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連陰了幾日的天也出了太陽，破曉時分，簌綰便起了床，丫鬟也都換好了衣服起來服侍。漱了口用過膳，飛云便扶著簌綰去正院請安。
　　夏荷心情頗好，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小姐你不知道，方才我從前院領冬裝，聽小丫鬟們說，昨晚老爺宿在了聽香閣?！?br />　　簌綰心中微跳，自是為林夫人高興，可又覺得私下里議論這事有些不大好，便低聲道：“這話莫要說出去，以免惹人非議?！?br />　　秋霜也道：“就是，以后小姐出了閣，若是再聽見你說這樣的話，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簌綰驀然紅了臉，“秋霜，你怎么也愈發(fā)胡鬧了?！?br />　　秋霜和夏荷對視一眼，夏荷偷笑道：“看吧，被小姐責罵了吧。”
　　秋霜哼道：“你還不是一樣。”
　　飛云忽然開口，“如今秋霜也被夏荷帶的愈發(fā)胡說了起來，院里只有思茶最是沉穩(wěn)了?！?br />　　秋霜忙笑道：“有飛云姐姐在，我們就算鬧些，也出不了大事?！毕暮擅Ω胶停c頭如啄米，飛云、思茶和簌綰繃不住，皆笑了出來。
　　幾個丫鬟笑鬧著，便已到了正院，遙遙望見玉姍和玉桐仿佛站在門口，院里氣氛一如既往的肅穆，夏荷幾人也止了笑，謙卑且恭敬地行禮，待謝夫人的丫鬟通報后，便進了屋。
　　方一進屋，便覺一陣安靜，簌綰行過禮，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謝夫人、林夫人和謝玉琀都在，當下心中微微一緊，細想自己今日未曾遲到，想來是謝玉琀到得早了些，便放寬了心。
　　果然謝夫人道：“簌綰來了，坐吧，玉琀也是剛到?！?br />　　簌綰應了聲，便緩緩落座，然后微微抬頭，看了林夫人一眼。
　　林夫人微微頷首，簌綰便安心許多，又聽謝夫人說道：“近來入了秋，也是時候該去南山寺禮佛了，今日大家都在，也是想商定一下此事?！鳖D了頓，又看了林夫人一眼，“就定在明日吧，冉妹妹看可好？”
　　林夫人起身，“夫人決定就好，只是妾身地位卑微，不便行如此莊重之禮，只在府中燒香祈福便可?！?br />　　謝夫人頷首，想來是認定了她會如此說，便也不再勸阻，轉(zhuǎn)而對簌綰道：“你大概是頭一次參加禮佛，許多事宜想來還不清楚，這樣吧，一會兒讓方姑姑去郁錦園，也好教一教你。”
　　簌綰起身應了是，謝夫人又囑咐幾句，便散了。
　　回了郁錦園不久，果然方姑姑便過來了，她依舊是不多一句不少一句，面色有些不耐煩，卻大概是聽了謝夫人囑咐，也沒有為難她。
　　送走了方姑姑，日頭已在正中。簌綰用了膳，靠在窗前軟榻上小憩片刻，醒來時正欲吩咐飛云拿書，卻忽覺下腹絞痛，□□出聲。
　　飛云見她面色一凝，便覺不對，忙上前扶了她起來，問道：“小姐，你怎么了？”
　　簌綰疼得說不出話，捂著腹部，面色瞬間蒼白，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很疼……墜得難受?！?br />　　飛云見她面色，又聽她說了，頓時仿佛明白過來，小心問道：“小姐可是……初潮來了？”
　　她服侍簌綰這幾個月，還未曾看到她來葵水，也因著簌綰年紀不大，但是回想起來自己也是這個年紀來的初潮，便越想越覺可能，又問了幾句，扶了她坐下，一檢查，果然是。
　　簌綰臉上頓時一紅，她雖是頭一次，但也隱約知道些這事，先前在河西時母親還曾擔心她遲遲未來，如今一看，卻是有些不好意思。
　　飛云是過來人，便安慰了她幾句，出去喚人，先備水沐浴。又把臟了的衣物拿去洗，細細叮囑一番禁忌，這才又扶了她回到窗前軟榻上。
　　簌綰有些心神不寧，不知如何，又覺得周身泛冷，飛云忙說這是正?，F(xiàn)象，卻也提前拿出了爐子，在屋里點了起來。又拿了手爐捂在小腹上，腹痛倒也減輕許多。
　　屋子里漸漸暖和起來，簌綰雖依舊覺得冷，卻也好得多，便縮在榻上，取了書看。
　　院子里丫鬟皆知道了此事，夏荷過來給她選明日穿的衣服時，還笑著打趣了一兩句，見簌綰是真的害羞，便打住，一臉正經(jīng)地挑選衣物，只是眼中尚有幾絲笑意，簌綰也只做不見。
　　晚間就寢時，飛云在她身下榻上墊了一塊棉布，說是以免臟了床榻，簌綰紅著臉上了榻，便吩咐滅了燈。飛云因放心不下，依舊是她在外間值夜，出去前還對簌綰說：“小姐若是半夜有事，只管喚我便是。”
　　簌綰應了一聲，感念她費心費力，便道：“你忙了一下午，該是也累了，快些去睡吧，明日又要早起?！?br />　　秋日的夜晚涼意襲人，屋里的窗子緊緊閉著，卻不妨礙月光透過茜紗窗投射進來，灑下斑駁的光影。
　　第二日清早，晨光尚熹微，五更的鑼聲將將落下，飛云便悄聲喚了簌綰起床。因昨日方姑姑囑咐過，禮佛必要心誠，因此謝府從謝夫人開始均在五更天邊起了床。林夫人雖身份低微，無法去南山寺，但也需五更便起。
　　謝輝和謝玉瑧因著要上朝，五更初便起了，洗漱過后換了朝服便走了。
　　簌綰腹部仍疼痛，不過倒是不大嚴重，沐浴焚香過后，只拿了個手爐捂著，便上了馬車，向城外南山寺去了。
　　南山寺乃是西縉第一佛寺，坐落在城外南山上，戰(zhàn)亂中仍屹立不倒，香火綿延至今已有數(shù)百載。西縉皇族虔誠信佛，每年三月乃是禮佛月，京城中各權貴大家號召皇上響應，皆在南山寺中小住幾日。南山寺愈發(fā)香火旺盛，從京中延伸出的官道可直通南山寺山腳下。
　　謝府的馬車緩緩行駛，三駕馬車依次駛出安平坊。約莫在車上坐了一刻鐘，外面漸漸可以聽到喧嘩聲，簌綰撩起了簾子，窗外的景致卻有些陌生，向后望去，隱約可見高大的外城城門，淹沒在晨間四野的薄霧里。
　　秋霜也撩起簾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清新的空氣?！毕暮梢蔡匠鲱^，興奮道：“小姐，我們出城了。”
　　思茶給簌綰倒了一杯水，又撥了撥青玉番蓮紋香爐里的灰，也笑道：“小姐不能受寒，看一看便放下簾子吧?！?br />　　簌綰抿了一口茶，夏荷便放下簾子坐回來，喋喋不休，“小姐你沒有看到，這城外可熱鬧極了，竟有一大片農(nóng)莊?！庇忠苫蟮溃骸爸皇窃趺礇]見有人家？”
　　飛云道：“京城外方圓幾里都是皇家糧田，專供皇糧，平日里自有宮里的人來看管，自然是見不到農(nóng)戶的。”
　　馬車行得平緩，簌綰今日起得早，未免困倦，便特意帶了書，便取過一本，慢慢翻看起來。
　　一時間車中安靜無話，秋霜靜坐了片刻，揉了揉眼道：“還有多久才到？路上這般枯燥，想要不犯困都難。”
　　夏荷倒是活蹦亂跳，招手道：“秋霜你快來看，外面還有牛呢?！币蛑U怕涼，她倒也不敢十分撩起簾子，只悄悄掀起一個縫隙，眨著眼往外看。
　　秋霜卻不怎么感興趣，“你沒有去過河西，原先家里便養(yǎng)了幾頭牛，我還看過那母牛產(chǎn)小牛呢?！?br />　　夏荷原先住在廣陵，后來又到了京都，卻從未去過河西，不禁也好奇起來，當即便坐到秋霜旁邊，興奮道：“快給我講講?！?br />　　秋霜也來了興致，繪聲繪色道：“原先家里養(yǎng)了一公一母兩頭牛，那母牛買來時肚子里便有了小牛，因那家主人嫌費事，便棄了不要，夫人便給買了下來。一日傍晚的時候，我在屋里便聽那牛叫聲不對勁，跑出去看時，那母牛渾身是血，倒在地上，全家沒人敢過去，老爺又病著，可那母牛叫聲實在凄慘，然后你猜怎么著？”秋霜見思茶也圍過來聽，便故作神秘地賣了個關子。
　　夏荷翻了翻白眼，“總不至于你過去給那母牛接生吧？”
　　秋霜登時一拍桌子，直嚇得思茶一個哆嗦。
　　“沒錯，就是我。當時那個情況，簡直是兇險萬分，若不是我，那母牛早就沒救了?！?br />　　夏荷瞪大了眼，直直地看著秋霜，“你、你不會上去直接把小?！⒗鰜砹税?？”
　　秋霜又是一拍桌子，“可不就是我！我就那么一拉，那小牛的頭就出來了，我再一使勁，那小牛渾身是血啊，直趴在地上喘，”思茶一笑，“說得倒像是你在喘。”
　　秋霜騰出手作勢要打她，思茶連忙討?zhàn)?，秋霜這才又說：“出來了一只，我一看不對啊，便伸手一摸，竟然還有一只?！彼D了頓，在思茶和夏荷滿是訝異的眼神下得意了半晌，才說道：“我就接著拉，拉了一只又一只，滿手都是血……”
　　夏荷眼睛都直了，打斷道：“到底一共有幾只啊？”
　　秋霜正欲賣關子，卻聽見簌綰笑著說：“一共四只，秋霜激動得親自給那些小牛取了名字，你不妨問問她都是什么名字?！?br />　　秋霜撅嘴道：“小姐，沒有這樣的，我還沒說夠呢，小姐怎么就直接把答案說出來了?！?br />　　夏荷忙問：“快說快說，都取了什么名字？”
　　秋霜這才又得意起來，“我自小跟著小姐念書，當時腦海里便浮現(xiàn)了四個絕好的名字，小東、小倒、小西和小歪，怎么樣，這名字有沒有很有文化？后來我便是這樣喚那幾只小牛，那母牛聽了高興極了，直拿角拱我?！?br />　　此話一出，連飛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思茶默默，思索片刻，還是坐了回來給簌綰倒茶。唯有夏荷眼中閃光，一臉崇拜地望向秋霜，極其配合，“果然是好名字，秋霜沒想到你那時便飽讀詩書?！?br />　　眾人更是笑出了聲，秋霜一臉得意，連簌綰也禁不住放下書抿唇笑著。
　　馬車中笑聲回蕩，傳到前面馬車中，玉翹冷哼道：“一聽便是四小姐那邊的，那些個丫鬟簡直目無綱紀，如此莊重之事竟也笑鬧不斷。”
　　謝玉琀撫著繡花蓮紋衣襟，冷笑道：“有什么樣的主子便有什么樣的奴才，隨她們?nèi)グ桑业挂纯唇U能鬧出什么名堂。”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馬車漸漸行至南山腳下，山前平地上停著許多車馬，謝府一行也下了車，站在山門前。抬頭處，九九八十一級臺階筆直通向半山上第一道門，為表心誠，自然是要爬上去。謝夫人為首，謝玉琀和簌綰跟在后面，由丫鬟攙扶著慢慢向上走。
　　到了第一道門，略略休息片刻，謝夫人叩拜下去，半閉著眼，虔誠地默念佛號。謝玉琀和簌綰也學著謝夫人的樣子，默默念誦。
　　跨過第一道門，上面是七七四十九級臺階，通向第二道門，夏荷微微喘著氣，臉色白了白，想要抱怨，卻也意識到氣氛莊重，只好忍著。
　　第二道門后還有九級臺階，上面露出南山寺莊嚴肅穆的影壁，上書“佛海無邊”四個大字，大雄寶殿的梵唱空靈而清越，直讓人覺得心靜，香火繚繞的殿前，不少香客在小沙彌的引導下恭敬而虔誠地焚香禱告。
　　自有沙彌引著謝府一行人從偏門進入殿內(nèi)，殿內(nèi)人不多，卻都十分安靜。南山寺為天下第一佛寺，叩拜的禮節(jié)規(guī)矩極其復雜，好在一旁有小沙彌指引，饒是這樣，林林總總，臨近午時才將將拜完，于是沙彌引著眾人去后院休息。
　　“阿彌陀佛，”沙彌吟誦一聲佛號，“請幾位施主在此稍事休息，過后自會奉上素齋，供各位施主享用?！?br />　　謝夫人也還了一禮，小沙彌便退了出去。
　　謝夫人道：“南山寺的素齋向來有名，不過今日香客不少，怕是要等一會兒才好。”又看了謝玉琀一眼，笑道：“若是覺得沒意思，便去后山逛逛吧?！?br />　　謝玉琀和簌綰站起身，行禮后便走了出去。
　　齋房外是一片樹林，斑駁的樹影灑落在地上，投下一片片陰影。
　　簌綰跟在謝玉琀后面穿過樹林，忽然聽前面謝玉琀冷聲道：“你跟著我做什么？”
　　簌綰一愣，下意識道：“我沒有，只是有些不認路。”
　　謝玉琀來過南山寺許多次，后院雖大，卻是認路的，便冷哼一聲，“從這里往右轉(zhuǎn)，便是前院，你自己去吧，休要再跟著我了?！?br />　　簌綰依然有些怔愣，她本以為謝玉琀不會給她指路，不知今日為何如此好心，半晌才反應過來，行禮道：“多謝三姐。”便走開了。
　　謝玉琀站在小徑一端，看簌綰的身影越來越遠，才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們走吧。”
　　南山寺占據(jù)了整個山頭，后院外便是后山，風景悠然如畫。簌綰第一次來，卻擔心不認路，沒有向后面去。便依著謝玉琀所說的，慢慢向前院去了。
　　秋霜驚訝道：“這南山寺竟然這樣大，小姐可還記得，永州城的永安寺便是建在山上，也是極大的，我去過多次尚且沒有完全逛過一遍?！?br />　　簌綰道：“南山寺是天下第一佛寺，自是比永安寺大上許多，不過往常你便總是在永安寺里走丟，今日可要跟緊了?！?br />　　夏荷便笑道：“一看你便是個糊涂的，若是走丟了我們可不去找你?！?br />　　秋霜立刻反駁，“也不知到時候是誰走丟?！?br />　　夏荷卻不理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指著前面說道：“小姐快看，那間佛殿方才好像沒有進去，不如我們?nèi)タ纯矗俊?br />　　這個位置不算偏僻，卻不知為何，很少有人來往，簌綰便點了點頭，攜丫鬟慢慢走了過去。
　　方到了殿門口，便見殿中蒲團上，一個人跪在佛像前，正喃喃自語。從背影看，卻是個少女，一身杏紅色宮裝，衣著不俗。
　　簌綰雖知著宮裝不一定是宮中的人，但地位也必然顯赫，然而這少女身旁卻沒有婢女跟著，倒有些奇怪。
　　她正猶豫要不要離開，便見少女俯身叩頭，仿佛未曾察覺門口有人，揚聲說道：“佛祖在上，保佑我娘平安無事?！蹦鞘且粋€清亮又活潑的聲音，簌綰頓住，卻聽她話音一轉(zhuǎn)，“那些個姨娘實在欺人太甚，才回來幾個月便折騰個不停，若不是娘親有孕，我才懶得和她們斗呢。這回若是娘親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出了事，我第一個不放過安娘，便是她總在背后教唆阿爹，若我沒能算計到她，便罰我一個月不許吃江米酒糕蓮子糕楊梅冰糕燈籠鉗花包藕絲糕麻蓉炸糕澄面蝦餃！”
　　夏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所幸聲音不大，那少女絲毫未覺異樣，站起身拍了拍裙子，語氣輕快而明朗。
　　“好啦，我也該回去了，要不然綺綠那小丫頭又要哭了?！?br />　　她轉(zhuǎn)身正要離開，卻忽然頓住，門口站著幾人，她微微有些詫異，“咦”了一聲。這個角度正好逆著陽光，待眼睛適應了片刻，向外面走了幾步，才發(fā)現(xiàn)門口幾人皆是女子，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幾人驚訝怔愣的臉。
　　為首的少女穿一身青綠色連襟薄衫，鵝黃色襦裙，面容清麗秀美，看上去年紀倒不大，甚至比她身后幾人年紀小些，卻一眼便看得出她是小姐，而后面幾人皆是丫鬟。
　　于是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上前打招呼道：“你好，我叫宋玨?！?br />　　簌綰愣愣的，卻有些奇怪，眼前的少女生得豐體潤膚，杏眼微彎，看衣著打扮分明是高門大戶，身份尊貴的閨閣小姐，卻沒有質(zhì)問她們?yōu)楹瓮德牐巧蟻肀愀嬖V了她的名字，便存了結(jié)交的心思，慢慢由驚訝轉(zhuǎn)為平靜，微微笑道：“我叫江簌綰?！?br />　　通常情況下，若非別人引薦，女子們是不會說出自己的身份的。因此兩人雖通了姓名，卻也僅僅知道對方姓名而已。
　　宋玨笑道：“簌綰，這名字好聽。”忽然想起一事，“哎呀”了一聲，“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你若是來拜佛便快些進去吧。”說罷施了一禮便匆匆離開了。
　　幾人目送她遠去，夏荷笑道：“這位宋姑娘倒是有意思?！?br />　　飛云也點點頭，“見她衣著，想是身份不低?！?br />　　夏荷附和道：“就是，竟然吃過那么多種點心，許多我都沒有聽過?！?br />　　秋霜和思茶才回過神，面面相覷，思茶說道：“她為何沒有說我們站在門口偷聽？”
　　簌綰思量片刻，“許是她不在意別人聽到吧。”
　　夏荷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我原先在江寧吃過江米酒糕，居然差點給忘了，的確很好吃，香滑軟糯，還有些酒香?！?br />　　簌綰看她一眼，微微一笑，秋霜翻了翻白眼，不欲理她，夏荷只好把目光投向思茶。思茶也笑了笑，卻也不說話，默默站在飛云后面。
　　夏荷見飛云也是面帶著笑意，便撇了撇嘴，“你們只會欺負我一個?！?br />　　簌綰笑著邁步走進殿中，飛云便上前給她講解殿中供奉的佛祖。南山寺極大，除了大雄寶殿，后面有許多偏殿，飛云原先跟著謝夫人做粗使丫鬟時來過數(shù)次，便頗為熟悉。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過幾間低矮的房舍后，眼前出現(xiàn)一棵參天古樹，低垂的樹枝縱橫交錯，低矮處密密麻麻掛著許多紅色的木牌，不少衣著或靚麗或樸素的少女站在樹下默默祈愿，秋霜一瞬間便明白過來，眼神頓時一亮，拉了拉簌綰衣袖，“小姐，我們過去看看吧？”
　　簌綰不明就里，但見秋霜眼里泛光，便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夏荷也雀躍的奔過去，簌綰走在后面，剛想提醒她們注意些，便看見夏荷出其不意地撞上了一人。
　　那人白衣白裙，行色有些匆匆，正是謝玉琀。夏荷情知自己莽撞，正懊悔，簌綰便忙上前，見地上有掉落的東西，便蹲身撿了起來，預備還給謝玉琀。
　　卻是一個紅色的木牌，系著兩根長長的紅繩，瞥眼一看，竟是一個姻緣牌，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名字：謝玉琀、江景言。
　　簌綰一頓，微微低下頭，只做不見，起身遞給謝玉琀。然而便是那一頓，謝玉琀已知她看到了，接過那姻緣牌，揚手不由分說地一巴掌甩在簌綰臉上。
　　“啪！”
　　聲音清脆而響亮，下手著實不輕，簌綰驚訝地抬手撫上臉頰，便感覺到手下的皮膚滾燙，慢慢地腫了起來。
　　一眾丫鬟皆驚住，卻不敢說話，那邊樹下的少女們注意到這邊動靜，然而都沒有動作。有些貴女雖不認識簌綰，對謝玉琀卻是略知一二，知道她素來脾氣冷傲，有些目中無人，遂和她關系都不算親密，而那些寒門少女卻是不認識謝玉琀和簌綰，但從衣著上看也是高門大戶的貴女，也都不敢上前。因此都只做不見，在樹下許過愿，不過片刻便四散了。
　　一時間院子里靜謐無聲，有些壓抑地駭人，簌綰難以置信，慢慢抬起頭，喃喃道：“三姐……”目光卻落在了她手中的姻緣牌上。
　　謝玉琀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由得羞惱萬分，抬手便想在她臉頰的另一邊落下一巴掌。
　　然而手尚未抬高，卻忽然聽見一人高聲道：“慢著。”
　　那聲音離得近，卻有些陌生，謝玉琀猛然便頓住，回過頭去，便見一個杏紅色宮裝的少女站在不遠外，豐體潤膚，杏眼中滿是怒火和鄙夷。
　　“張揚跋扈。”
　　謝玉琀不認識她，卻見她開口便罵她，不由得怒起，“你是何人？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少女慢慢走過來，簌綰一愣，“宋姑娘，你怎么在這里？”
　　宋玨有些不好意思，悄聲道：“這地方我第一次來，不小心迷了路。”轉(zhuǎn)向謝玉琀，輕快的聲音此刻聽上去有些不滿，“不過好在我恰巧撞見了，不管是家事還是別的事，動手打人便是不對。我方才看著，卻是簌綰幫你撿起來的，你非但不感謝，還打了她，打了一次不夠，還要第二次，你說你是不是張揚跋扈？”
　　宋玨說的在理，謝玉琀雖盛怒，此時卻也稍稍冷靜，冷冷看著簌綰，“我倒不知道你何時認識這等口無遮攔的人了?！庇稚舷麓蛄苛怂潍k一番，“你雖著宮裝，卻是面生，宮中女眷我也見過一二，從沒遇見過這般不懂禮教之人。你到底是誰？若非皇室中人，又為何著宮裝招搖過市？”
　　簌綰看了宋玨一眼，想開口解釋，卻被宋玨攔住，“我尚且沒有問過你是誰，不想你倒要問起我了。”
　　謝玉琀冷然，正要說什么，忽然目光一凝，僵住了。
　　簌綰回過頭去，身后的垂花門旁，負手立著一個男子，竹青色大氅，襯得他長身玉立，身形挺拔，頗有寶樹之姿。腰佩雙鹿紋玉佩，墨發(fā)束起，以玉冠固定，眉目疏朗，只是眼神卻不再溫潤如昔。
　　謝玉琀臉色大變，簌綰也愣住，倏地便紅了眼圈，“江公子……”