑滿嘴都是漱口水的薄荷香精味。
    “怎么啦，生氣啦？是不是覺得‘我的兒子流落在外還被虐待，他一定患上了心理疾病，實在太可憐了，我要幫他’？”小丑咧開嘴，漏出兩排整齊到讓人惡心的雪白牙齒，“少來了，小蝙蝙，我拿謎語人的皮炎跟你打賭，他絕對不會認你這個捐精老爸的。”
    “難道他就認你？”
    “他當然認我，蝙蝠。我們才是一家人，你——你是個外人。”小丑饒有興趣地盯著蝙蝠俠緊皺的眉頭，好像是為了獎勵蝙蝠俠讓他看到了這么糾結(jié)的表情，他故意身體前傾，脖子上的鎖鏈被弄得嘩啦作響，毒綠色的瞳孔中閃爍著刀鋒般的冷光：“你猜他回來時干什么的？殺我嗎？不不不，他才不愿意宰了我，他恨不得立刻變成小孩被我抱在懷里。他渴求虛幻的東西。”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他想被我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